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七斗对这种恶臭很熟悉。
  那是尸臭。
  一个穿着围裙的小贩，抱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大夫！救命啊大夫……”周七斗一看，这不是正是那个专门卖百酿汤圆的小贩吗！
  “嘶……怎么现在才送来！”
  朱炜彤正要上前，周七斗忽然伸手拦住她。
  那生病的妇人年近四旬，肌肤水肿得非常厉害，恶臭来自她不断滴着脓血的四肢。
  “前些日子她说恶心想吐，我问了稳婆，稳婆说她多半是有了，可把我高兴坏了。谁知道几日前，她吐得越来越厉害，好几次都晕过去了……我本来想带她看大夫，但她觉得男女之间有些避讳，一直不愿来。今早听人说起这里开了个专给女子看病的医馆，我才连忙带她来了。”
  周七斗并未急着给妇人看病，反而冲小贩道：“把手伸出来。”
  小贩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来，周七斗一把脉，眉头渐渐缩到了一起。
  “啧啧，人家是给娘子看病，你这是搞的哪一出？”那医馆似乎想在周七斗面前露一手，趁小贩不注意，悄悄拨开了妇人的眼皮。
  “哟！”他忽然缩回了手，“眼珠子黄成这样，多半是肝胆受损，至于脚上这些水泡……”
  周七斗并未理会他，而是问小贩：“这些天一直是你在照顾她吗？有没有别人到你家去过？”
  小贩虽然心急如焚，但对周七斗比较信任，仔细回答道：“我在洛文城统共有十来个亲戚，几乎都来看过。”
  “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体不适，忽冷忽热，恶心想吐？”
  “是有些，我以为天热的缘故，并未如何在意。倒是我妹夫前些日子……”
  就在周七斗心里不好的预感原来越强时，一个女子突然冲了进来，哭哭啼啼道：“哥！家里那口子快不行了，你快回去看看呀！”
  “啊？！怎么会这样！”
  周七斗隐隐觉得自己摸到了一些线索，他一把将小贩按回座位上道：“你妹夫是不是也得了这种病？”
  “不是啊，他只不过有些头疼脑热，这几天一直躺在家里休养，怎么一下子就……”
  那医师似乎也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连忙将手缩回来，使劲在衣服上擦了几下，起身离开了玲珑医馆。
  “师弟，你难带怀疑……”朱炜彤惊疑道。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他冲小贩的妹妹道：“大嫂你先别哭，让我看看你的指甲。”
  “呜呜呜，大夫，你能不能上家里先看看我家那口子，他、他都快没气儿了！”
  周七斗略微一思量，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冲朱炜彤道：“你赶紧上杂货铺买些硝石，跟雄黄一起煮水，拿柳枝洒在医馆里，医馆外墙根多洒些。”
  “师弟，若真是……你这么去，岂不是很容易染上！”
  “我有修为在身，应该无碍，倒是你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要接触这个病人，最好先回家避一避！”
  见周七斗这番表现，小贩兄妹二人都吓坏了，回家的路上连连追问。
  周七斗只是瞟了一眼小贩妹妹的指甲，就频频摇头，走到小贩家门口，他缓缓道：“我也不瞒你们了，是瘟疫……”
  “什么！瘟疫！”
  兄妹俩顿住脚步，面如死灰。
  没有人比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更了解瘟疫的恐怖。
  “你这大夫瞎说什么呢，都还没见到我丈夫，就断定是瘟疫，我不相信！”
  “周公子，若真是瘟疫，那我……我们一家，岂不是……”
  周七斗一抬手道：“你们就不必进去了，但也不要走动，我进去看看。”
  等周七斗进去之后，小贩的妹妹，一下子软了下去，随即嚎啕大哭。
  “奇怪，为什么病人身上会出现魔族的气息，有这种气息在，寻常药草根本不会起效……”
  周七斗尝试将真元释放到男子体内，但一来这男子不是修士，体内根本没有真元运转的通道，二来这种魔族的气息并不是魔元，倒好像是一种有生命力的东西。
  “传染性竟然这么强！”
  周七斗收回真元时，赫然发现一股灰色的能量偷偷潜伏在其中，想要进入他的身体！
  幸亏发现的早，周七斗立即运起功法，用真元将这团灰色能量包裹住。
  灰色能量非常顽固，即便离开了病人的身体，依然表现得十分活跃，周七斗消耗了四五倍的真元，才将其彻底消灭掉。
  “要一次性清除此人体内的病灶，我体内的真元根本不够用。”
  周七斗知道事态严重了，这种瘟疫感染性之强，恐怕一些修为较低的修士都难以抵挡，洛文城人口三百余万，一旦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最棘手的就是那灰色能量。
  “不知道丹药会不会有效果？”
  周七斗心里想着，从纳戒冲取出一枚疗伤的丹药。
  丹药是专供修士使用的，普通人很难承受其药力。周七斗取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硬塞到男子口中，用真元将其推入。
  喂下没多久，男子的眼皮抖动几下，睁开了眼睛。
  “你是……”
  周七斗一边给他把脉一边道：“我是医师，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宜多说话。”
  从脉象看，男子的情况并未好转。
  丹药起到的作用，只是恢复了一些基本的身体功能，病灶不除，瘟疫对他身体的侵蚀仍旧不会停止。
  “安心静养吧，回头我写个方子交给你妻子，记得按时服药。”
  周七斗微微一笑，起身出门后，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周公子，我妹夫怎么样了？”
  身为医师，在这种时候，最害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周七斗想了想，把小贩单独叫到一边，小声道：“他的情况，比你妻子的还要糟糕，恐怕……”
  “啊？！这、这前几天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
  周七斗一把拉住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这场瘟疫恐怕是百年难见的大灾难，凡是跟他接触过的人，包括你，肯定都感染了。我回头会立即到城主府，把这件事报上去，为了防止瘟疫蔓延，城主府很有可能会把你们关起来。”
  小贩呆滞了。
  他忽然跪在了周七斗脚边。
  “周公子，我……”
  当一个人绝望到极点，意志力被摧毁之后，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就都成了空话。
  “我理解你的心情，”周七斗想到那晚他硬塞给自己的两个热包子，心中一暖道：“我这里确实有些手段，能暂时吊住你妻子的命，尽量让她活的久一些。不过我并没有十足把握能研制出药方，她腹中的胎儿会不会受影响，我也不敢保证……”
  “都这个时候了，保住大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