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
  程湘双眸蒙雾，痴望着染上云霜的窗玻璃。
  “冷吗？”
  由春转夏的季节，舱内开了冷空调。
  从程湘在法院多耽搁半个小时险些错过飞机起，薄寒声就十分警醒，此刻凝望穿外云层的程湘，已经毫不掩饰，直接表露难过。
  亲眼见证林凝锒铛入狱，于她，应该是大快人心的。
  想必是见了不该见的人。
  无非盛宇。
  蔺岚心。
  在安慰人方面，榕城叱咤风云的薄五爷，是笨拙的。
  听到男人惯常低沉性感的声音，程湘回头，如水的目光落在男人腕间叠好的薄毯，蜜色的唇角勾起清甜的弧度，“谢谢。”
  话音未落，她取过毯子，盖在自己腿间。
  铺展毯子时，手背擦过他的裤子，极好的布料，裹着那行动不便的双腿。
  修长。
  笔直。
  漂亮的双腿。
  笑弧加深，她扯高毛毯，匀给一半，“我们一起。”
  “嗯。”
  吝于言辞。
  却不吝温柔。
  低头扯弄薄毯边缘的穗穗时，程湘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在想蔺岚心。
  她说高攀不起蔺岚心后，蔺岚心抱住了她。
  热烈、深沉、急迫，仿佛等待多年。
  相拥那刻，原本决定铁石心肠的程湘，浑身酸软，根本抬不起胳膊推开蔺岚心。
  所以，她被蔺岚心拉进了洗手间，听蔺岚心说了所谓的身世。
  蔺岚心说，她的母亲是二十五岁死于空难的蔺岚薇。
  期间还说了很多，但程湘听得并不专心，等蔺岚心无话可说后，她借由赶飞机，匆匆离开法院。
  她不知道蔺岚心会怎么样，也不怕。
  只是她的小姨而已。
  从不联系的亲戚，算什么牵绊？
  对于蔺岚心来说，“唯一的亲人”有那么重的分量吧？
  没有吧。
  程湘搜过蔺岚薇，旧照也是岁月掩藏的美人，即便是她，翻出蔺岚心的旧照，也很难分辨。
  双生花般的姐妹。
  蔺岚心的话，程湘只信三分，看着蔺岚薇的黑白照片，也没有伤心的感觉。
  程湘攥紧毛毯，脑袋一歪，靠在他肩膀，“我睡会，到了喊我。”
  “好。”
  掌心贴着她的脸颊，轻轻拍了下，“睡吧。”
  ***
  “湘姐，我这样的草图可以吗？”
  沈轻眉奇思妙想，设计了一款旗袍。
  程霜收买、逼迫林宗正撞伤丁一的证据不足，程湘暂时让沈轻眉待在“春夏”。
  沈轻眉年轻甜美，任谁见了都觉得可爱无害，但她为父亲报仇的心坚定无比。起初她对程湘自是半信半疑，但她在港城发现丁一暗中保护自己，还悄悄、自以为不留痕迹地调戏过丁一。
  因为信任丁一，她也信任程湘。
  来到“春夏”，沈轻眉被各色各款的旗袍征服，在加上亲近丁一，才半天，就“湘姐”、“小溪姐”、“一哥”地喊，嘴甜，也熟络很多，看起来稍微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走出来了些。
  程湘将图纸铺开，散漫地转着钢笔，眸光却专注，细细端详。
  沈轻眉原是心血来潮，见程湘认真，心脏提到嗓子眼，满脸期许地望着程湘。
  良久，程湘道：“不错。你可以考虑服装设计这块。”
  “真的可以？”圆圆的眼里缀着星光，沈轻眉道，“湘姐，那我可以跟你一样，先做一套吗？”
  她还年轻，往后的路还不知道怎么走。
  但此刻，因着程湘的肯定，她想将这一时兴起的草图变成真实的旗袍。
  程湘颔首，“当然可以。”
  喊来丁一、沈意溪帮助沈轻眉，程湘独自坐在柜台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店。
  按照她对程霜的了解，程霜不会认罪。
  程霜的狡辩之词，刁钻灵活又令人作呕。
  她不能冒然让沈轻眉出现在程霜面前，让程霜警惕、提前防备。眼下沈轻眉意外地对制定旗袍感兴趣，正好省了她安抚。
  也是回到榕城才知道，她在港城战战兢兢和盛宇、蔺岚心周旋，陆明镜事业更上一层楼，更因为深夜送孕妻去医院不眠不休陪伴的周边新闻被奉为榕城第一好丈夫。
  啧。
  程湘回想起照片上陆明镜关心的模样。
  分明很假。
  为什么那些成了他粉丝的小女孩，看不出来他眼睛里的虚假呢？
  这架势，陆明镜会成为榕城的盛宇吧。
  盛宇……
  想到盛宇，程湘就会想到蔺岚心最后那个拥抱、那段冗长的话语。
  情不自禁的，她点开盛宇的微|博，最新的分享是他和蔺岚心一起挑战网|红蛋糕。
  葱白的手指将将碰到屏幕，又触电般缩回。
  几个来回后。
  程湘终于点开那两分钟的短视频。
  完美配合的两双手。
  男声温润，女声柔和，与她在瑜伽室听见的艳词截然不同。
  虽然在游轮上，盛宇斩钉截铁地说能放弃蔺岚心，但盛宇对蔺岚心的爱是真的。镜头切到过几次盛宇注视蔺岚心的眼神，深邃、深情，诱人沉迷。
  这大概也是，目前陆明镜远比不上盛宇的原因。
  视频结束。
  程湘放开手机，单手托腮，忽然想起，在飞机上偷偷看的，蔺岚薇的照片。
  “湘湘。”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湘抬眸，看到程慎思，惊讶又惊喜。
  “爸？”因偷跑港城，她还有些心虚，起身去迎，走到相隔两步又停下，软软地问，“您不生气了？”
  想到盛宇那通威胁电话，程慎思就手脚冰冷。
  如今程湘完好的站在他面前，他上前，拎起程湘的细胳膊，前后左右地打量，确认这宝贝疙瘩毫发无伤，才硬梆梆地说：“下不为例。”
  程湘顺势靠在程慎思肘弯，难得撒娇，“爸，我保证，不会再犯！”
  难得的小女儿情态，一下子便让程慎思心软了。
  事关盛宇，那便是错综复杂的，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湘湘会好奇会不甘，也控制不住。
  幸好，现在的结果，他还算满意。
  由着程湘撒会娇，程慎思突然开口：“湘湘，我去监狱看你秋霞阿姨了。”
  此话一出，程湘凝住小脸，半秒后站直，有些困惑，“爸？”
  在程慎思的印象里，齐秋霞是养尊处优的贵妇，年轻时艳绝一方，人到中年仍存风韵。可会见事穿着蓝白囚服的齐秋霞，苍老、羸弱，他完全陌生，甚至起了怜悯之心。
  “湘湘，秋霞知道错了。”程慎思替程湘抓走衣服上的细绒，音色苍老，“昨天程霜刚出院，大着肚子来找我，跪着跟我说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