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元神色如常的说完了这一切，从头到尾不见一丝愤怒，也不见一丝悲伤，似乎整个事情与他毫无关系一般，倒是令二人有些惊讶。
  “如此说来是你那位宗主要陷害你！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在宗门中地位不低还对他有救命之恩。”
  李万元看了看世子知道此刻自己的情况不可能再做任何隐瞒，否则平白惹怒了他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世子有所不知，宗主他膝下有一子可以说是他的心头肉，要什么给什么，但也造成了他性格骄横跋扈，武功能力平平，完全比不上门中的其他几位年轻一代核心弟子，不过好在宗主地位稳固完全压得住他们，到时按计划进行宗主传位大典并无什么不可能。可惜这一切却因为我出了变数…这些年来我立功无数风头太劲，虽然武功尚弱但已经隐隐成为年轻一代中的领头人，在宗门中呼声极高…所以…”
  “所以为了防止你威胁到他儿子的地位只得先下手为强除掉你。”
  见他欲言又止世子直接接话说出他没说的话。
  “世子所说不错，正是如此，这也是这些天来我苦思冥想得出来的，以前竟然一直没有发觉。”
  李万元并未反对，有些话他并没有明着说出口可能有些顾虑，如今世子说了出来他也便顺势应承了。不过世子似乎对他并没有同情之心，反而开口教训起来。
  “为人下属，风头太劲威胁主上的地位这可是犯了大忌，你这一次教训到也不冤。”
  “不冤？世子当真是享尽了荣华富贵根本不知天下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虽说对方是世子但李万元听到这样话明显恼怒不已，回话之时都带有讥讽之意。
  “怎么，难道本世子说错了？”
  完颜世子摇着折扇毫不在意，毕竟他身处高位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对以下犯上这些事情极其反感。不过李万元倒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叹了一口气，伸手扒开上衣对着世子说道。
  “世子看到我这身上一十二道旧伤没有，这些都是为宗门所留，这些年来我出生入死每一次与魔道交战，我都是冲在最前面，每一次撤退都是我留在最后，正是凭着这股不怕死的劲我才有如今的地位，可如今却落得这番地步世子觉得这叫不冤。”
  这李万元明显极为愤怒，说话之时面色扭曲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可惜世子依旧完全没有看在眼中继续悠闲地摇着折扇。
  “为主上进忠本就是下属的职责，你这一身的旧伤只是你忠诚的证据，可你威胁主上之子的地位也是事实，不早早激流勇退必有此番结局，李堂主有如今的地位难道就没有多读几本史书吗？历朝历代像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你…”
  就在二人争论不休时一直在旁默诵经文的缘灭法师开口调解起来并向世子阐明原因。
  “李堂主莫怒，世子还请听我老衲一言，是这样的，武林宗门与世俗不同，并不认同子承父业的家天下观念，世俗之中父死子继是最正常不过的，是铁律，任何人不得违抗。但武林之中虽说很多也是老门主将地位传给儿子或亲传弟子，但并没有形成铁律，传给门中长老或有威望的其他人也是常有发生，门主不过是主持门中事务的弟子而已，所以李堂主无需对门主尽忠，只需对宗门尽忠便可。”
  “原来如此…”世子听了这话略有些惊讶，虽然以前一直对武林的事略有耳闻但发生在自己面前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李堂主，请你接着说。”见世子了解法师转向李万元说到。
  “世子出生尊贵，日后继承王位前途似锦自然无法理解我们这种人。其实一直以来我并没有图谋宗主之位，只是做着自己份内的事。可像我这种无人无脉的小人物如果不豁出性命拼搏立功根本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宗门从不养无用之人，宗门高层也根本不会注意到你，可一旦拼命过了头压过了门中高层的子弟就会备受打压，万一那人正好是门派的继承人那便是我这样的下场。”
  李万元此时已经重新穿好衣服双手一摊，意思是不用再明说了你也看的出来。
  “看来李堂主也是个不甘平庸之人，不过既然武林一途如此危险那为何不另选他途呢？我大金国也科举取士…”
  李万元听到这番话极为吃惊的看了看世子，略微想了一想又苦笑了一下说到。
  “刚刚我说世子想尽荣华富贵不知世间艰苦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并未说错。世子您生下来便锦衣玉食奴仆遍地，要什么有什么，难道你觉得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吗？读书？那也得请得起教书先生买得起书本才行。”
  说到这里李万元元有些哽咽，看来是想起了伤心的事。
  “世子知道这世上能有几人读得起书？我老家的村子有200多人只有一个识字的老头，一共只有两本书还残缺不全，平时都像宝贝一样收起来从不借给他人。至于我家，我家几代人都是普通农户靠给地主种地为生，不出意外的话我这辈子也会成为一个农户，运气好的话娶上媳妇儿生下孩子，孩子接着给地主种地，运气不好打一辈子光棍断子绝孙，我不甘心啊…”
  说到此处李万元双手握拳全身紧绷，连血管都明显突起，看得出来此刻他内心极其压抑。
  “农户即便每日辛苦耕耘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我的一个弟弟前些年被活活饿死，这样的家庭世子觉的能买得起书请得起教师先生？好，即便有好心的大善人免费送书给我那我也都有时间看才行，可是世子你四五岁的时候王府便请教书先生上门还都是当世大家，可我四五岁的时候就得帮着父母带弟弟妹妹，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我的姐姐早早就被嫁出去给我哥哥换亲，家中照顾弟妹的活完全就交给我，等到大一些不用我照顾了又要帮父母干农活，10来岁的小孩没日没夜在田间劳作从早忙到晚，哪里还有功夫读书。好不容易等到农闲官府的徭役又派发下来，乡绅们带着家丁到处抓人，唯一能留给我的时间就是晚上，可晚上黑灯瞎火哪里又能看得清，灯油多少钱一斤？连本地富户都要省着使用，我家更是从来没见过。”
  “那也可以从军为国效力，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这我也想过，与其这么憋屈的过完一生还不如搏一搏，说不定能博出一个大前程来。但是从军之路也极其艰难，远赴边塞离开父母不说，军中高层大多数由女真人掌控我在军中也没有什么人脉只怕是很难有机会，最关键的是当时并没有什么战事，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几年兵然后回老家接着种地，若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只有从武这一条路可走。”
  说到此处李万元突然莞尔一笑，神情放松下来，似乎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
  “不过还好老天总算对我不薄，给了我一条江湖出路，而且还是最好的出路。”
  “最好的？江湖难道还有好坏之分？”世子在一旁一直静静的听着，不过此时也提出自己的疑问。
  “世子身居朝堂自然知道朝廷官员分三六九等，而江湖之中也是一样的，其实江湖本身就是一种歧视性的称呼，朝廷士绅们觉得除了自己其它都是混迹江湖的，武林宗门觉得除了自己和朝廷其它都是混迹江湖的，连镖局行商混混这些自认为混迹江湖的都要分个三六九等。不说善恶只论地位，朝廷瞧不起正道宗门，正道宗门瞧不起魔道宗门，魔道看不起镖局行商，镖局行商看不起街头混混地痞流氓，一环套一环，我能加入夜宴宗这样的名门正派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了。”
  “这些跑江湖的凭什么互相看不起，本世子看他们都差不多？”
  “世子竟然称我们为跑江湖的，看来世子就已经瞧不起我们了，不过世子地位超然这么想也不足为奇。江湖各种势力地位也是各不相同，互相鄙视也不奇怪，正道武林得到朝廷的支持财力充足地位最高，魔道武林只能靠打家劫舍占山为王为生，虽然名声不好不过好歹还算一方土皇帝，至于镖局和行商常年穿州过县自然经常途径这些武林宗门的领地，为保安全自然时不时给这些武林宗门缴纳保护费，地位又低上一等，再就是那些江湖混混地痞流氓，他们和魔教类似却没有魔教占山为王的本事经常受到官府和其它大势力打击，地位最低，这些势力算是组成了整个江湖。”
  “果然有趣，当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鄙视链在哪里都会存在。不过本世子倒是好奇，倘若李堂主没有能加入名门正派会不会进入魔道？”
  完颜世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堂主，不知道为什么问出这样的话，不过李万元倒是毫不胆怯的看着世子，嘴角也带着一丝微笑但态度极为坚决。
  “不瞒世子，我会，别说是魔道，就是加入镖局去做一个普通镖师，甚至去做一个地痞流氓有一天会惨死街头，我也绝不会回去种田…”
  “好，有志气，本世子最是欣赏你这种人，你就在此好好休息，等你伤势好了本世子会对你唯以重任。”
  “那在下便多谢世子了。”
  李万元听到这里突然站起身来，像世俗之人一般跪在地上向世子行起大礼，他本就是个不甘平凡的人，如今宗门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投靠世子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只怕他早就有了这个打算。
  “对了，李堂主，老衲还从你身上搜出了一本秘策不知是何物，能否向老衲说清来历。”
  就这二人结束对话之时法师却插嘴进来，自他救起李万元之时便搜过他的全身，从其身上发现一本秘策，但其中所记载的内容匪夷所思他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如今他已经醒过来，自然要好好问一问。
  “我还以为丢了呢，没想到是大师拿去了，法师不说我也准备将它献给世子，不知大师可听说过《玄天神经》，这是其中一个残篇，是我为宗门执行任务之时无意中获得的。”
  “果然如此，老衲也是怀疑，这里面记载的秘术实在令人吃惊。”
  “噢，什么秘术能让大师如此吃惊？本世子看上一篇玄天神经都没有让大师这么失态过。”
  “回世子，上一篇不过是记载着一些武学和丹药的炼制方法，虽然神奇但也不算超过常人的理解，但这篇所记载的秘书几乎已经非人力所为。”
  “具体如何？”
  “禀世子，这里面记载的是一种毒人的炼制方法，用各种毒药秘术将普通人活活炼制成毒人，方法极为血腥而且失败率极高，但是一旦成功所炼制的毒人力大无穷单手可以举起数千斤的物体，而且刀枪不入…”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李堂主身体还没恢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来人，带李堂主回去。”
  世子似乎不愿意李万元继续在这里听着干脆打发他回去，待其走了之后世子又接着问到。
  “大师刚刚所说都是真的吗？”
  “按照残篇上所述是这样的，但是这毕竟只是残篇还有些不完整，而且即便是完整的失败率也极高，据上面所说曾经做过几百次实验只有一个成功，而且还不受控制跑了出去。不过老衲还想请世子打消这个念头，且不说耗费的财力世子承受不起，一旦如此血腥的实验被外人所知对世子的名誉百害而无一利，实在是得不偿失。”
  “放心吧，在下有分寸。待会大师就把这两本残篇送到内堂去吧，让他们妥善保管。”
  “是，世子。”
  “这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就先走吧，本世子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二人站起身来并肩走了出去，不过一路上也没闲着继续闲聊起来。
  “大师所说的对我有大用本世子可完全没看出来，不会就是指这部残片吧。”
  “自然不是，如今的夜宴宗是燕山一带首屈一指的名门正宗，倘若其宗主陷害下属的事情暴露，世子觉得这是不是一个掌控夜宴宗的好机会。”
  “支持这李万元做新的宗主？本世子看他可不是一个甘心受掌控的人！”
  “自然不是这样，世子忘了老衲以前跟世子讲的吗？我们是要摧毁这些门派高层依靠底层武者控制宗门，把这些武林势力真正的收为己用。”
  “不错，这事情还要细细谋划收集证据才行，不过可惜除了李万元的口供什么都没有，想要扳倒那宗主可不是容易的事。对了，大师觉不觉得这李万元和薛文挺像的？”
  “薛侍卫长？确实如此，他们都是平民出身，靠着自己的拼搏闯出一番成就，又都得罪高层受到打压差点小命不保，唯一的区别一个在朝堂一个在江湖。”
  “是啊，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