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下一间客栈，足足花了他们一刻钟的时间。
  路上，东方不败嘀嘀咕咕着，十分痛恨半路杀出来的左跃，害得他们都没有住店的心情了，只好换一家没被污染的。
  而杨秋亭就更加看得开了，他认为左跃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就不要人死还继续戳脊梁骨了。
  老实说，杨秋亭本是不打算杀左跃的，那小子虽然很气人，但毕竟未作大恶犯事未遂，又是左挺的兄弟，年纪不大武功差劲的人是连龙套都没得跑的，完全可以扔出去不管。
  不过东方不败一定咽不下这口气，临走时非要杀了他，杨秋亭也没什么办法，杀就也杀了。
  对于他的这种看法，直到他们开好房间，准备洗澡睡觉，东方不败还在佩服他的心胸宽广。
  “真不知道我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东方不败懒洋洋地坐在浴桶里，手扒着被水汽沾湿的桶壁，“我喜欢你这样豁达的样子，可现在却希望你能跟以前一样，小气一点。”
  杨秋亭拿着舀子给他又加了点热水，笑道：“我仿佛听到了有人在说我的坏话——我从前很心胸狭窄，斤斤计较？”
  东方不败笑了：“在别人面前可不是，你是最好说话的，脾气又好。但在我这儿，你就是睚眦必报的坏人，而且只逮着一只羊，拼命薅羊毛。”
  跟杨秋亭在一起久了，东方觉得自己学到了太多新说法，好像被他带入了另一个世界，成为了拥有一肚子新词的人。
  杨秋亭笑眯眯道：“如果这世上所有羊都像你一样让人喜欢，那一定是所有人都舍不得吃羊肉了，也舍不得薅羊毛，只会把羊锁在家里，每天摸摸抱抱撸撸。”
  东方不败白了他一眼：“谁最喜欢吃烤羊腿和羊肉串来着？”
  杨秋亭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我！”
  东方不败哼道：“你也就是说得好听。至少是对我，你从来都不会让着我，也不肯对我好一点。”
  杨秋亭的眼神在发光：“那我的东方不如说一说，你想要多好？”
  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东方不败哆嗦了一下，道：“你，你再加一点热水，有点凉。”他完全不想知道杨秋亭会怎么对他“好”。
  杨秋亭也不计较他转移话题，舀起一勺热水注进去，自己下手在水中摸了摸，道：“嗯，现在好了，热热的。”
  东方不败满脸通红，不知道是被热气蒸的还是被热水煮的，怒道：“你的手放在了哪里！”
  杨秋亭这才后知后觉地把覆在他背上的手拿开，笑道：“东方，你还说我小心眼，你不也是，我只不过碰碰。”
  东方不败在心里深呼吸了十次，才保持住心情。
  “东方，你热热的，软软的，闻着又香，可真是好。”杨秋亭表扬他。
  “你洗过澡之后，也是这样的。”东方不败哼了一声，心想，这不是大废话么？若是谁洗完澡还浑身发凉闻着臭，那这人可真是千古难寻。
  杨秋亭笑了：“那我是不是这样的，东方要不要感受一下，亲自判断？”
  若是从前的东方不败，定然是又脸红又羞怒，但现在他的脸皮厚度已经有些接近杨秋亭了，便十分果断地无视了他的话，指着木架上的毛巾命令道：“我洗好了，给我擦干净，把我抱出去。”
  杨秋亭从来都吃软不吃硬，尤其不喜欢听别人的命令，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但他偏偏就要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就喜欢看杨秋亭气鼓鼓又无可奈何，只好任由他呼呼喝喝的样子。
  杨秋亭自然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东方缩在他怀里，软绵绵地伸了个懒腰，便听他还揪着方才的事不放。
  “东方，你从很久之前就喜欢我，是不是？”
  东方不败：“……”
  杨秋亭双目灼灼：“如果我们初见那一日，你遇见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你绝不会是那样的反应。”
  东方不败面颊微微发烫，匆忙移开目光：“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杨秋亭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更偏向于进度极快的日久生情，直到今日才发觉自己似是忽略了什么。
  任是东方脾气再好，又怎会容许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男子那样盯着他看，又是送花又是留字，要说东方心软或隐忍不发，那简直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那晚的一见倾心后，他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全然忘记了去思考东方的反应，以横冲直撞的方式填满了他们的每一次见面。
  他自认是因为自己的个人魅力很强大，或者东方在感情方面是青涩的，才给了他蒙蒙愣愣前进的机会，却完全没想过，把一个摸爬滚打十几年才一步步攀上高位的人骗走吃掉，他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
  还不是因为这个人心中不讨厌，才半推半就的把自己送给他了。他所得到的，都是这个人心甘情愿献上的。
  想清楚这一点，杨秋亭更是充满幸福。
  他喜欢的人同样对他一见钟情，这自然是天下第一得意事。
  迟钝到这种地步，好几年都反应不过来，当反面案例送到面前才想明白，东方在心里鄙视了他一番，又被摁倒亲了几下。
  当晚，杨秋亭没做什么过火的事，他们第二日还要赶路，总要节制一些。
  关于废杀左跃一事，东方不败完全不放在心上，倒是杨秋亭在心里盘算了又盘算，决定下次见到左挺再问几句。
  两日后，快到嘉兴地界，腰腿酸软的东方教主懒洋洋地躺在车上，大声嚷嚷着要吃冰糖葫芦——
  “子桓~”
  杨秋亭认命地回答：“教主请吩咐。”
  东方不败笑眯眯地拉他的手：“我要吃糖葫芦。”
  杨秋亭想都没想就道：“我吃糖葫芦？”
  东方不败：“……是我要吃。”
  杨秋亭表示有些难以理解：“喜欢这些甜腻腻的玩意儿的不是我么？东方，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这个了？”
  东方不败不想跟他说话了。
  “我不想吃但想让你去买然后我喂你”这种话要怎么说出口？
  想起黑木崖和观曜山庄的侍女们的一致看法，东方不败表示完全不真实，他一点也没看出杨秋亭的善解人意和机敏妥帖！
  看到东方不高兴了，杨秋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加快了赶车速度。
  不多时，到了嘉兴城，把浑身酥软的东方教主搬到客栈安顿好，东方不败躺在床上啃着糕点，而任劳任怨的杨秋亭则出门给他买糖葫芦和打包晚饭去了。
  杨秋亭出了客栈，倒没有直接去糕点铺，而是往酒楼转了一圈，空着手出来后自西出了城。
  那是他们进城的方向。
  杨秋亭凭着记忆找到了方才经过时记下的地方，查看过地上树上的记号，选定方位运起轻功搜寻过去。
  待到听到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杨秋亭一言不发继续接近。
  等他看清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却见正出招的是一个神色疲惫的清秀少年，正是数月不见的林平之。
  林平之比起数月前又长高了些，一身绿色衣衫，手执一柄长剑，面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青涩稚气。
  而与他相斗的那人相貌丑陋眼含精光，虽然是驼背，武功却十分高强，所使的驼剑瞧着古怪，实力却是不错，纵然是以杨秋亭的眼光来看，也足以算得上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不过杨秋亭虽是行走江湖多年，却从没见过这个驼子，更想不到为何今日会看到林平之与他打斗起来。
  林平之剑法已大有进益，得授紫霞神功后武功亦是长进不小，一柄长剑将岳不群所传的剑法尽数使出。然而他毕竟年纪尚小经验不足，纵然是这两年多有奇遇，起步却是太晚，拜入华山不过是去年的事，如何能用两年赶上旁人的二十年？
  不过是数招过后，他的基础薄弱便被对方看在了眼里，抓住机会便开始反击，转眼间攻守形势便已逆转。
  如此容貌，如此驼剑，如果非要往笑傲江湖中的出场人物去猜，那杨秋亭会认为他是臭名昭著的塞北明驼木高峰。
  然而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近三十年，杨秋亭早已明白一个道理——书中明确出场和被刻画的东西只是少数，真正的江湖很大，高手亦是云集，若他一味依赖原著，什么都要往书里翻找一一对应，定然会被生活教做人。
  他所站的地方距离他们不远不近，足够看清那二人的动作，也足以听清他们的话。
  林平之专心对敌，一直紧咬牙关不开口，但那驼子却很有余力，一柄驼剑运转得风雨不透，对招之余还满不在乎的开口，左一个林公子右一个林少爷，听得林平之脸上阵青阵白。
  当听到那驼子提及辟邪剑谱，杨秋亭不由得一愣。
  他认为林平之拜入华山派后已经暂时安全了，而将辟邪剑谱的消息放出去后，江湖中更是普遍认为东西在他这里，无论怎么想，也该跟林平之没什么关系了，没想到今日直接撞见了有人盯上林平之这个倒霉蛋逼问剑谱。
  林平之运起紫霞神功，当头直劈的虚招后，转为拦腰横削，又被那驼子跃起躲过。而连杨秋亭都没想到，他这第二招同样是虚晃，真正的目的是要在接下来的长剑反撩时贯穿那人的后心。
  然而纵然这连环三招已算得上绝妙，那驼子盯他盯得紧，恐怕是从他面上看出了些端倪，硬生生的悉数躲过。
  三招过后，林平之招式用老，只得回身后退，一边闪躲避开那驼子的回击一边思忖脱身之法。
  那驼子冷笑着，已经绕到了他身后：“林少爷，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与我对招，还是让你师父亲自来！我在塞外太久，没想到连你这种小子都敢对我拔剑了。”
  见林平之不答，那驼子又道：“我今日心情好，你跪下认我做爷爷，把辟邪剑谱交出来，我便不杀你！”
  杨秋亭听他说起塞外，心里几乎是立刻就将木高峰这个名字套在了他头上。
  林平之咬牙道：“做梦！”说罢看准时机抽身回斩。
  倘若是岳不群当场，那木高峰是不愿久缠的，但对于这个所谓的小君子剑，他这等江湖老人还不放在眼里。
  若是随便来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都能吊打他这种成名半生的人，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杨秋亭一直盯着他们二人的缠斗，自然也看出了林平之的青涩，不由得皱起眉头。
  林平之看穿他一个破绽便逼上去，木高峰心内冷笑，方要一招擒住他，但下一刻，一种胆战心惊之感袭来，硬生生地止住攻势停在了原地。
  这时他才发觉，一柄木剑横在他二人之间，此刻紧贴着他的喉咙，透骨的冰寒挟着凛然的杀意，激得他心头战栗不已，刚刚他若是没停下，那现在这柄普通却贯彻着内力的木剑绝对会让他身首异处。
  这把木剑的主人目光毫无波澜，慢慢将剑收回去。
  林平之一下子呆住了：“秋亭！”
  杨秋亭收回剑，看也不看林平之，道：“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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