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圣君令
作者:汉行      更新:2021-01-08 13:05      字数:10162
  魔头体外都有一层天然的禁域空间。稚童自然也有,一般来说只要功力低于魔头一成,便绝对刺不破这层禁域空间。稚童刚刚这么想,那条白丝已然穿透了他的心脏!他就像被扎到了某根敏锐的神经一般,刹那间满脸蛇形黑线密布!
  这稚童般的白衣圣君,从头到尾,占尽先机,将燕赤霞死死捏在了股掌之中,却还是遭了道!
  燕赤霞是道门出身,剑仙是副业,凭着顺性顺意的一颗道心,竟然将白衣圣君也骗过去了!原本在白衣圣君掌心拼命蹦跶的燕赤霞,摇身一变,越来越大,蹬鼻子上脸,一脚朝着白衣圣君那张干净的脸蛋上踢了过去!
  然而一只白嫩的小手如鬼魅般抓住了燕赤霞的脚,随后小手一抖,燕赤霞浑身磕巴脆响,瞬间被拧成了麻花!而后白嫩小手摊开为掌,轻轻向前一推,燕赤霞七尺六的个子活活被一股无形巨力拉扯为数千里远的一条“人带”!
  此时那只白嫩小手才收了回来,原来白衣圣君心脏被袭,仍有余力对付燕赤霞!
  以白衣圣君为原点,燕赤霞的脑袋为终点,那一掌几乎改变了这数千里之内的空间规则!看似燕赤霞被白衣圣君一掌打得身体被拉长数千里,实际上却是白衣圣君那一掌的威能太过浩大!打得空间移位,视觉上看起来燕赤霞被拉长了!就像原本身处果冻里的燕赤霞,因为果冻被压扁了,他也就被压扁了一样,实际上在那个空间当中,他的身体并没有发生变化。
  很快那被打偏了的空间又恢复了原样,燕赤霞重伤吐血,几乎丧失神智差点被那一掌要了性命!
  不过修行到了燕赤霞这个境界,重伤与全盛这两种状态几乎都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只要不是瞬间毁灭他这具肉身,又或者拘禁了他的魂魄,他就有无限回满状态的能力。只因为他一切仙力的来源是出于他的那个仙域世界,而他的世界位于天界,大后方不出问题,他这里问题就不大。
  所以仅仅是一瞬间,燕赤霞便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竟然就出现在白衣圣君身后,他居然打算与这魔头来一场硬仗!
  魔界自出现伊始,哪些个能修行成魔头的,不是从籍籍无名的魔兵熬过来的?这白衣圣君更非泛泛之辈,倘若是被燕赤霞如此轻易得手,那他早在百十万年前就该死了。
  可惜此处为无相界,白衣圣君一身坏空境界的超然魔功无处施展,不然可能燕赤霞的生死就只在一个照面之间。因此白衣圣君忍受这心脏被穿的剧痛,硬生生伸手接住了燕赤霞阴恻恻的一剑。
  “你以为这样能杀死我?”白衣圣君忽地双眸变白,念念有词,不知道念的是何种晦涩咒语。
  而燕赤霞却“嗷”的一声从空中掉落,与此同时他背后转轮尽数变为灰色,似乎一身的功力都被封了起来。
  燕赤霞情急之下,急忙掏出保命的家伙事,一只锈迹斑斑的铜镜。铜镜刚刚显露出来,白衣圣君似乎知晓厉害,便急忙退走。其实方才燕赤霞如若胆子再大三分,将白衣圣君留住,怕是这魔头很有可能被他把性命留下来。
  只可惜燕赤霞一身功力被封,他又实在摸不清楚白衣圣君有多少底牌,不敢贸然行事。
  白衣圣君退走后,却是比想象中的要狼狈的多。
  心脏通九窍,燕赤霞那一剑至少伤了他七窍,剩下两窍供他苟延残喘。倘若他不能在短时间内压制住伤势,不用任何人动手,他自己就会气绝身亡。但是白衣圣君身为魔头,自然有一万种办法来压制住伤势,只不过方才燕赤霞在,他是万万不敢在敌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虚弱的。所以在用雷霆手段将燕赤霞压制后,他第一个反应不是将已经被封住功力的燕赤霞彻底抹除,而是急忙退走。
  毕竟以他当下的状态,要杀燕赤霞也并非那么轻易,而他自己的伤势却是一刻也拖不得。
  所以就余下一个暂时没有任何功力的燕赤霞一脸懵逼的立在原地。
  无相界浩大的天象光辉遍洒大地,白衣圣君不光封住了燕赤霞的功力,还封住了他一切感想观想之能力,初时燕赤霞动作快,将那枚铜镜掏了出来,可是过了才不到十个呼吸,燕赤霞便发觉自己就连说话的能力也渐渐丧失。
  他头晕脑胀,双目充血,每走一步都犹如在万丈之深的泥潭当中艰难行进,而一刻之后,燕赤霞浑身是汗,如水捞出来似的,已经是动也不能动了。
  燕赤霞费力地左手持铜镜,右手扶仙剑,双目炯炯,面露威严,渐渐地化作了一尊金色塑像。迟迟赶来的纪行见到这金色塑像,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就是燕赤霞。
  此时一道雷霆天威般的吟唱炸响在纪行神识当中:
  “我金身外显!护我七日!”
  此时纪行才知道燕赤霞方才与白衣圣君之间的战斗有多激烈。这显然燕赤霞是被那白衣圣君逼到了绝境!
  但是他要怎么护呢?无相界如若没有熟知此地的燕赤霞来做向导,那么此地对于纪行而言便是处处危机。况且燕赤霞还对他说这里到处都是高手,一旦燕赤霞这个模样被真正的高手看见,会不会有人起了歹意?纪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但是既然燕赤霞说护他七日,纪行相信只要一过七日,燕赤霞便可从这种艰难处境当中苏醒过来。
  此地刚刚爆发过大战,纪行在极远处都能感受到这里的惊天气息波动,想来比他高明的人也能察觉到,所以这个地方是万万不能再呆了。他总得把燕赤霞藏到一个至少不会被各路高手注意的地方才对。祈言道天虽说有燕赤霞的老朋友,但是祈言道天到底在哪儿纪行都不知道,所以也就无从谈起去往祈言道天避难了。
  既然如此,纪行便是打定主意带着燕赤霞去一些小王朝里混在普通人当中,免得在这等天地里遭到高人觊觎。
  于是纪行抓住燕赤霞,发动大挪移仙术。
  轰的一声!
  纪行七窍流血,如遭雷击,一口气差点儿没回上来猝死在场!那燕赤霞的金身好比一个世界一般的沉重,方才纪行欲带燕赤霞挪移而去,竟然撼不动燕赤霞分毫!这就等于纪行是用挪移的速度,一头撞上了燕赤霞的金身,差点儿把纪行给撞死!
  纪行知道了这等古仙人的厉害,哪怕化为金塑,失去了一切战斗能力,却也不是他能伤及分毫的!
  于是他“嘿呀”一声,打算扛起燕赤霞走。说来也奇怪,燕赤霞重归重,纪行挪移带不走他,却还勉勉强强能扛走他。
  便见一个男人,扛着一尊仙人塑像,脚步如飞,向着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无相界浩大的天象光辉遍洒大地,这里没有实质性的黑夜,只分昼昏。昼时大日当头,那一轮大日乃是某个道天所幻化而出,为这道天所福荫之地,恩赐的一些福泽。所以未被道天福荫之所,便无昼无昏,只有无尽的天象光辉。昏时道天撤下大日,排空天象光辉,使星光投进所辖之域,供福荫之人感悟修养。
  一条溪边,初入虚境的古三渐手摆算筹,冥思不解。今日自昼初他便心神不宁,两只眼皮狂跳不止,如擂鼓一般。他照常煮了茶,茶却迟迟煮不开。他燃了香,那香却渐渐下沉,一缕也浮不上来。往日清风不再,溪水竟然倒流,竹林不降落叶,就连蚁虫也四处乱爬。
  古三渐明知道这乃是将有大事发生的征兆,却丝毫看不出来这是凶兆还是吉兆。因为这些已经脱离了古三渐的认知,他摆出算筹,诡异的一幕却出现了,六十四算筹各指一方,卦象万千,吉凶难测!
  心神不定的古三渐决定不能再等,也顾不得藏拙了,使出来刚刚领悟的超远挪移术闪身到了宫外。只见他将无名指一弹,一道灵诀掐出,他要说的话全在里边,刹那间毕林世子便知晓了古三渐要见他,而且很着急。
  毕林世子愁得头都快白了,几个月后就要贺岁,他已经做好了一切阴暗手段的准备了。如若彼时当真万国哗然,他三千大乘期高手绝对不是摆着看戏的!
  可是如无敌国侵犯,又无拓僵之意,哪位君王又愿意妄起刀兵呢?
  此时古三渐急见,正是将焦头烂额的毕林世子从无限阴暗想法当中救了回来!
  毕林世子这个时候哪还顾得上礼仪,一拍桌子,不顾一众内阁大臣的眼神,欣喜若狂,“古兄定然是有了!速召速召!”
  这个有了,包含很多意思。有了办法,有了门道,有了——虚境!
  古三渐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旦寻他,便是天大的事。而此时天大的事对于毕林世子而言可不就是只有一件?
  一众内阁大臣包括武将也是满怀期待,又生怕会迎来失望的结果,所以此时这群老狐狸都默不作声,仿佛世子的欣喜与他们并无相关。其实他们同样很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十几年了,他们每一天都不是不在担惊受怕当中度过的,眼瞧着各国的贺表都呈递过来了,那数千份贺表就像一把把刀子似的扎在他们胸膛,让他们喘不过气。他们太需要一个好消息了。
  古三渐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一步向着内阁走去,他平时从未如此沉稳,因为他的性子便是如清风般随意而来随意而去。可是他已经预感到了将会有一场空前的灾难或者喜事会降临,所以他的每一步,都是万千重压的结果。
  就像很平常的一幕,又像不可能存在的一幕,这个叫做古三渐的年轻人站在了内阁门前。
  哐啷!一声巨响!
  一柄狂刀携隐雷之急势一刀斩向了古三渐!
  而天人无争,不与凡俗角力,自然也就不存在反击,也不存在防御。
  那一刀停在了古三渐额前三寸,刀气又进一寸。这一刀停得很稳健,就像预想好的一样,然而出刀者的眼中却夹杂了不可置信,疑惑,以及狂喜。
  这一刀不是他停的,而是古三渐停的。
  毕林世子缓缓起身,轻抚手掌,啪啪拍了两声,真是气度万千,沉稳如山,与方才的急迫模样判若两人,“古兄,这乃是我的授意,烦请莫要介怀。”
  这显然是已经验出来古三渐已入虚境才会有的反应,倘若那武将发觉古三渐没有防守之力,强行卸力,便知晓古三渐并无进展了。
  古三渐如摘枯叶般将那狂刀捉在手中,随后卸了那位武将的力,没有伤其分毫,凝重无比地道,“大事不妙!”
  那边毕林世子正觉大喜当头,被古三渐一句大事不妙搞得晕头转向,这边纪行已经扛着燕赤霞的金身走近了一处集市。纪行粗略望了一眼,这集市多是凡人,一个有地仙修为的人都没有。这就说明这地方定然不会有什么高手存在。因为高手们除非是闲得闷屁才会来这种凡人扎堆的地儿,就像人不会爬进猪圈和猪一块儿拱食一样。只有他这种需要避开眼线的人才会爬进猪圈装成猪,一块儿在猪食和猪屎堆里欢乐地呆上几天。
  但是他也发现了不对劲,他扛着的这一尊金塑实在是太过扎眼了,实在不像是个做正经营生的。纪行毕竟也是从凡人过来的,他知道怎么装成凡人,顺手在地上扯了根枯草,吐口吐沫黏在燕赤霞脑门上,这便是“插标卖首”了。
  人们常常在要卖的物件上插个草标,以示可以出售。纪行给这么大一尊金塑插个草标,在众人眼中,这哪里是要卖金塑,简直就是明摆着要骗人钱财。因为真的这样大的金塑,用屁股想也不可能会插个草标就摆出来卖。
  所以街上的人们见了纪行,犹如了奸商贩子,躲之不及,就怕被纪行这个“骗子奸商”缠上,惹上一身骚。
  然而他龙行虎步,气息奇异,一身的仙人之姿是任凭他如何伪装,也掩盖不了的。
  可世上的事便是如此,你气息越是奇异,行事越是古怪,何况还搬了那么大一尊金塑,落在了凡人眼中,他们不光不会认为你是什么世外高人,反而会让那些精明人“一眼看出”你就是个骗子。
  纪行就见过很多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大叔,坐在街头小巷,手里捧着个菩萨头塑,看不出来是玉的还是石头,上边还沾满了泥土。这种人不能多瞧,多看一眼都有可能被其拦住,若是给人手里东西磕碎了点儿,那可就惨了,少不了讹你一笔。
  所以纪行搬着这金塑走在大街上,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躲着他。
  纪行计算了一下时间,燕赤霞说只要七天,那么他只要再等五天,此人就应当是能够醒来了。他也不着急,着急也没用。如若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五天而已,一晃就过了。
  可是俗话说人霉运当头,放屁都砸脚后跟。
  此地位处古由王朝地界,再有几个月就到贺岁。届时万国来朝,自然会是好不热闹。既然来朝,贺礼当然少不了。那些个路近的王朝,已经派人赶赴到了古由王朝临近打前锋了。毕竟都是各国来使,没点儿排场怎么行。
  已到夜里,古由王朝没有宵禁的规矩,街上人影重重。此地虽是小地方,但是百姓富足,吃喝玩乐那可真是能和某些王朝的都城比上一比了。
  一架鹿车缓缓驶过,那鹿并非凡鹿,而是灵兽。鹿车悬一木牌,上写“于兰”二字。很显然这乃是于兰王朝的人出来兜风了。
  鹿车周围有三两护卫。赶车的是个中年长髯大叔,额上缠着一根黑巾,始终闭目养神,然而他一呼一吸之间,仿佛总与周遭环境对应,显然不是真的睡了。
  “蓝公子,你的那位朋友看来是不会来了。”长髯大叔半睁开眼,对鹿车里坐着的那位轻声提醒道。
  蓝公子许久没有回应,一阵微风袭来,鹿车上的铃铛“铛铛”作响。
  “怕是真的不来了。”蓝公子没有一点儿诧异,似乎这样的结局他已经预料到了。于兰王朝这些年勤兵重商,国库里的钱都砸进培养人才里去了,哪里来的余力来“岁供”呢?况且也没有任何一个王朝愿意永远跪伏在某个王朝面前。于兰王朝其实也在秘密培养虚境高手,可是这就是个无底洞,六十年又过去了,他们这次还是没有拥有虚境高手。
  蓝公子作为三百年前被于兰王朝作为“虚境高手”秘密培养的对象,这次来古由王朝,其实是来“赖账”的。
  到了古由王朝之后,他托人联系到了他曾经的一位朋友。那位朋友曾经受他恩惠,极擅口舌之能,又精晓算筹数术。蓝公子打算将他“吃饭”的家伙事——念节,赠与此人。如若此人愿意委身于古由王朝,为古由王朝筹算国运六十年,足以抵得上一次岁供了。
  无相界居于天界与魔界之中,神魔一念之间,对于那些道天都是不小的冲击,更遑论这些小小王朝。所以揣测天机对于无相界的这些小王朝而言尤为重要。倘若能在危机到来之前就预测到的话,那可就真是省了老鼻子劲了。
  所以像那种能够预测吉凶的人,在任何一个王朝都是人才中的人才。
  蓝公子想让他那位朋友帮他这个忙,但是或许是他那位朋友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吉凶,所以提前跑路,蓝公子在这儿等,也就是干等了。
  鹿车内的蓝公子长叹一口气,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像揉开了太阳穴上的郁结,就能解决这次危机一般。
  “古由王朝有三千大乘期大高手,传说还有三位虚境高手,我于兰国加上我,摆在明面上的不过才八个人晋入大乘期,他古由王朝只消派出一位虚境天人,我便无计可施……”蓝公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长髯大叔问计,“朴公,你干脆将我献给毕方王上,我去他宫中给他端六十年尿盆子,看看能不能换我于兰六十年岁供。”
  朴公藏在长髯之内的一张冷峻面庞,此时也不禁露出来笑意,知晓蓝公子是在开玩笑,“恐怕不够,不如加上在下,我去为毕方王上掏六十年马粪应该是差不多了。”
  二人同样无可奈何。这种无可奈何出现在这王朝当中一等一的高手身上,显得是如此的莫名其妙又十分可笑。
  这二位都是于兰国摆在明面上的八位大乘期高手之一,二人之间的谈话,绝对不可能被人偷听而去。可是这条街上的高人,可不止他们两个,还有一个高人中的高人!
  纪行大概是听明白了,这两个人都是另一个国家来的,再过一会儿要去上供,但是又交不出来钱,打算“献身”给古由王朝了。
  不过这都是凡人的事,纪行可没有道理管,他只是听个乐呵。
  蓝公子揭开帘子,看了一眼这繁华的夜市,感慨道,“如若我于兰国处处也有这般景象,岂不是也该万国来朝了?”
  他这话说得十分孟浪,就连大胡子朴公都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在人家的地盘上,说这种话,很容易被有心人听去,而后将其视为大不敬。但是显然蓝公子在心力交瘁之下,根本顾不上什么敬不敬的了。
  然后他的眼睛就亮了,在这万千灯火的辉映下,他看到了希望,当然还有很多很多的钱。
  他一双眼已经看直,心神不宁地轻轻唤道,“朴公,你看那金塑……”
  大胡子双目如电,目光如刀刻般落在了那金塑上,之后也是倒嘶一口凉气,“好一尊法相金塑!就是不知是真是假!”
  纪行见他们已经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这儿,急忙把燕赤霞脑袋上的草标扯了。要是这俩人要来买燕赤霞,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但是已经晚了。
  “这位朋友,你这金人还卖吗?”蓝公子已经率先到了纪行眼前。与此同时大胡子朴公也微笑地站在了纪行身前。
  面对两位“绝世高手”,纪行又不愿伤人,更不愿在此时生出什么事端。但是他好歹是个地仙,眼下还有了地仙上的本事,怎么可能会被这种小场面唬住。电光火石间纪行便唱起来高调。
  但见他摇头晃脑,摆足了架子,“能识此宝者分文不取,不能识此宝者重金不卖……”
  这种江湖混混,蓝公子往日只是听说过,今天还是头一回见。他见纪行虽然气质不凡,但是身上的气息却不过是还在练气的合体修士,距离大乘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威逼利诱办不成的,如果不能,那就打打感情牌。他和纪行自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只能威逼利诱了。只是先礼后兵是规矩,他不能上来就对纪行喊打喊杀。
  “这金塑到底只是金子做的,然而不过是黄白之物所铸,虽说仪态尚可,却不能驱邪避灾,无灵无神。”蓝公子从袖中取出一物,“我们以物换物,也算做个朋友,这件物事你拿去,这尊金塑归于在下,如何?”
  纪行一看,好家伙,此人拿出来的竟然是一件玉佩制式的镌古神兵!他说的没错,黄金毕竟只是黄白之物,可那镌古神兵之上的阵法刻画的那是极其考究,夏时避暑驱蚊,冬日御寒养气,对于修行而言那好处自然不少。
  可是一件镌古神兵就把燕赤霞这等能和魔界圣君掰掰手腕的人物卖了,这要是传到了天界,能把一众神仙的大牙笑掉。
  纪行无意戏耍此二人,便直言道,“卖是可以卖的,但是绝对不是卖给你们的。”随后他转言道,“二位既然看得出来价格,便与这周遭俗人不同了,只是你们瞧得出价格,那自然会有他人能看得出来,阁下手上这个玩意儿,讲一句实话,不值。”
  一开始蓝公子还以为纪行是不知道这尊金塑的价值,现在看来人家是门儿清啊。
  这金塑他一眼就看得出来压根就不是金子塑造的,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认得的特殊材质。然而金塑的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隐约间还能给他压迫之感,似乎其中蕴藏了无数的秘密。这怕不是从什么上古遗藏中挖出来的。
  再看这金塑,左手持镜,右手扶剑,分明是那天界仙人的打扮。蓝公子虽然对天界知晓不多,但是也略有耳闻。这塑像如若真是某个游历无相界的仙人留下的,那可就值老鼻子钱了。因为这种东西如若是拿下了,说不准就是一场善缘。
  蓝公子见眼前人不是什么糊涂蛋,便收起那玉佩,转而再拿出一物,“阁下看看这个,再做决断。”
  纪行却连费神看一眼都懒得去看,直接道,“不卖不卖。”
  可是想到这二人在这王朝当中绝对算是高层中的高层,他若是和其交恶,免不了会有什么麻烦,于是改口道,“如果你们非要买,那五日之后在此处等我,这五日我等的人要是没来,便是送与你们也未尝不可。”
  他打的主意当然是当时候燕赤霞醒了,到时候燕赤霞带着他远离此地,这两人就算长出两对翅膀也追不上他了。
  可是蓝公子却显然察觉出来了纪行的敷衍之意,便皱着眉头说,“如若五日之后阁下已经离去了又该如何?”
  纪行道,“这五天我都在这儿等,阁下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蓝公子想了想道,“在下可否仔细看看这金塑?”
  纪行大咧咧一挥手,“随便你怎么瞧,只要不动手抢。”
  街上行人见这等骗子居然真的能骗到两个看着像是权贵的人,不禁都在心中感叹,到底豪门多出败家子,不知晓这世间人心险恶。然而当蓝公子伸手摸到这金塑的一瞬间,心中对于这金塑的价值却又上升了几个档次!
  “鉴赏”完金塑之后的蓝公子与朴公匆匆离去,鹿车内蓝公子对大胡子传音,“那金塑极有可能是天界的仙人遗褪!无价之宝!难怪此人摆足了架子说不能识此宝者重金不卖!”
  大胡子也是神情凝重,“从未见过这等物事竟然能没有半点儿灵气,虽是死物,却比死物还死!蓝公子,不若我等将此人招作客卿,那金塑便可以慢慢来谈了!”
  无相界是个很富裕的世界,万事万物都充满了灵气,如果哪样东西没有灵气那才是真的奇怪。而他们分明察觉到了那金塑的不凡,可那金塑却又没有一丝灵气,那么解释就只有一个,那金塑能够完美将灵气敛藏于内!
  蓝公子道,“此人来路不明,又身处古由王朝,说不清楚他到底是谁家的客卿,如若行事孟浪了,怕是招来祸端也说不定。朴公,你安插人手守着此人,那件物事一定不能落人他人手中!”
  不用蓝公子说,大胡子也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今年于兰国为古由王朝上供的重头戏。因为就连他们二人都瞧不出来这金塑到底为何物,古由王朝的虚境高手更不可能会看不出来这金塑的不凡之处。
  纪行见远去的二人行事还算规矩,并且也没有在传音当中对他有什么不利想法,不禁对这二人高看一眼。毕竟这俩人都身居高位,又实力极强,换做一般人,恐怕就是要明抢了。到现在这两个人还打算在规矩内办事,那就说明这二人还是有一定的修养的。
  随后纪行看了一眼燕赤霞,心想不过五天而已,这五天只要他不随意抛头露面,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但是世事往往不如意。蓝公子前脚刚走,这官府的人就到了。
  古由王朝的王宫内阁那一众大臣,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他们极其信任这位国师弟子。首先古三渐的出身那是根正苗红,其次古三渐与毕林世子的情谊极深,绝对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来消遣他们。所以古三渐一讲那诸多异象,将会有大事发生,原本知晓了古三渐已入虚境的众人,此时又有些心事重重起来。
  毕林世子道,“古兄,你现在能联系上祈言道天的上人吗?”
  他还没有昏了头。虽说这等天地异象往往预示着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而且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奇事情往往都会应验,但是他还没有昏了头,所以第一时间想到能不能请来祈言道天的上人来为他们消灾解难。
  古三渐十分实诚地摇了摇头,“不能。问题就出在这里。”
  毕林世子既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众人,“好在古兄已入虚境,即便这几个月内无法上通道天,但是起码有古兄在,那些小国还不敢造次。”
  众内阁心腹一听,也是放下几分心,都说言之有理。
  但是麻烦始终就是麻烦,你不尽力地去解决他,那他就永远在那里。所以古三渐道,“我要调查这三日之内,疆域之内发生的一切奇异之事,让我在这里瞎猜,是猜不出什么来的。”
  毕林世子道,“这样庞大的信息收集,会触及到各国的敏感神经的,几个月之后就是岁供了,如此大费周章,怕是有些……不妥?”
  他担心的不无道理。你古三渐现在的确是入了虚境,但是还不能上通道天啊,这个时候一旦搞出来什么怪事,弄得别国都紧张兮兮的,怕是到了岁供之时,让你上通道天你有露了馅,那就更不好说了。哪怕你是虚境的高手,可是架不住各国镇国神器,总有那么两样东西是能治虚境高手的。
  古三渐也是心思缜密的人,“那就暗中去办。”
  方才出手的武修道,“怎么暗中办?你要搜集的是全国的所有信息,天机处的暗堂只有百十来号人,暗中查查冤假错案那是足够了,但是查这个事,必然要问很多人,做很多事,不说其他的,就是拉屎撒尿,也得留下不少痕迹。”
  毕林世子强打精神,“别国对我朝始终都在不停打探,就等咱们露出来虚弱模样的一天。”
  古三渐想了想道,“那我自己去查。世子,这件事怕是比岁供更加来得紧要。岁供只是刀兵相见而已,而那异象之反常,却是牵扯苍生国运。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内一定回来。”
  他的这个提议就有点儿让毕林世子感到敏感了。你刚刚踏入虚境,却秘而不宣,临了到这儿给我说了,我还以为你是报喜的,结果你说你马上就要走,难道你古三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么着急的吗?
  王室血脉的敏感神经那是代代相传,一时间毕林世子眼睛微眯,似乎极力想要看穿古三渐到底在想什么。古三渐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比如此事,问问陛下?”
  他没说什么事,所以这个“此事”可以代指岁供之事,可以代指异象之事,也可以代指,他出走之事。陛下虽然抱病在床,但是毕竟尚还在位,陛下做的决定,他毕林世子以及诸位内阁大臣只能竖起耳朵听着,那古三渐就算出了什么意外,其责任也都在陛下那里了。
  毕林世子点了点头,随后笑容和熙地道,“毕竟今日是得知古兄更进一步的大喜日子,来人,赐酒。”
  方才出手的武修也是哈哈大笑,打了个圆场,“当浮一大白!”
  但是所有人都心事重重,仿佛古三渐破境对他们而言并非喜事,而是一场灾难一般。古三渐要离开都城的消息很快就被秘密送到了陛下那里,而陛下却迟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因此所有人都只能等着陛下的态度。
  古三渐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精舍,他施展望气之术。在他的眼中,远方的云气之间,有一团紫气若隐若现,仿佛在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他去发现似的。一天之后的清晨,一道圣旨送到了溪边,古三渐怀揣着这一份圣旨,便朝着那一团紫气所在去了。
  而他去的方向,正是纪行所在的方向。
  纪行当然不会想到古由王朝居然有个半吊子天人仅凭望气之术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他乃是地地道道的地仙上流,身上气运与常人不同那是很合情合理的事。那紫气升腾就像他身上脱不掉的衣裳一般,懂的人自然看的明白。只是他想不到真的会有人对他的存在这么的紧张。
  然而真正让古三渐紧张却并非纪行,而是纪行一直扛着的金塑。这才是真正让古三渐遥望不知多少万里,都看得见那一团紫气的原因。一位人仙,对于一个小小王朝而言,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庞然大物。何况燕赤霞还是人仙大圆满的超然高手,就算在天仙当中,他的名头也是有那么几分的。
  如若燕赤霞愿意,他甚至可以在反手之间将整个古由王朝打成沫沫。这便是人仙大圆满的恐怖之处。
  只是燕赤霞不可能会这么做,因为他来这无相界也是要讲规矩的。首先他是道士,道士修心,并非是什么好杀之辈。其次这无相界有时候说没规矩也没规矩,说有规矩也有规矩。他在这里乱来,倘若被那些个道天捉住了,就算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那时候除非是哪位真神愿意出来保他,否则他犯下的罪行,还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抹除的。
  围绕着古三渐的种种迷雾正在不断被他拨开,然而围绕着纪行和燕赤霞的步步杀机,却还远远没有到来。
  那已经成型了数百万年的魔界,自古以来就只有极个别的几位天神曾经踏进去过。
  逃离了无相界的白衣圣君,回了自己的老巢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躺进了魔池当中修补自己受损的心脏,而第二件事,他只不过说了四个字:
  “发圣君令!”
  一时群魔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