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修)
作者:百里牧烟      更新:2021-05-16 13:24      字数:5089
  黄龙城
  萧暥护送车驾到达的时候, 已是申时,夏天日头长,太阳还是当空高悬着,照着树林间一座巍峨的城。
  黄龙城背后靠着山,周围是密林, 非常不利于骑兵冲击, 对于攻城来说, 连攻城车都开不进去,投石机更别想了,石块会被夏日里茂密的枝桠挡住。
  密林当中有一条人工修建的林荫道, 方便城中的军队进出。
  萧暥派人去叫城门,在城中的人确认了夫人的车驾后,城门缓缓打开了。立即有一队披坚执锐的士兵开了出来, 他们都是身负重甲,模样掩在头盔的阴影里, 太阳下重甲折射出森然的光。
  田夫人的车驾就在禄铮派来的重甲武卒的护卫下进城去了, 城门又徐徐关闭。
  萧暥抬起头来, 只见呈上敌楼密布, 一个个黑黢黢的箭孔, 似乎是对着他们。
  这什么意思?萧暥一愣, 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不会吧,他这才救回了夫人, 就把他关在外面了?还是, 他嗅出了什么异常?
  他眉头一簇, 干脆就驱马向前,走到吊桥前,他就看到敌楼的箭孔里隐约有微光折射出来,他一拉马缰驻足,对城上道,
  “天气炎热,我一路护送夫人到此处,现在已是酉时,日光偏斜,回去已然不及,将军连个歇脚的地方也不给?”
  他隐约看到城楼里有人影晃动,就知道禄铮很可能在里面。这人不好对付。
  他又道,“禄将军是这样对待有功之人的?传出去怎么让天下人信服?将来还有谁人来投?”
  片刻后,城门又缓缓打开了。
  紧接着,一个军校带着一队人疾驰而出,“先生请进。”
  萧暥骑在马上,一边暗暗地观察四周,城墙很厚实,居然有将近两个马身阔,城墙上有一个个方形的孔洞,黑黢黢的,应该是弩.箭的射击孔。经过第一道城门还有瓮城和敌楼,瓮城的城墙上还铸造着各种兽头的排水口,跟他在南京城墙上看到的差不多。
  作为一个军镇,黄龙城里却颇为热闹,城内酒肆歌楼饭店茶馆一应俱全。街上往来的人大多数是高壮的男人,应该是不执勤的军士。
  萧暥走着走着渐渐发现,那军校都是挑选市井街坊的小路,有意避开军事设施,看来接下来他就算潜入沉重,也不能自由地到处行走,还会处于监控之下,想要窃取图纸或者掌握禄铮的兵力布局,都十分困难。
  这禄铮多疑,怎么样才能取得他的信任呢?
  就在这时,他们已经到达了一座金碧辉煌的三层酒楼前。
  就听那军校道,“主公在涵月楼里为先生设宴接风,先生请罢。”
  萧暥荡着袖子飘飘然地进了酒楼。
  宴厅很是奢华,菜品也不错,只是襄州当地喜好吃辣,萧暥望着这一道道通红的菜肴,有点难以下口,只能挑几个稍微清淡的素菜填肚子。
  酒过三巡,禄铮道,“我适才在城楼上观先生的军队,士卒皆是精锐,没想到朱刺史手下也有这样的军队,真是令人惊讶啊。”
  萧暥听这话,又想到一开始禄铮不让他们进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朱优的军队是出了名的弱鸡,而他带来这三千多人,都是魏西陵的精锐军,还有他自己的锐士,和朱优的军风完全不符啊。
  禄铮不仅多疑,看来还是个精细人,不大好忽悠。
  萧暥搁筷,正色道,“将军这样说就不对了,刺史也是占据一大州的州牧,为何刺史的手下就不该有军容整肃的军队?况且这还是此番我为了护送夫人来黄龙城,亲自遴选的士卒,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壮士。”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捍卫了主公朱优的尊严,又说明矮个儿里挑高的,他这些人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朱优的军队就算再弱鸡,仔细选一选还是有壮士的。
  “更何况,军队的强弱,在将不在兵,再精锐的军队,如果交到平庸之人手上,也不过土鸡瓦狗,而就算是一群老弱妇孺,若在名将手中,也能无往而不胜。”
  “先生高论。”禄铮佩服道,
  “而且我带军队来投将军,当然要遴选精锐部队,我若带着一群老弱士卒来投,将军还会像现在这样正色看我,还有如此款待?”
  禄铮顿时眉峰一振,“先生说什么?要来投我?”
  萧暥见他上钩,故意道,“良禽择木而栖,我听说将军对所来投奔之人极为慷慨,不问出身,不问来路,皆倚为信任,我这才来投,可今日一看似乎并不是这样。”
  禄铮赶紧解释,“先生也知道,最近正有战事,非常时期,所以谨慎了些,先生莫要怪罪。”
  随即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道,“前阵子我刚不留神中了小人的奸计,失了都昌城,如今退守黄龙,正是不得意之时……”
  他眉头压低,眼睛微微一眯,机诡暗藏,“想我如日中天时,先生不来投,现在我退守黄龙城,以前想来投的人都裹足不前了,甚至趋而避之,为何却在我不如意之时来投?”
  萧暥心道,这货果然是多疑。好在他早就想好了。
  他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酒,微微一笑,“我本一布衣,将军如日中天之时,我带三千余人来投,将军可会正眼看我?”
  禄铮一愕,“这……”
  确实,区区三千人的部队,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而且,我在将军得意之时来,乃锦上添花,如今我来,乃寒中送炭,即使我是萤火之光,将军也会对我另眼相待罢。”
  禄铮沉默着点了点头,“先生眼光与众不同。”
  “还有,”萧暥道,“将军得意之时,就算我出谋划策为将军打得胜仗,也不算本事,如今将军退守黄龙,情况大妙,此时我若能为将军反败为胜,夺回都昌城,那么是不是在天下诸侯面前,更显得出我的本事。”
  禄铮闻言,精神顿时一振,“先生有办法夺回都昌城?”
  萧暥眼梢习惯性微微一挑,“我有多少本事,就看将军有多少胆气了。”
  禄铮想了想,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先生能从都昌城中救回夫人,可见先生的能耐,我信先生,今日我愿意拜先生为军师,聆听先生高见,助我夺回都昌城。”
  宴后,萧暥摆着狐狸尾巴大模大样地从涵月楼出来,坐上了禄铮专门给他准备的豪华马车,禄铮不但许他城中任意往来的特权,还为他安排了城中最舒适的官舍居住。
  萧暥回去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洗去这一身的灰尘和汗渍,趁着刚刚天色还亮,神清气爽地出来溜达了。
  *** *** ***
  阿迦罗再次去小酒馆的时候,红姑已经在酒桌前等着他了。
  他一进来,红姑就摆着腰肢走来,很自然地勾着他的肩膀坐下来,对小二道,“两坛酒,五斤牛肉,算我的。”
  她似乎精心打扮过,发间衣上有着艳郁的香粉气息,阿迦罗不习惯地退开了些。
  他问,“你知道那个北狄人去哪里了?”
  “吃好了我就告诉你。”红姑将酒坛一推。
  阿迦罗也不废话,掀开盖子就喝,喝了几口,他眉头微微一簇,今天这酒的味道似乎有点奇怪。
  红姑眼角一勾,“你说酒太淡,今天特意勾兑的酒烈,怎么,不敢喝了?”
  阿迦罗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拿起酒坛就灌。
  小酒馆里依旧是一片闹哄哄的乌烟瘴气。昏暗的光线里,他一边吃一边注视着周围。
  今天在就管理吃喝的有好几个前几天的熟面孔,看来最近没有什么战事,赌钱的赌注倒是变小了。
  没有战事也就意味着士兵们拿不到功劳换赏钱,手头就拮据起来,好几个人面色都有些颓丧。莫非是襄远城的钱粮还没有运到吗?看来再接下去这小酒馆的生意就要受影响了。
  就在这时候,角落里的帘子耸动了下,后面似乎有人。阿迦罗当然知道是啥事儿,立即移开目光。
  他喝完了两坛子烈酒,吃完了五斤牛肉,一抹嘴巴,“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红姑笑道,“果然是壮士。好,我告诉你。”
  然后她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是孙将军来我这里,酒后才说的,你可不能再说出去。”
  阿迦罗点头,“我是胡人。”
  言外之意,他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的。
  红姑明白,道,“所有的军事布防,兵力配给,以及这荒凉城里所有军官士兵的名册全都在典兵阁里,不过那里防卫严密,没有禄铮将军的手令可是进不去的。”
  阿迦罗道,“我自有办法,多谢了。”
  红姑眼角一弯,就在这时,有两个人从帘幕后走了出来,天光尚亮,阿迦罗心中一诧,随即眉头簇起。
  “怎么?没见过?”红姑的手搂着他的背,
  那是个清瘦的男子,容貌说不上好看,但是相比周围一群糙汉子,却清秀了很多。和他一起出来的真是前天那个刀疤脸。
  “乱世里,军队这口饭也不是那么容易吃。哪里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威壮。”红姑说着就像水蛇一般缠绕上来。
  天气炎热,阿迦罗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被她缠得顿时有些燥热。
  阿迦罗盯着那两人,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无名的邪火,撩烧得他如同炉上烤般难受,他推开红姑,粗声粗气道,“今天晚了,我还有事。”
  他走出小酒馆,傍晚的凉风一吹,他狠狠长吁了一口气。
  他是来打听乌赫的下落的,又不是宣泄找声色之欲的,但不知为什么,心绪却越来越烦乱,明明只穿着一件单衣,却越来越燥热。
  难道是刚才的酒有问题?
  他一边走,一边发现今天的街头比以往要热闹。
  “听说了吧?田夫人今天回来了。禄将军让全城欢宴庆贺,今晚不设宵禁。”
  “好哇,前阵子禄将军兵败,我们这里生意都不大好,今晚可以赚回点了。”
  “据说是沈先生将她救回来的。那沈先生年纪不大,可厉害呐,听说禄将军还拜他做军师了。”
  阿迦罗心中一顿,田夫人回来了,今晚宵禁取消。
  他眉头一簇,这倒是个机会了。
  *** *** ***
  萧暥的车在城里兜了个圈子,乘着还有一线天光,他暗暗先把黄龙城摸了一遍,哪里是军事区域,哪里是民居和商户,在心里有个底。
  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来到了典兵阁前。
  作为禄铮的军师,他是可以出入典兵阁,他拿出了禄铮的令牌,门口的卫兵立即放了他进去,但是只限他一个人,他身后的锐士不得不内。
  天色已黑,典兵阁里烛火莹莹。
  这一路走来,萧暥发觉典兵阁不仅是禄铮的办公室,还是藏书阁以及情报处理中心。
  这地方估计也是褚珩子设计的,楼道里错落回转,就像是个迷宫似的。一旦有细作进入,估计不熟悉路都找不着北。
  萧暥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存放图纸的地方,想了想,这机关城的图纸必然是机密,周围肯定岗哨卫兵较为密集。
  于是他干脆向兵力部署最严密的东楼走去。
  他才走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就被几个卫兵拦了下来。
  萧暥道,“我是禄铮将军的军师,我有手令。”
  一个将校道,“先生,此处是军机重地,除了主公,任何人不得入内。”
  言外之意,手令也不认。
  萧暥心知肚明,装模作样道,“既是如此,我明日随主公一起来吧。”
  然后他转身就往回走,刚走到楼道转角处,他一看左右无人,身形一闪,就掠进了旁边的一道小门。随后他脚尖点地,娴熟地翻身上梁。
  他少年时候,翻墙越壁的事情可没有少做。
  公侯府有规定,禁止夜不归宿,他那时候去桃花渡,一玩儿就忘了时间,每每都是夜半翻墙入府,好几次都被魏西陵逮个正着。
  所以他这翻墙越户的本事是从小跟魏大大斗智斗勇中,实战练出来的。
  萧暥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这里似乎是禄铮的书房,室内光线很暗,他稍微挑亮了一些灯火,也不敢太亮,就怕被人察觉。
  架子上和案几上都整齐地叠放这各种往来公文、典册、以及各种书籍,堆放地密密麻麻,让他有些无从着手。
  他寻思着,这机关城的图纸至关重要,应该不会放在很容易找到的地方。
  他正寻思着,或许是有个暗格什么的。
  他一边手沿着书架桌案的缝隙摸去,一边快速快速查看着架子上的卷册,看看有没有有价值的信息。
  但这一看之下,他就敏锐地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里有人已经翻过了!
  因为禄铮大概是有强迫症,所有的卷宗书册都放得整齐划一,但其中有几本却参差不齐,甚至还放倒了。
  他随即翻开那几本册子,快速浏览,似乎是禄铮的军种和名册。
  他一边看一边心想,要这东西做什么?而且放得那么显而易见,什么贼那么蠢?
  这一年未转过,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几本书册很可能是仓促间塞进去的!
  他顿时心中一凛。
  那么这个人很可能还没有走!
  他顿时感到有一双眼睛藏在暗处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之心中一紧。
  就在这时,外面的廊道里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
  紧跟着是清晰的钥匙开锁的声音。
  糟糕!不会这么倒霉吧?
  萧暥情急之下,赶紧四下一看,就见到兵器架后有一道纱幔的屏风,屏风上绘着襄州的山川地势图。
  他来不及多想,一转身就藏到了屏风后。
  灯光透过屏风变得暖昧不清。
  还没等他查看这屏风后的情况,幽暗中,忽然腰间一紧,一只极其有力的大手揽过了他的腰,那力度简直要把他纤细的腰身扯断。
  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整个人眼前就是一阵急旋,随即后背就狠狠撞上了坚硬的墙壁,痛得他一咬牙才勉强没发出声。随即手腕被擒住动弹不得。
  屏风后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硕大的影子立即罩了上来。
  紧接着他就和阿迦罗灼烫的目光对上了!
  萧暥顿时蒙了,阿迦罗!他怎么会在这里?
  随即门开了,传来了禄铮的声音。
  萧暥叫苦不迭啊,一边是禄铮,一边是阿迦罗,他现在这处境可是非常地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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