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作者:花开缓缓归      更新:2021-01-11 03:17      字数:4366
  此时无需他人在说什么, 钱老头这里也已经是面如土色,而一旁的钱大父子三人也未好到哪里。
  钱大能骗得这么些个行人, 这些年来都未曾失手,即便借着地利的缘故,但其本身也绝不是个笨人。
  自从得知那位根本不是什么小商户之子,而是位举人老爷时。他就知晓,如今他们父子三人怕是谁都逃不掉了。
  亏他自以为聪明的套了许久的话,还以为把人家的跟脚都摸清了呢!
  谁成想 ,人家早早的便开始抵防起了他们。
  想通了其中关节的钱大头使劲儿昂着脑袋看向立在堂中的沈煊。
  那人只静静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度。
  他是怎么会以为那只是个小商户家的儿子呢?
  明明是头狮子,偏偏他们所有人都把人家当成了待宰的羊羔。
  也怪不得他们落得个如今这般的境地。
  而就在此时, 沈煊给燕兄递了个眼色, 燕云长便走上前去, 一番动作之下, 钱大三人很快便发现自个儿又可以张口说话了。
  可三人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心中的恐惧反而更甚, 果然接下来便听到上头大人开始发问:
  “钱大, 本官问你,你们父子三人是自何时起开始打起了过路行人的主意?期间又有何帮凶?共犯下多少起案件, 还不据实招来?”
  钱大头对活下去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此时也不再隐瞒。
  说实话哪怕心中早有猜测,沈煊也依旧被这笔数字惊的心头发凉。
  六年不到便已是十多起案件,且行人们也是单独上路的少。
  也就是说, 短短几年,这些人手中, 少说也已经有了高达几十条的人命。
  怕是连山匪都没有这般可怕。
  且那些无辜路人们, 就如他们一般, 费心绕过了山匪,以为终于可以松了口气的时候,却不知自个儿早已经走进了狼窝之中。
  沈煊此时无比庆幸自个儿无意间路过了此地,否则这些人接下来怕只会更加的丧心病狂。
  可惜的是,这位虽对自个儿的罪行供认不讳,但却对帮凶一事矢口否认。只说是自个儿贪图钱财,才去谋害行人,两个儿子也是受他的指示。
  那些钱财也是他见村中众人生活艰难,才有心去帮助一二。
  这些话,尤其是最后那些,简直可以说漏洞百出。
  偏偏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上任官员又是那般情况,手中可用的资料几乎没有。他们如今也只能找到那些人使用赃物的证据。
  倘若钱大头一意承担所有罪行,那么那些人至多也不过会判一个知情不报,包庇罪犯的名头。
  可在场所有人都知晓,那些人绝对不只是包庇而已。若真让他们成功减轻了责罚,又让那些魂断他乡的受害者们如何安宁。
  沈煊表情微微一凝,他此时更加担忧的是这位章大人的想法。
  毕竟一家之恶可远比一村之恶说起来好听多了。他可是知道,本朝可是将治下犯案情况作为衡量官员政绩的标准之一。
  这在古代社会可以说是极为平常了的,甚至就算是现代,一个区域案件频发,在位者也要承受不小的压力和质疑。
  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被成为政通人和的典型代表。
  这时候爆出这般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难免对章大人的官声有碍,甚至连政途都会受到影响。
  虽然短暂的接触下来,他对这位章大人的人品还是有些信任的。但是事关前途,试问又有哪个能够做到无动于衷?
  而像章大人这般的世家子弟,身上所背负的也绝非自个儿一人的前途未来。
  果然章元景此刻有那么一瞬间的游移。虽然有些可耻,可当他在听到这位一力抗下所有罪则之时,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无他,这些人犯案之多,伤亡之众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期。谁能想到一群乡野村夫,这胆子,偏要上天了呢?
  此案一旦开审,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更为可气的是,在他在任的这几个月中,已经有了两名行人死于贼手。这要是被有心人给利用起来,他的仕途………
  即便章元景脸上并未明显露出什么异色,可沈煊心中还是一个咯噔。他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古代一县之长权利何其之大,倘若章大人不愿深追,那旁人多少劲儿都是白使。
  看着那位钱老头明显又活泛下来的眼神儿,沈煊双眸暗了一瞬,这才出声道
  “钱大,你方才的那番话,别说是在下了,就是那些受害者的家人们也是决不会信的。”
  “再者,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你们一家子可否能独自承受住那些人家的怒火。”
  “最后,你们那些个“好乡邻”们是何人品,恐怕你们也清楚的很,将家人托付于此,不知心中可还安宁?”
  果然钱家三人登时便有了不同程度的动摇。
  就连章元景,脸上的游移之色也逐渐褪去。
  沈煊这一番话不仅是对钱家父子说的,更是在提醒这位章大人。
  其一:此案一旦开审,消息定是瞒不住的,别以为古代消息闭塞,所有人就都是聋子瞎子了。
  若是有受害者家人找来,这结果明显漏洞颇多,经不起推敲。
  其二:这么多条人命下来,那些人早已与禽兽无异。倘若有朝一日,放虎归山。难保不会有下一桩惊世惨案。
  届时,章大人这位案件的经手者,必将首当其冲。
  章元景自不是什么蠢人,只是过于忧心自个儿仕途,难免有所疏忽。听了沈煊所说,各中利弊自然有所权衡。
  果然下一瞬,就听对方沉声道:
  “沈举人说的对,钱大,你确定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这可是几十条人命,你们三人真要独自抗下?”
  一旁的捕头看清了自家大人的意思,此时不由开口大声斥到:
  “钱大,还不交代,看你是想要大刑伺候?”
  县尊大人的声音响在耳侧,一旁的钱老头也紧张的看着他,此时也顾及不了什么了,眼神中的暗示可以说极为明显了。
  钱大头双手不断握紧,又松开。嘴巴张了张,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钱大是什么也没交代,可他儿子就没有这般好定力了。
  这位大儿子的媳妇儿如今可是已经有了身孕的,他还没看到自家儿子出世,哪怕是丁点能活下去的希望,他也得试上一试。
  且沈举人说的对,村里那些人什么德行他还能不清楚。别说是照顾了,别把家里的孤儿寡母给吃了就算是好的了。
  因此最先站出来的便是这位。
  “大人,小的交代,小的交代啊!”钱大哥几乎连滚带爬的往前挪着,口中还在大声呼喊着。
  “大人,小的,小的也交代!”
  见自家大哥招了,钱家小儿子也赶忙紧随其后,他可不想上大刑。看着衙役们手中的大板,只觉得腿都是软的。
  看着自家两个没出息的儿子,钱大头只觉得眼前一黑。
  尤其是大儿子,难道把村里人都给招了出去,他们就能活下去不成?
  这以后要媳妇带着孙子如何在村里过下去?
  可偏偏此时已经阻止不及了,他那好儿子不出片刻便已经什么都交代了。
  看着老叔此刻那吃人的目光,钱大咬了咬牙,今个儿绝不能让这位活着回去。
  于是,钱大紧闭着的嘴终于被撬了开来。相比于两位儿子,这位明显知道的更为详细。
  这件骇人听闻的全村行凶案,开始的其实再简单不过。
  约莫六年前, 数月的干旱过后,村里的收成本就少了许多。
  其实自嘉明帝以来,一些高产耐旱的粮食早已引入中原。就算是数月的干旱,按理来说,也不至于将人逼迫至此。
  但偏生遇上这么一群无所顾忌的小吏们。
  别以为偏远地区没啥好东西,那些小吏们就会意兴阑珊。
  事实相反,正因为油水薄,分到此处的那些差役小吏只会更加变本加厉。指望弥补一些“损失”。再者,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还能有贵人来帮忙主持公道不成?
  这种情况下,村里人几乎见天儿的饿着肚子,偏偏这时候,村中出现了一位衣着富贵还坐着马车的老爷。身边不过几个随从,看着像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要从此地路过。
  长时间的饥饿已经将人的良心消耗无几,在村里最有威严的老人带领下,一村子青壮年将马车团团包围。
  即便那位愿意舍了钱财,也未能留下一条命来。
  “当时是老叔说的,说那些人不能走,走了后俺们村子就保不住了。”
  他们也不愿意以后就真成了土匪。
  “大人啊,您不要听他一派胡言,小人冤枉啊,钱大这是嫉恨小人大义灭亲,才往小人身上泼脏水啊!大人明鉴啊!”
  钱老头痛哭流涕,脑袋不停的往地上嗑。话里话外都是自个儿无辜,罪魁祸首就是钱大。
  两人就这般在堂上互相指摘。
  最后还是章大人拍板,将二人暂且收押,并派人前去抄检钱家村。
  事到如今,真相已经差不多明了了,沈煊猜的没错,那位“老人家”果然在这件事中占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这在后续村民们的供词中便可窥得一二。
  最终,钱家村成年男子几乎全被羁押再牢,甚至有些参与的妇人们也没逃过去。就如那位钱家嫂子。
  等待宣判的日子里,沈煊有次从县衙出来,谁成想,却意外遇到了了一位“熟人”。
  钱姑娘也不知晓沈煊住在哪里,就只能天天等在县衙门口。
  这次见沈煊出来,眼看就要坐上马车走了,钱姑娘也顾不得什么了,冲上来直直的拦住了沈煊。
  “沈,沈公子”
  沈煊被吓了一跳,说实话,眼前之人他差点没认出来。
  钱姑娘此时脸色苍白,眼眶下遍布青黑,嘴唇干裂。显然这件事对其打击极大。初见时那般明媚羞涩的少女,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恐怕任谁见了,都难以将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而钱姑娘明明这些天想了一堆话,此时真正看到沈煊之时,却是张张口,一句都说不出来。
  沈煊心中叹了口气,两人这般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姑娘家名节何等重要,与男子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日后难免生出枝节。
  于是便找了处僻静之地,看对方这般有口难言的样子,便主动问道:“姑娘,这次来找在下可是想为家里人求情?”
  钱姑娘一下子红了眼眶,直直的朝沈煊跪下:“我知道爹爹他们有罪,可他们当时也是没办法了。”
  “当年要不这样,整个村里人都要被饿死了,公子您不会懂得,饿肚子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当年她差点就被爹爹给卖了,还是娘察觉不对,让她一个劲儿的往山里躲。她就饿着肚子躲在山洞里。她爹找不到人了,这才作罢。那时候她一直以为自个儿会饿死过去。
  后来听她娘说,那老婆子专门把人卖到那不干净的地儿,就是死也不能让她被卖过去。
  还是几天后,村里买来了粮食,她才逃过被卖的命。可谁知道,这些银子却是人命换来的呢?
  钱姑娘想到这里,泣不成声。哽咽着说到:“我们也是没法子。我求求您抬抬手,放过爹娘吧!”
  沈煊闭了闭眼睛,又慢慢睁开。手中拳头紧握。这才开口道: “难道那位老爷就该死吗?哪怕万不得已,他们明明可以留下几条性命。”
  就为了掩盖罪行,这好几条人命就这般轻贱?
  看着钱姑娘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沈煊却仍旧继续道:
  “你们村里的田地好久都没好好侍弄了吧?”
  古代人管种田叫做侍候田地,且这里没有先进的技术和器械。这地里有没有好好侍弄可直接关系到来年的收入。
  这种关系农人身家性命的大事儿,却被这般敷衍着对待。
  既能躺着收钱,何必又辛苦劳作呢?倘若第一次是逼不得已,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其后无数次呢?
  那是无止尽的贪欲。
  钱姑娘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沈煊没问出口的是。你就真的对这一切豪不知情吗?
  想到燕兄所说,刚开始的那碗水是没有问题的。
  钱家父子会放过他们吗?答案是不会。
  那么那碗本该有问题的水呢?
  想到这里,沈煊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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