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寄生天使
作者:小一先生      更新:2021-06-03 13:30      字数:29
  顾星很乖觉。
  她坚持拍摄“寄生天使”的专栏,已经令杂志社的领导,对她多有不满。
  此时,如果再生出事端,恐怕她的工作就要不保。
  所以她便也不再追问关于王丽英的故事,继续寻找其他人的素材。
  但她跟王丽英的友情,就算是结下了,
  每次去采访,就算不跟王丽英碰面,顾星也会给她带去些吃的用的,王丽英还回赠过感谢信给她。
  顾星发现,王丽英写得一手好字,文笔也很不错,说起话来条条是道。
  她开玩笑说,“等你出狱了,说不定可以写本回忆录出版!”
  王丽英意味深长地说,“那得看看,环境是不是足够安全了。”
  虽然很关注王丽英,不过今天顾星来东渡河,为的不是见她,而是为另一个人而来。
  此人名叫张蒙,是女子监狱里的清洁工。
  今年四十五岁,黑皮肤,个子不高,话少但很热情。
  因为顾星常来常往,两人就算认识了。
  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陷入了一桩故意伤人案中,并且被指控为疑凶。
  顾星来找这里跟她相熟的狱警,打听打听案件的前后经过。
  事情发生在两周前,张蒙下班回家。
  她就住在东渡河附近的烂尾楼里,这里空间逼仄,环境潮湿,
  却因为租金低廉,且距离她打工的地方又近,所以一住就是数年。
  跟她同住的,是她五十岁的丈夫何辉。
  何辉目前没有工作,据说因为几年前在工地上打工时受了腰伤,此后不能干重活,于是赋闲在家。
  两人没有子女,生活开支都由张蒙一人承担。
  因此张蒙除了在女监做清洁,也会到附近收收废品,工作很辛苦。
  那天晚上,她刚过9点,就上床睡觉。
  根据她的说法,她一直睡得很沉,然后忽然在朦胧之中,感到一阵异样的冰冷。
  冰冷的液体浸入她的口鼻,让她几乎要窒息。
  等她挣扎着清醒过来,发现丈夫何辉竟将她拖到了浴室里,扯着她的头,狠命按压进水池中——他要淹死她!
  张蒙说,自己不会游泳,本来就很害怕水,这一点何辉早就清楚。
  加上当时,她又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按进水中,已经呛水,难受得浑身发抖。
  但是何辉不由分说,用力一次次把她的头,深深浸入水里,如同一个可怕的冷血杀手。
  张蒙为了求生双手胡乱扑腾,情急之下,打翻了手边的许多东西。
  就在那时,她摸索到了一个东西,于是抓起来向后砸去。
  事后证明,她砸向何辉的是一个玻璃瓶装的芳香剂。
  而那一下正砸中了何辉,对方施加在她身上的力气,一下子松懈下来。
  张蒙大口喘息着抹干脸上的水,发现何辉仰面倒在地上。
  芳香剂的瓶子打破了,碎片就在脚边。
  就在这里,双发的说法出现了明显分歧。
  张蒙描述,何辉虽然摔倒了,但口中对她谩骂不止,大吼着“我要杀了你”、“你活着有什么用”、“去死吧婊子”,同时准备起身。
  张蒙害怕对方会伤害到他,于是她捡起一片碎玻璃,直接对着何辉刺过去。
  张蒙刺中了何辉的腹部,鲜血开始渗透出来。
  何辉痛苦地抽搐、求救。
  满手是血的张蒙也吓坏了,在午夜11时32分,她拨打了急救中心电话。
  但按照何辉律师的说法,在遭到第一下打击之后,何辉倒在地上,当时就已经不具备再次攻击张蒙的可能。
  同时,他否认何辉有杀害张蒙的动机,给出的理由是:此前把张蒙的头按进水池里,那根本不是何辉的本意。
  因为何辉并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做什么——何辉患有梦游症。
  他所谓的“杀妻之举”,根本就是一场梦游。
  而就在倒在地上的瞬间,何辉逐渐从梦游中醒来,意识处于清醒与模糊的边界,没有行为能力。
  “而张蒙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以残忍手段刺伤了何辉,导致何辉腹部受伤严重。”
  于是,何辉律师说,“这就是故意伤害。”
  顾星不肯相信,张蒙在她眼中就像是一个朴实和气的大姐,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动手伤人呢?
  狱警叹了口气,“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张蒙呢?”
  跟狱警聊过之后,顾星心情不佳。
  想来既然到了东渡河,干脆就去仓库走走转转,拍几组照片。
  暮色四合之际,光线效果最是动人。
  顾星自己也说不清楚,对于本期“难以磨灭的城市记忆”的杂志主题,她怎会第一反应,就想到十年前219案的枪战现场。
  也许的确是受到了王丽英的影响吧?
  抱着拍拍看的想法,走进这间废弃仓库。
  没想到刚刚拍了没多久,便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顾星虽然平时一个人在外面跑新闻习惯了,危险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
  但毕竟这里人烟稀少,还是不免有些提心吊胆,想着安全第一、尽快离开。
  就这样,迎面遇上了十三仙和沈天青。
  他们三人边走边聊,还算融洽,行至路灯处,方把对方看了个仔细。
  顾星见沈天青有些眼熟,听他自报姓名,才恍然大悟。
  “我说怎么好像见过你?你就是彭城首富沈西来的儿子嘛,过去我们杂志社还发过采访函,想邀请你来拍摄一组照片,结果被你们集团断然拒绝。”
  沈天青羞赧一笑,“这些行程安排的掌控权,都不在我自己手里,如果你现在想拍,我倒是不介意……”
  顾星摇头,“虽然说‘灰头土脸的富家子’也是一个蛮有噱头的主题,但我没那么恶趣味关注你的私生活,更何况你旁边还有别人……这位小姐,恐怕也不愿意被媒体拉出来曝光吧?”
  沈天青看着十三仙说,“她可比我还有名,‘彭城十三仙’,你听说过没有?”
  顾星来了兴趣,上上下下打量着十三仙。
  “原来你是那个传说中的仙姑?我一直以为会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娘,没想到却是个小姑娘?”
  “你要是有兴趣,倒是可以做我的模特,披露一下,你是怎么搞了那些神乎其神的东西,又依靠风水那一套,骗了多少人?”
  听她语言尖刻,十三仙倒是不生气,“这么看来,顾记者你不信风水?你是彭城本地人吗?”
  顾星点头,“我是啊!在我小时候,彭城的喜福会,风行一时,我爸妈当时还是喜福会里胡门的信徒,有事没事就要拉着我去拜狐仙。”
  “我记得当时那个狐仙对我说,女孩子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每天都喜气洋洋,那样好运也会降临到身上。”
  “可是我呢?我总是表现得心事重重,好像有什么事情在担忧,他们就让我改。”
  “可我又不信他们那一套,所以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皱着眉头去反驳。时间长了,爸妈对我的感情越来越疏远,还说狐仙没有给他们带来福运,都是我害的。”
  “直到十年前喜福会溃散,他们才算真正清醒过来。从那以后,我们家从上到下,没人再信风水!”
  十三仙忍不住说,“你说的有理,那狐仙说的话,确实没什么好信的。只是你知不知道,现在又出现了当年胡门的后人,也自称狐仙,还骗了不少人呢。”
  顾星不解,“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十三仙想了想,决定不妨多透露一些。
  “这人名叫胡安,之前曾经在一个许愿网站上出现过,不过也不排除通过其他方式招收信徒。”
  “虽然我也给人看卦收钱,但她的生意,做得比我大多了。更糟糕的是,她还会唆使人杀人!”
  “胡安?”
  顾星咀嚼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依稀记得仿佛在东渡河女监里听说过。
  “你确定她是神婆?我怎么记得她是个作家?女监里的图书角,好像有放置她的书,很多犯人都曾经看过……”
  十三仙和沈天青对望了一眼,继续说,“没错,她曾经确实是个网络作家,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版了自己的作品,但这人很会蛊惑人心,也许那些书,就是她跟女监里的人,达成联络的方式……”
  话说到这里,十三仙兀自一惊。
  刚才顾星提到的张蒙案,再度浮现在脑海。
  细细想来,此案,跟之前半年时间里,发生的一系列案子多有相似。
  且地点又是在东渡河附近,只怕不是巧合。
  但案件中,张蒙对丈夫何辉只是造成了流血伤害,并没有伤及性命。
  如果说,背后也有胡安的指使,那么恐怕她不会满足于目前的结果,还会继续下手。
  想到这里,十三仙不由觉得心里打鼓。
  顾星迟疑地发问,“你的意思是,在女监里打扫卫生的张蒙,可能是通过那本书,而认识了你说的那个胡安。”
  “又通过某种方式,变成了胡安的信徒,由此受到她的蛊惑而动手伤人?这……是不是太离谱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三人在小巴站停下来,同时陷入了沉默,
  都在用自己的思路,复盘刚才彼此交流过的信息。
  直到车子呼啸而来。
  三人上车,在后排落座,顾星才再度开口。
  “我能不能问问,你们两个,一个仙姑,一个富家子,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对219案那么感兴趣?”
  十三仙说,“我们是被绑架来的。”
  说完,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沈天青显得很紧张,急忙补充,“其实只是一场误会,现在已经没事了,还是不要张扬出去……”
  顾星会意,“那么这场误会,跟那个胡安有关系吗?”
  十三仙点点头,“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们,但关于她的事情,我建议你去查一查。既然你有意关注张蒙的案子,那么这可能会是一个少走弯路的线索。”
  顾星说,“你看起来对胡安很了解嘛,都说同行相轻,你跟她也算半个同行了!那你愿意帮助我吗?”
  十三仙的神情很慎重,“我更建议我们互相帮助,我可以给你提供胡安的消息。”
  “反过来,关于你刚才提到的女囚王丽英,她对当年2·19案的了解,你能不能帮我们问清楚?”
  顾星说,“这倒不见得行不通,只是你们要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查219案?”
  话音刚落,顾星的手机发出振动。
  她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新闻提示,“今天下午,市区发生了枪击案?”
  沈天青一阵紧张,忍不住抓住了十三仙的手,“仙姑,会不会……”
  十三仙安慰地对他笑笑,“别急,如果有什么事,白朗一定会先联系我们的,除非他现在不方便。我们应该对他有信心,对吗?”
  小巴驶入市中心总站,三人同时下车。
  顾星还要回杂志社工作。
  十三仙和沈天青,就在车站跟警队派来的探组会和,一同前往执法局做笔录。
  他们已经决定,只说下午是一场误会,只是跟林樱见面聊了聊,双方没有发生冲突,最后和平分开。
  只是执法局上下,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息。
  所有人都面容阴沉,好像发生了什么巨大的灾难。
  结束询问后,沈天青试图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
  终于看见执法者小凯,从洗手间走出来,急着迎上前去,
  发现小凯两眼通红,神情也不似平常,便问,“发生什么了?”
  小凯揉揉眼睛,“沈大少,你回来了?你还好吗?”
  沈天青点头,“我没事……只是感觉你们不太对,怎么队里的人,突然都换成了我不认识的?舟爷呢?”
  “他答应了今天行动之后,就跟我联系,可是却一直没来电话。我还想跟他当面解释一下,今天我不是故意不听他的安排,去跟林樱见面,我是因为……”
  小凯摆摆手,“不用说了,总之你人没事就好,舟爷今天中午听说你从医院失踪了,当时还很担心的……”
  说到这里,语气难免带了些哽咽。
  沈天青心下一沉,“舟爷在哪儿?新闻里说的枪击案,就是你们下午的行动吗?”
  小凯点了点头。
  “那舟爷人呢?”
  沈天青急得抬高了音量,“你倒是告诉我啊!他跟我保证过,今天下午会很危险,但是他会保护我妈妈,还会安排白朗保护我!可是现在他人呢?”
  小凯说,“他保护不了任何人了,不管你还是你妈妈,因为他连他自己都保护不了了。”
  沈天青顿觉透体生凉,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不由得发起抖来,“舟爷受伤了?”
  小凯摇头,“不,他死了。”
  “不可能!他……”
  沈天青还想再说,却感到被人拉了一把,回头看见是十三仙。
  他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充满痛苦跟恐惧。
  她说,“天青,你先别激动,我们出去说。”
  “他说舟爷死了!你听见了吗?”
  沈天青甩开她的手,“这是什么鬼话?舟爷是负责我们一切的那个人!他怎么会死呢?”
  “难道今天下午发生的枪击案里,死的不是坏人?而是舟爷?这是什么笑话吗?这……”
  “死的不仅仅是舟爷!”
  小凯咆哮起来,“还有我们的兄弟们!还有、还有……”
  “还有谁?”沈天青转过脸去。
  “还有你母亲。”
  小凯回答,“郑安琪,也就是袁梅。”
  ……
  方小舟的追悼仪式简洁而朴素,警队里许多同事都到场了,—给方小舟的墓碑献上鲜花。
  白朗远离人群站在一旁,看见小凯出面,陪同方小舟的家属们站在一起。
  直到今天他才得知,方小舟的家庭情况——未婚,父母都已年迈,好在还有个大他两岁的姐姐,还可以照顾二老。
  方妈妈哀哀地哭泣着说,儿子整天除了查案,没有任何空闲时间,连个对象都没有谈过,居然就这么走了……
  白朗听见,忽然想起不久前,方小舟还对自己自嘲,说以后八成是要孤独终老的。
  恐怕年纪大了,只能住进养老院里。
  他还很看好长岁养老院。
  想到这里,白朗心下一酸,忍不住喃喃自语,“组长,原本说好了,我去养老院看你的,现在,看你的地点恐怕要换到这里了……”
  小凯向方小舟走来,两人并肩而立。
  小凯说,“狼哥,你要不要过去跟舟爷的家人聊几句?他姐姐是个挺通情达理的人,还听说过你的名字。”
  白朗说,“算了,我去了也是给人家添堵。”
  他低头看着砂石地面,
  余光却看见小凯的手机上,拴着一个有点古怪的挂饰。
  别人或许看不出门道,但白朗却认得,这颇像是一个护身符。
  虽然边缘磨损,显得老旧。
  不过上面龙飞凤舞的笔迹,还有精细的镶边,都能看出,的确是一件用心的作品。
  白朗问,“这是什么东西?你求的符?”
  小凯摇头,“是舟爷的遗物……他身上发现的,我以前都不知道,他还会信这些东西,以为是他家人给求的。”
  “没想到,返还家属的时候,他姐姐却说没见过,但看得出来,像是过去流行过的护身符。”
  “既然都磨得这么旧了,或许舟爷一直带在身上,他姐姐就好心送给了我,说我跟舟爷朋友一场,如今留个念想,也希望以后,能在工作中保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