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蔺岚心身形踉跄，错愕中程湘抬手，还是错过了对方咣当倒地的身体。
  一时间，全场哗然。
  几个选手都在震惊中。
  程湘猛地跪在地上，放开奖杯，抱起蔺岚心，“你怎么了？你醒醒！”
  “送医院！”
  “快送蔺女士去医院！”
  反应过来的众人，齐声催促着。
  救护车赶来时，程湘坚持要陪同。
  自然顾不上什么获奖感言。
  连奖杯都没拿。
  手术室外，薄寒声奇迹般出现，为她挡住了试图闯入拍得新闻头条的记者，和诸多奇奇怪怪的势力。
  偌大的手术等候区，就他们两个。
  程湘感激过后，问：“你怎么亲自来了？”
  “你的比赛，我有看直播。蔺岚心晕倒后，看你伤心，所以我来了。”
  她，伤心吗？
  程湘抬起洇染血迹的掌心，声线发抖，“我是害怕。这是，蔺岚心的血。”
  纤细如玉的手指，就不该沾染旁的。
  薄寒声执起轻颤的小手，取出手帕，一点一点擦拭。
  粗粝的指腹刮过她的皮肤，神奇地安抚她躁动的心。
  程湘就这样，垂着睫毛，特别认真地看他反复的动作。
  直到，血色彻底消失在她手心。
  “她会没事的。”
  薄寒声说。
  程湘点头，“希望！”
  薛琳是蔺岚心的助理，薄寒声是需要她阐明情况的，自然会给她放行。
  突破重围赶来的薛琳，看到的就是两人脉脉含情对视。
  一个低头，一个抬头。
  同样的，是深爱滋生的温柔。
  “蔺总怎么样？”担心蔺岚心的情况，薛琳还是煞风景了。
  程湘飞快抽回小手，望向薛琳，“她怎么会受伤？”
  薛琳将中午的事，原原本本阐述了遍。
  程湘想到满目漆黑时，蔺岚心那个突然的生扑。
  她是那会受伤的？
  所以，她吃饭时脸色苍白？
  所以，她会这样晕倒在舞台上。
  所以，她是为自己受伤。
  程湘喃喃的，“她是为了我……”
  旁边的薛琳品出了另一层意味，附和，“是呀。蔺总还强调，要确定你安全，才准我报警。”
  拦不住的薄寒声：“……”
  程湘眼眶泛酸，到底没有落泪，转身，一言不发地盯住“手术中”三个大字。
  薄寒声安静地握住她的手，并不多言。
  薛琳耸肩，后退两步，远离狗粮，等待手术结果。
  灯灭了。
  几秒后，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程湘和薛琳一前一后迎上医生——
  “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蔺总怎么样？”
  古井无波的眼神扫过两人的面庞，医生问：“你们谁是程湘？”
  程湘心口一跳，应：“我是。”
  医生说：“病人不行了。她要见你。直走右转，第一个手术间。”
  如遭雷劈，程湘定在原地。
  不行了？
  蔺岚心为她挡子d弹，为她强忍出席决赛，然后不行了？
  看到程湘震惊悲伤的模样，医生不得不提醒：“她时间不多，不要错过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好。”
  程湘猛然惊醒般，绕过医生和薛琳，往蔺岚心在的手术间走去。
  事已至此。
  薛琳本事再大，也不敢再隐瞒盛宇。
  可她刚摸起手机，便被一道低沉的男声阻止。
  “别打。”薄寒声直视薛琳的困惑，“蔺岚心与盛宇素来不合。她临死，也不想被打扰。”
  不合吗？
  薛琳惊诧万分。
  虽然盛宇监控蔺岚心，但薛琳能解释成出于爱，是相信他们是恩爱夫妻的。
  但面前的男人，一点没有撒谎的迹象。
  诡异地，她的直觉也要她，别联系盛宇。
  于是，她放回了手机，并且祈祷同样在榕城的盛十一，分f身乏术。
  程湘推门而入，看到蔺岚心躺在手术床上，床单晕开大片血迹，忽然间就瘦得伶仃见骨。
  素来年轻的脸，这会苍白得过分，眼角的细纹再也藏不住。
  她老了。
  这一认知，无端令程湘心痛。
  “湘湘。”蔺岚心吃力地喊，想要抬手，却发现没了力气。
  程湘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舍不得你受伤。”蔺岚心气若游丝地回。
  过去二十多年，我没有一秒钟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你嗷嗷待哺时，我不能给你母乳。
  你学走路时摔跤，我也没有扶起你。
  你长牙时，我不能为你高兴。
  ……
  你来初潮，我也不能教你，女孩子要怎么好好保护自己。
  你恋爱了，我不能为你把关。
  ……
  现在你怀孕了，我也没资格分享什么经验。
  蔺岚心实在太累了，许多话，她只能在心里说，没办法说给程湘听了。
  “你明明身体不好，为什么要为我挡！”程湘红了眼，不愿意接受蔺岚心“不行了”这个事实。
  “湘湘，对不起。”眼角滑落一滴泪，蔺岚心说，“我不想你难过。”
  怕程湘想不开，蔺岚心急切地扯动喉咙，“湘湘，我本来就想死的。我想要用死，挑衅盛宇。我救了你，是你给了我价值。”
  蔺岚心这番荒诞的话，却是真的。
  程湘想到蔺岚心在幽暗的逃生通道，声泪俱下地给她合同，告诉她怎么去找所谓的生父。
  更想到爱到疯魔的盛宇。
  程湘也信了七分。
  但蔺岚心救她而死，和主动赴死，始终是不一样的！
  “别说了！”程湘看出她的难受，跪在床边，抓住她血色全无的手，轻轻地说，“对不起。”
  心口的胀痛消停些，程湘又说：“我不怪你了。”
  严格来说，程湘从没真正怪过蔺岚心。
  只不过，这一秒，她愿意承认，蔺岚心是她的母亲。
  “湘湘……”泪意汹涌，蔺岚心哽咽，“我死后，想去海城。那是，我和你爸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程湘当然知道，这个“你爸”，是生父，不是程慎思。
  对上蔺岚心眼里忽然炽热的光芒，她忽然觉得，她要是答应蔺岚心，蔺岚心就会这么去了。
  因此，她咬紧下唇，沉默以对。
  “湘湘？”
  蔺岚心眼前蒙雾。
  “……我答应你。”
  程湘认输。
  “湘湘，你能不能……”蔺岚心再次开口，心脏突然痛得厉害，说不出下文。
  “妈妈。”
  程湘终于喊出口。
  却不知道，已然闭上双目的蔺岚心，有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