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小甜饼
作者:百里牧烟      更新:2021-05-16 13:25      字数:5956
  胡帐里, 云越铺好了床,把火盆烧旺了。又替他解下森冷的甲胄。
  奔波两天,萧暥在胡床上坐下,已经是筋疲力尽。浑身无一处不在酸痛, 他真怕自己这一躺下就爬不起来。
  但是他绝对不能稍有懈怠。
  他今晚劫了赤火部落的营地,不出意料的话,再过三四天,消息就会传到鸾吾城, 到时候曹满就会察觉他被耍了。十多万军队在鸾吾城空等了一场。
  曹满老奸巨猾必定立即会采取行动。
  战机稍纵即逝。有些事情一定要抢在曹满反应过来之前做掉。
  但战场上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他也不能保证一切会按照他预定的计划走。
  他蹙起眉一只手习惯性按下心口的隐痛,周身的倦意如潮水涌上, 但是他的脑子却仍停不下来。
  天气越来越冷, 进入草原以后他的病屡屡有复发的迹象,这不是个好兆头。决不能在战场上病倒了。
  而且更让他忧心的是, 草原上十一月就会降雪,他为了提升骑兵的速度,此次轻装简从, 御寒的衣物都没有带够,万一忽然降雪,这辽阔的北狄草原顷刻间会变成茫茫雪野, 那么他的数千锐士就可能困在严寒的北狄草原了。
  最好在十一月初就能结束战争。萧暥心想着, 拧了拧眉心。
  接着隐约感到一股暖意从脚底升起, 他这才回过神来。
  就见云越打来了热水。
  “主公, 天气冷, 烫烫脚。”
  “不用,我自己”
  他话没说完,云越已经抬手握住他骨感清晰的脚踝,浸在热水里。
  嗯……舒服。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浑身的寒意都散去一大半,连胸口阵阵欲发的隐痛都舒缓了。
  云越卷起袖子,就着热水,替他揉按起来。
  萧暥:这……就有点尴尬了。
  脚心被揉得又酥又痒。
  他刚才还一本正经地想着战局,这一来乱七八糟的念头又涌上来了。
  就算他这辈子鸿运当头,真让他将来娶上了媳妇,他也舍不得让小媳妇给他泡脚揉按啊。
  萧暥搞不懂了,这孩子怎么了?难不成是白天给他投喂了一次的原因,又激活新功能了?
  “咳,云越,其实你不用……”萧暥边想边道。
  他话没说完,云越站起身来出帐去了。
  果然这孩子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真的是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想什么了。
  萧暥正想找个棉巾擦干了,趁着身上暖和眯一会儿,就见云越又回来了,手中端着一个盘子。
  乳酪?!
  “哪来的?”
  当然是缴获的咯。
  云越把盘子塞到他手里,意思是,你就吃东西,把嘴巴堵上别说话了。
  某狐狸抱着宵夜,立即安静如鸡。
  萧暥小口咬着香喷喷的乳酪,一边悄悄观察着云越。
  火光衬着他年轻的脸庞,面颊上还残留着没有擦净的血污。
  萧暥想起这小子本是云家娇养的小公子,根本不需要军功,就凭他这门第出身在大雍朝早晚也是三公九卿之列,这小子到底哪里想不开,非要跟着自己在烽火狼烟丛中玩命。
  萧暥有点怜惜地想给他揩抹去脸上的血污,才抬起的手忽然被云越反握住了。
  萧暥抽了抽,纹丝不动,力气还挺大的。
  他眼梢一挑:要反了?嗯?
  云越赶紧放开他,然后不自在地偏开头,自己抹去了。
  萧暥:果然还是小媳妇,刚才莫不是不好意思?
  云越提醒道,“你手上有油。”
  萧暥:……
  所以你一边吃东西,爪子都不擦干净就去摸别人的脸真的合适吗?
  片刻后,云越侍候他躺下,给他拽好毯子,熄了灯,方才出去。
  这一套足疗做下来,萧暥周身的疲惫居然奇迹般散去了大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也消停了。他忍着兽皮毯上的腥膻味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战斗的间隙,抓紧时间补个觉。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约莫才过一个时辰,他就听到帐外朔风呼号中隐约中夹杂着女子的哭叫声。
  什么情况?
  接着迷迷糊糊听到那傻狍子的声音,“嘿嘿嘿,北狄女人,稀罕货啊!”
  伏虎道,“咱哥俩挑一挑,看看有没有漂亮的,给大头领留着!凑个六房多顺溜!”
  去泥煤的!萧暥太阳穴突突直跳。顿时睡意全无。
  他起身胡乱穿了件衣袍就走出大帐。
  乌云遮蔽了月光,四野一片暗沉,凛冽的朔风刮得军帐哗哗作响,刮在脸上刀割一般生疼。
  寒入骨髓,萧暥按着胸口低咳了一阵,摆手吩咐帐外执勤的士兵,让伏虎他们过来。
  他话音未落,视线忽然定定落在前方,赶紧揉了揉眼睛。
  只见黯沉沉的旷野上,原来赤火部的牙旗的位置,竖了一面大旗,上面绣着四个大字‘永垂不朽’。
  萧暥头大,这又是要搞哪样?
  狍子人未到,声先闻,“大头领,你看怎么样?威风罢?”
  “我们把广原岭的杏黄大旗扛来了!”伏虎也跟着嚷嚷,急着抢功。机不机智?惊不惊喜?
  萧暥:这倒霉催的。
  他这两天身体本来就不好,一看那旗子更是太阳穴直跳,“扔了扔了。”
  带这东西来做什么!明天还要打仗,那么急不可耐赶着当英灵?
  然后他又下令,那些北狄女子,也都不许骚扰,一来萧暥看不了欺负女人的事,二来这些女子大部分是北狄骑兵的家眷,虽然他们降了,但是毕竟他们人数多,当着他们的面欺负他们的女人,是个男人都不能忍,搞不好要哗变的。
  吩咐完这些,他才拢了拢衣袍,往回走去。
  刚才一阵朔风把帐内的火盆吹熄了,萧暥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以为是执勤的士兵,他一边吩咐再添上炭火,一边走向榻边。
  帐内很暗,只能勉强分辨方位,萧暥坐在胡床上解开外袍,伸手就去摸毡毛毯子,就在撩起毯子的时候,黑暗中忽然有什么东西弹了起来。
  萧暥目力再好,毕竟不是猫头鹰,他只闻到一股腥风扑面而来。本能地迅速抽出短刃。寒光一闪,一股断腥臭滑腻的东西被他凌空切断,与此同时他脖颈上像被小针扎了一下。
  萧暥心中一凛。
  莫非是毒蛇?
  另一边。
  大巫夜檀深陷的眼睛忽然睁开,仿佛从幽暗的洞底里漏出了一道幽光。
  “怎么样?”施渠急切地问道。
  夜檀道,“萧暥果然厉害,这样都能击杀我的毒蛇。但他没料到,我的蛇不是一般的蛇。”
  “那成了吗?”
  “自然是成了,”夜檀恶狠狠道,“那萧暥行事果决,毒蛇咬了他的手,他必当即断手保命,但这一次毒蛇咬了他的脖颈,他就只能抹脖子了。”
  *** *** ***
  随着脖颈上传来火热的灼痛,萧暥心中涌起彻骨的寒意。
  糟了。他中毒了。
  他这个念头还没转过,忽然黑暗中就被人抱住了。
  谁?
  他挣了下,纹丝不动,黑暗中那人一只手箍紧他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后颈,死死禁锢住他。他闻到了青年身上特有的朝阳般的旺盛的生气。紧接着温热的唇就贴上了他脖颈上的伤口。
  萧暥立即反应过来,对方正在为他吸出毒血。
  只是这明明是为他吸出毒血,为什么就像要把他吃了一样。
  而且这姿势不对。
  萧暥忽然发现这人并没有把毒血吐出来,难道他都咽下去了?
  萧暥急切道,“吐出来,有毒!”
  魏瑄此刻哪有工夫吐出毒血。
  脖颈要害,他生怕延缓片刻,毒素就侵入心髓,再无可挽回。
  他不停地把毒血吸出来,又吞下去。
  萧暥只觉得那人力气虽大,抱着他却像一只紧张地几乎窒息的小动物,正在卖力地舔舐着他的伤处,又痒又痛。
  “殿下?”黑暗中他惊疑道。
  魏瑄吞下太多的毒血,神智涣散,只觉得那人的血温热甜腥,像妖异艳丽的靡荼之花的汁液,让人不断沉沦其中。
  萧暥心道糟了,该不会已经中毒了?
  蛇毒虽然吞下去不会致命,但如果口腔中有伤处,就很危险了。
  萧暥伸手就想要推开他。
  魏瑄察觉到他的意图,眼睛像黑曜石般一闪。
  紧接着萧暥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顿时重心失衡,被就势反压在胡床上。
  魏瑄一只手压制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扳起他的下颌,露出脆弱的咽喉,闭起眼睛就吮了下去。
  他的脑海中浑浑噩噩,反复重温着梦中的场景。
  寒狱中稀薄的阳光下,他容色冰寒,微仰着头,下颌到脖颈的线条优美地起伏,漂亮得不可思议。
  魏瑄眼泪又禁不住往外涌。无法明状的恐惧淹没了他。
  萧暥懵了:什么情况?
  这孩子中毒了,变成吸血鬼了?
  可为什么有一种这小子一边啜泣一边要把他给吃了的感觉。
  一定是被魇住了。不能再这样下去,得疯。
  想到这里,萧暥断然将他从自己身上一把扯开。
  就在这时,帐内火光一亮。
  云越满脸震愕地出现在帐门前。
  还没等萧暥说话,他就看到了魏瑄唇上的血,和萧暥脖颈上的伤口。
  他上前一把推开魏瑄,眼中顿时射出刺骨的寒意。
  还敢咬人了?
  萧暥赶紧道:“不是他咬的,是蛇。”
  榻边还挂着半截斑斓的蛇身,三角的蛇头仰起,张着血盆大口。
  这蛇一看就是剧毒。
  萧暥心中咯噔关一下,为什么是半截,还有半截去哪里了?
  但他此刻没工夫想这个,赶紧吩咐军医来给魏瑄看看。
  刺目的火光下,魏瑄已经渐渐回过神来,隐约知道自己大概没干什么好事。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片刻后,军医给魏瑄检查了一下,奇道,“此蛇剧毒,无论是被咬还是吞下毒液都断无活路,可这毒性居然被殿下自行吸收了?前所未见啊。”
  而萧暥虽然被毒蛇咬了,但因为及时吸去了毒血,也没有大碍。
  帐外,正是两更时分,萧暥此刻已经早就没有了睡意。
  他在考虑一个问题,谁要杀他?
  云越厉色道,“我把赤火部的大小头领全拷问一遍,马上就能知道!”
  “苍冥秘术里的驭兽术。”魏瑄幽幽道,
  驭兽术?萧暥和云越同时看向他。
  魏瑄赶紧解释道,“我听无相给皇兄提起过。”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他明白了。
  ***
  当他们进入帐中的时候,就见施渠脸色灰败地靠在帐角,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停地抽搐。
  大巫夜檀已经死了,他的脑袋像个陀螺似得垂在肩膀上,脖子上缠绕这一条斑斓的毒蛇。
  他被他自己放出的毒蛇咬死了。
  而那条蛇,也在他临死前被他咬死,人和蛇死在一起,同归于尽。
  而再看那条蛇,萧暥心底倒抽一口冷气。
  这不就是袭击他的那条蛇吗?
  难怪他没找到下半截蛇,跑这儿来了!
  这条蛇有两个头,袭击他时,一个头被他当场切下,却万难防备另一个头咬了他。
  而那条蛇完成了任务,就回到了大巫身边。但不知道为什么把它的主人给咬死了。
  这一幕实在过于诡异,以至于旁边的施渠瞪大双眼,满脸惊骇地说不出话。
  魏瑄凝眉,他知道北狄人的大巫会驯养一些奇怪的野兽,比如这种双头蛇,并且训练他们做一些简单的事情,大多和占卜祭祀装神弄鬼有关,但是这和苍冥族的驭兽术差得远了,所以,这赤火部大巫难道是苍冥族人?
  但他不是扎木托的叔叔吗?那就不可能是苍冥族人。
  就在他蹙眉沉思之际,他耳边响起苍青的声音:“魏瑄,我大概知道了。”
  “什么?”魏瑄急问道。
  “双重秘术。”
  魏瑄顿时心中一寒。人傀术加上驭兽术。
  这个大巫,怕是被人傀术控制了,有人在远距离外控制大巫,驱使他念动驭兽术咒语,蛇袭击萧暥,得手后又让蛇回过头来杀死大巫,来个死无对证,无据可查。
  魏瑄倒抽一口寒气,此人的秘术造诣很高,甚至在自己之上,能把两个低级秘术叠合在一起使用的,绝对不是无相贺紫湄等人能比的。
  苍青道:“魏瑄,此处离开苍冥族故地越来越近,怪事会越来越多,不宜久留。”
  *** *** ***
  后续军队到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萧暥让他们押送着粮草物资以及赤火部众人返回陇上郡。霜气弥漫的草原上,两万人开始浩荡的迁徙。
  迎着草原上熹微的晨光,萧暥一身戎装,策马立于高坡之上。
  朔风猎猎,荡起他身后暗红的披风,迎着喷薄而出的朝阳,炽烈而凄艳。
  他手按剑柄迎风绰立,除了他雪白的脖颈上那道细小的伤痕,完全看不出他昨晚经历了什么样惊心动魄的暗杀。
  高坡下是五千北狄骑兵,原本嚣嚣嚷嚷的北狄人此刻肃立成列,谁都不敢再发出声音,噤若寒蝉,只有战马鼻息声夹杂其间。
  所有人都望向萧暥,骄阳映照下,那锋利如剑的美貌,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多看一眼。
  萧暥霜刃般的目光掠过全场,“你们的首领施渠已经降了,你们战败了,你们只有两条路,被杀,或者成为奴隶。”
  云越将他的话用北狄语转达给所有人听,人人闻言都面色黯淡,惴惴不安。
  萧暥的声音清越冰冷,“但是我可以给你们第三条路,一个赢得自由的机会。”
  魏瑄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这是萧暥的策略。
  和曹满作战,他们兵力不足,而这几千赤火部的骑兵正好补充他们的不足。
  这就是萧暥所说的,他不单要劫粮,还要劫人。
  但这些如狼似虎的北狄骑兵,人数又超过他们,如何节制他们是个问题。
  萧暥想了个办法。
  他将赤火部的部众都迁到了陇上郡。
  一方面,在乱世,人口就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另一方面,这些人大多数是北狄士兵的家眷,萧暥把他们扣在陇上郡,量这些骑兵不敢造反生事。
  萧暥道,“今天我们就要去打一场大战,谁在战场上砍杀一名敌军,便可脱去自己和家人的奴籍,砍杀三人,可得一等军功,赏赐羊五只,砍杀十人,获二等军功,得牧场一片,仆役数名。”
  他这一番话,就把这铁板一块的北狄军队分化开来,得军功者,小则自己和家人可以摆脱奴籍,大则可以分到牛羊和牧场以及仆从,当然这些仆从就是从其他没有军功的士兵的家族。
  “将军,我们接下来打哪里!”终于有一名北狄汉子按捺不住了,壮着胆子对他喊道。
  有人开了头,下面的北狄人顿时嗷嗷一片。迫不及待就想上战场夺人头争军功。
  萧暥知道,这几千投降的赤火部士兵,已经转化为他们的骑兵战力。若让他再拿下一个部落,让他凑够一万精骑。到时候他要粮有粮,要兵有兵,就该收拾曹满了。
  他想到这里,眼梢微微撩起,锋芒毕露,“黑翼部离此处不足一百里,晌午即可到达。”
  他冷冷道,“拿下他们。”
  *** *** ***
  北狄草原 黑翼部
  栾祺憋着一口气追上阿迦罗,“世子,呼揭那厮太狂妄了!为什么刚才不干脆拿下他!”
  阿迦罗沉声道,“拿下呼揭倒是痛快了,但是黑翼部有骑兵六千,怕是一拥而上为其首领报仇,凭我们这一千人怎么打?”
  “可他那副嘴脸实在可恨!”
  阿迦罗道,“算了,维丹正得势,又有西墨部的支持,呼揭只是想捡粗的树干抱。”
  栾祺道,“世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阿迦罗道,“驰狼谷,圣山。我听说今年至少有三个部族会在那里祭祀,总有人会支持我们。”
  ※※※※※※※※※※※※※※※※※※※※
  萧暥抱着瘸腿小狐狸仔,得起个名字罢?起名要找比他年长的。所以……
  容绪带着鉴赏的眼光看着那雪白的毛色,软软的粉耳朵,又抬手掂起白狐狸的尖下巴,赞道,“如此美貌,不妨就叫妲己罢。”
  萧暥赶紧把儿砸从老色鬼的手中夺回来。怎么起个名字还带动手动脚的。
  他转向谢映之,谢先生霁月清风,学问又好,就算信手拈来一个名字,也是个什么雪痕,银霜之类的风雅名字罢。
  谢映之含笑看了看那狐狸:“叫主公。”
  萧暥:什么?谢先生,你当真?
  “不行,叫阏氏!”阿迦罗目光炙炙地盯着萧暥。
  萧暥脑壳疼,走开走开!没人问你!
  最后他抱着白狐狸看向魏西陵,“西陵,起个名字。”
  魏西陵的战马叫凌霄,这狐狸的名字就算没那么威风,也差不到哪里去罢。
  魏西陵略作寻思,道,“就叫狐狸。”
  萧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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