不过三五分钟，熏鸡摊前就围了一群街坊。
  然而，人家秦老板牛逼呀。
  愣说他这熏鸡用钱买可不成，他只是个收旧货的，就跟卖叮叮糖一样。
  熏鸡要用老物件换，年头越久越好，有纪念意义更好！
  于是乎，刘奶奶用50年前的定情粮票，换了半只鸡。
  王大爷用30年前的手电筒，换了两只熏鸡腿。
  何大妈死都找不着自己初中的抄歌本，在家里发了一通火。
  最后用老伴的鱼缸，换了一对鸡翅膀……
  胖爷一边帮忙收旧货，一边啃着鸡屁股，全程唏嘘不已。
  鬼子草不愧是地府违禁植物，用这玩意儿熏鸡，简直就是诱惑大众吸毒！
  等到秦行把熏鸡统统置换了旧物，人群散去，这就到了快九点。
  约莫这会子，赵家爷俩也该从游乐园回来了。
  于是，秦行把推车往墙角一靠，又掏出一只三黄鸡来，塞进了熏锅。
  “压箱底的鸡，留着咱自己吃。”
  秦行两眼笑眯眯，忠厚纯良，看得胖爷恨不能亲他一口！
  “秦哥，你真是我亲哥！”
  就这样，两个爷们守着炉子，三黄鸡在锅里慢慢熏烤，香气恒久远，袅袅到天边。
  这一烤，又是一个多钟头。
  等到鸡好了开锅盖，烟气蒸腾中，摊子跟前忽然钻出个小孩，居然是赵英才！
  “我……我想吃鸡，跟你换！”
  英才小朋友拿出个铁文具盒，锈迹斑斑。
  “这是我爸爸评三好学生的奖品，26年了！”
  秦行却残忍摇头：“这是叔叔的晚餐，不换了！”
  说着起手撕鸡，那油亮，那香气，神仙都能活活馋死！
  赵英不由得咽了一串口水，着急道：“你等等！我知道你换这些老物件是干嘛，不就是收集人间的念想么？我……我还有我妈的日记本！我这就去拿！”
  秦行终于来了兴趣：“日记本里全是念想，你拿来我瞧瞧，要是货真的好，整只鸡都给你！”
  说着，秦行大方地撕了一个翅膀尖，递给赵英才尝鲜。
  赵英才一口叼住翅膀尖，咂摸得眉飞色舞，骨头渣都咽了下去。
  小朋友死盯了熏鸡两眼，转身就跑！
  “等着！我这就去拿日记，你可别吃啊！”
  秦行默默一笑，站在暗处化作烟雾，融入夜色尾随而去。
  小朋友，你家住3号楼，怎么反倒往榕树底下钻呢？
  赵英才，你真的是赵英才么？
  ……
  榕树王的树干底下，气根林立，好似密林。
  赵英才的小身板一钻进去，眨眼就没了影儿，鬼都找不着。
  只可惜，追踪他的猎人，是鬼中之王。
  就在榕树的板状根的夹角处，有个不起眼的小地洞，藏在落叶底下。
  秦行的黑色烟雾迅速侵入。
  意料之中，老树的树干是中空的，隧道一般向地下延伸。
  秦行顺着树洞进入地底深处，转了几个弯，面前瞬间豁然开朗。
  偌大一个地洞，好似小火车的站厅，榕树的板根，就是站厅的立柱！
  昏黄的灯泡在洞顶刺啦作响，数不清的旧物堆成了几座小山。
  一只黄鼠狼在山上窜来窜去，翻东捡西。
  “哪去了？明明放在这里的！日记本你快出来呀，黄爷我要换鸡吃！”
  黄鼠狼咂摸着鸡翅尖的余味，急得火烧火燎。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有人递过来一个旧笔记本：“是这个不？黄仙齐？”
  “对对！蓝皮的，就是它！”黄鼠狼伸爪去拿日记。
  瞬间又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往外窜，可惜身体被一道鬼影牢牢缠住，死钉在地上。
  “这日记上附着生魂，很好找啊！你怎么看不见？”
  秦行翻着日记本，像是聊家常。
  “我……我只是普通黄鼠狼，道行浅薄，不懂看魂魄……”
  实力对比太过悬殊，黄仙齐完全放弃挣扎，端正跪好嘤嘤嘤。
  秦行冷冷一笑：“你幻术使得不错，还会化形，说普通太谦虚。说说看，为什么冒充人类？真正的赵英才又去哪了？”
  黄仙齐哆里哆嗦道：“他昨晚写作业，把他妈气得嗷嗷叫，又一通哭，大半夜的跑出去不回来。赵英才吓坏了，收拾了一个小背包，离家出走了。”
  “我……我想趁他还没回来，去他家混点好吃好喝的。”
  秦行点头，又问道：“昨天半夜3点多的时候，有个姑娘去了李盼家，当时你也在那里吧？后来她去哪了？”
  黄仙齐眨了眨黑豆小眼睛：“你是说那个漂亮的小姐姐？她在李盼家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当时我不敢出声，一直假装睡觉”
  “胡说八道！”
  秦行举起手里的笔记本，目光如刀，“昨夜小夏追随李盼的生魂而来，必是见她附在这日记上，所以夹了一张我特制的安魂符，以做保护！”
  “可是这日记怎么又到了你的地洞里？你要是不说个明白，我就剥皮抽筋烤黄鼠狼！”
  黄仙齐小腿一抖，噗嗤趴倒在地：“鬼爷爷，我也不清楚啊！我只见她拿了日记出门去，走到树底下转了两圈，忽然又拐弯去了别家！”
  “我追过去一瞧，她人不见了，日记本掉在窗台上，我就给了捡回来……我发誓说的大实话！有一字作假，生生世世没鸡吃！”
  这毒誓够重了？
  秦行缓了缓神色，沉声道：“那她究竟去了谁家？”
  “5.5栋，1单元，301……那没人住的，二十多年一直是个空房……”
  秦行皱眉，沉吟不语。
  高价抢手的学区房，居然有一套空置这么久？
  这个得让太白查查。
  他家小夏神异术不弱，却在里面离奇消失，连个消息都递不出来……
  没说的，必须亲自走一趟！
  ……
  301，是个把东头朝北的房子，一贯黑暗。
  秦行从榕树枝条上穿行而至，直达阳台，只见里面有微光一闪而过。
  秦行飘入屋内，只见两房一厅空得干净，只有灰尘。
  秦行就手把日记本放在窗台上，念了个招魂咒语，李盼稀薄的影像，便从纸页中冒了出来。
  “昨天给你安魂符的人，她去哪了？”
  李盼显然也很急切。
  抬手指向小房间，那里有一面穿衣镜还粘在墙上，映着白色的月光。
  秦行拂了拂镜面，立刻泛起一层涟漪，镜中迅速映出一间明亮的屋子。
  书架，书桌，小沙发……
  嗯，小夏就坐在沙发上，身影摇曳。
  小夏不经意抬头，显然看见了秦行，惊诧之间比了个手势：“别来！”
  秦行好气又好笑：“小混蛋，你都不听我的，我干嘛听你的？”
  说着，身形化作鬼影，一头撞进了那面镜子。
  两个空间，强硬突破，这滋味……秦行按着胸口闷哼一声。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窗前写作业，闻声，回过头来，居然又是赵英才！
  然而，这个赵英才小朋友戾气十足，瞪着秦行问道：“妈妈，他是谁？”
  随着孩子的激动，整个房间都摇摆起来，家具杂物乒乓作响，宛如遭遇了地震。
  被喊做“妈妈”的小夏，扶住秦行，赶紧答道：“你爸才出差几天，你就不认得了？真是个傻孩子！”
  秦行一点都不反感这个新角色，顺势靠在小夏肩上。
  咧嘴一笑：“你妈说得没错，我是你爸！”
  小夏的脸蛋飞起一抹浅红。
  “哦，爸爸。”
  赵英才的戾气迅速消去，接受了秦行这个野爸爸，回过头去继续写作业。
  整个房间终于安定下来。
  小夏递给秦行一杯水，附耳悄声道：“这里是他的梦境，这娃喜怒无常，危险得很，你进来干嘛？”
  秦行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后脖颈：“抓你回去，受罚。”
  小夏顿时脸色一垮。
  秦行瞧着她那小样儿，瞬间心情大好。
  心情好了，脑子就转得飞快。
  小夏说这里是梦境，判断不错。
  这里的一切全凭梦主心意，所以小夏一直扮演“妈妈”，顺着赵英才的意思走，这是保命的关键。
  可是，这梦境又特别不寻常，谁的梦会禁锢大活人呢？
  小夏又是怎么遇上赵英才的？
  又为何陷入他的梦境？
  这间屋子，摆设齐整，却显得那么奇怪。
  比如柜头上，崭新的磁带和ipadmini一起放着。
  油亮的脚踏缝纫机上，搁着银白的笔记本电脑。
  旁边一只印着“人民公社”红字的搪瓷缸。
  一切崭新如初，却又年代错乱。
  然而这些，小夏都无暇解释。因为赵英才已经在喊妈妈了。
  奴婢妈妈赶紧迎上前去，递零食，削水果，端茶倒水，赶蚊子扇扇子，忙得团团转，完了小祖宗还不满意。
  最后赵英才像个皇帝一样，把练习册往小夏怀里一摔，牛屁轰轰道：“写完了，检查吧，检查完了家长签字！”
  那是一本语文练习册。
  上面的字迹鬼画符，阎王爷都认不出个数。
  但是小夏捧着本子夸上了天：“哎呀我儿子真聪明！全对，100分！”
  赵英才下巴朝天：“这下知道你儿子比黄仙齐厉害了吧？”
  小夏鸡啄米似的点头。
  秦行实在忍俊不禁：“黄仙齐算哪根葱，黄鼠狼似的家伙！我跟你妈随便生一个，也比他厉害一万倍！”
  秦行这话由衷而发，大实话，因此特别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