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湘娓娓道来时，薄老爷子一直不悲不喜听着，等她表完态，露出些笑模样，“湘湘，你很爱寒声？”
  闻言，程湘愣了会，而后说：“爷爷，我很爱、很爱寒声。”
  起初，她嫁给薄寒声，是特意挑了恶名昭彰的薄五爷，想要气一气、震一震陆明镜。
  后来，她对个个光鲜亮丽、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失望，愿意赌一赌，面容丑陋的薄寒声，会有一颗赤纯的心。
  失望过。
  期待过。
  沦陷过。
  疏离过。
  眷恋过。
  最终，她一颗冷过的心，慢慢装着薄寒声这个又爱吃醋又特别忙的老男人。
  即便如此，她也鲜少表达对薄寒声的爱。
  更别提，在长辈面前阐述。
  可薄老爷子素来和蔼，她不反感。
  如果他真的撑不了多久，她也想为薄寒声，讨老爷子欢心。
  在程湘说话时，薄青松的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那艳绝一方的小脸。
  试图看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然而，他失败了。
  小姑娘是真的用炽热的一颗心，爱着薄寒声。
  在高墙筑起的薄家，往往真爱的夫妻，落不得好下场。
  况且……
  薄青松深深叹气。
  一时过于悲戚，竟有些呼吸不过来。
  程湘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连忙俯身，轻拍他后背给他顺气，“爷爷，您没事吧？要不要我带您去医院？”
  苍老枯槁的手缓缓抬起，他嘶哑地说：“湘湘，我没事。”
  她收回手，半信半疑地看向薄老爷子。
  见老爷子眼神坚定，便不好再劝。
  “湘湘，阿辞是个好孩子。”
  老爷子突如其来一句话，砸得程湘有点懵。
  他刚问完自己是不是爱薄寒声，紧接着就说薄寒辞人好？
  莫非，薄寒辞在他面前不藏心意，他知道了？
  程湘当即摇头：要是知道，老爷子不应该扼杀薄寒辞的念头，或者警告她吗？怎么可能纵容薄家出现丑闻！
  成为众人笑柄。
  眼瞧着程湘欲言又止，星眸点水，便知道他心有困惑，他继续道：“文秀偏心，可阿辞从小就喜欢寒声这个大两岁的哥哥。他不懂事时，我们个个疼他，哄不好，偏偏寒声对他有想法，他就喜欢缠着寒声，经常上一秒在哭，下一秒见到寒声就乐呵了。这傻孩子，最喜欢不喜欢他的哥哥。”
  程湘听了一头雾水。
  薄家兄弟现在，绝对论不上兄友弟恭。
  那会她刚嫁给薄寒声，薄寒辞没少利用博星集团接近她，从而跟薄寒声怄气。
  休息了会的薄老爷子又一次开口：“阿辞还小时，文秀在他面前，难得会给寒声好脸色。但凡寒声冷落阿辞了，文秀都是晚上责罚阿辞。阿辞长大些，不知道是看到文秀惩罚寒声，还是终于察觉出长兄的冷漠和厌恶，终于不再黏着薄寒声。
  文秀有苦衷，我劝不动。煜焕走得早，文秀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孩子，更是不容易。她对你态度不好，是偏见深入骨髓，没坏心眼。我知道湘湘人美心善，会有耐心，让文秀真正了解你。”
  程湘努力维持笑容，心里吐槽。
  老爷子突然给的任务，有点难度。
  薄夫人对她，真的只是偏见？
  迎上老人家殷殷期盼的眼神，程湘硬着头皮说，“爷爷，我会努力的。”
  瘦骨嶙峋的手抓起她纤白柔软的小手，老爷子慈眉善目，“湘湘，我就知道，你是好孩子。”
  程湘假笑，哑巴吃黄连似的。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彻校园，飘飘渺渺传到程湘耳蜗。
  她忙问：“爷爷，下课了，这里很有很多学生穿梭来去，要不，我带你回家？”
  薄青松答：“我想看看学生。当年我也教过不少学生，几十年过去了，我有点想念。”
  此行，他就是来缅怀过去的。
  明面上，他只在这里当过书法教授。
  说不定，他在榕大，有不方便说给她这个小辈听的秘密。
  程湘识趣：“好。爷爷，我们再待一会。”
  枫树林在几幢教学楼间，师生往来赶课，必然要经过。
  没多久，原本安静的林子，涌入不少学生。
  叽叽喳喳、熙熙攘攘，年轻鲜活。
  不说薄老爷子，就连程湘置身其中，也感慨岁月流逝。
  “湘湘，你知道，阿辞和寒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蓦地，薄老爷子再提兄弟俩。
  程湘忙收回视线，规规矩矩配合：“不知道。”
  “薄家百年基业，虽不说富可敌国，但足够让兄弟反目。说来惭愧，我三个儿子，一点都不和睦。从前阿辞喜欢寒声，我很欣慰。可文秀十年如一日地苛待寒声，两兄弟终于疏远了。阿辞像煜焕，喜欢舞文弄墨，没什么野心，文秀怕他不成器，没少逼他学这学那。他十六岁那年，跟文秀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
  他差点吓死我！居然跑去非洲怕什么野生动物，险些丢命。是寒声从虎口捡回他一条命。那时候寒声也不过十八岁，为救阿辞受伤，好不容易带阿辞回家，文秀责怪寒声没保护好阿辞，不准他看医生，关他进地下室。我晚上回家，放寒声出来，可怜的孩子已经陷入昏迷。”
  似乎勾起不好的回忆，薄老爷子眼神浑浊，不掩伤怀。
  程湘也心疼极了薄寒声。
  薄夫人的偏私，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那，后来呢？”她迫不及待地问。
  老爷子从往事抽l离，缓声道：“那次之后，我以为，阿辞会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哥哥。但是他没有。他更疏远寒声了。他也不爱缠着我研讨真迹墨宝了，顺从文秀的意愿，在榕城接受秘密特训，学经商，学管理，为继承、发扬家业努力。
  我失望归失望，也可怜阿辞，只私底下照拂寒声。但寒声也是个倔的，赚了第一桶金后，就离开家族，独自在榕城闯荡。当时，把文秀气得不轻，卧病一段时间。
  可我年岁渐长，管不了太多，只能由他们磕碰。有一年，寒声不回来过年，文秀在海岛度假，除夕就我跟阿辞，冷清得很。阿辞喝了点酒，撺掇我进了书房，他如数家珍，一件件宝贝渊源都门儿清。我就知道，这孩子，不喜欢经商，喜欢做文人墨客。
  更令我意外的是，他喝多了，就说出了被寒声救了一条命反而疏远寒声的原因。他舍不得文秀再苛责寒声，想着远远逃开。其实他心里，是希望文秀爱寒声如同爱自己的。甚至，他跟文秀争吵，不是为了自己的喜好，而是求她对寒声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