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中秋宴(上)
作者:萧里珍      更新:2021-01-18 05:12      字数:2610
  云去无痕,雁过留声。
  玉壶光转,又到月圆。
  一年一度中秋佳节,宫中照例宴请皇室宗亲。
  急管繁弦,歌舞升平,红裙翠袖,团扇徘徊,凤箫声动,不绝于耳。
  陈扶风在公主府里,陪陈婧吃饭。
  两人都不喜宫中奢华热闹的气氛。
  身着宽敞便装,吃些爽口食物,赏月。不用顾忌礼仪身份,还是这般惬意。
  回都之后,陈婧收到顾衡之的平安信,信中关怀了陈婧的近况,中馈之思不言而喻,但只字不提接她回去。
  知他无事,陈婧放下心结。两人都明白,燕门渡一别,日后天遥地远,山长高,水常阔,此生不复相逢。
  稍作思量,陈婧回他十二个字,“长念救国恩情,唯愿两境相安。”
  永泰二年,两国盟约作废,凤华公主陈婧与东海三皇子顾衡之和离。
  “阿鸾姑娘,别忙了。”厨房中,陈婧撵陈扶风把菜端出去,不吝称赞,“姑娘有炊金馔玉的手艺,也不知谁家的儿子福气好,能娶到你。”
  “公主过誉了。都是些家常菜。”阿鸾把最后一道菜盛在盘中。在青越观的时候,她管师兄弟们的伙食,陈扶风那小子吃自己做的饭吃了好几年,也不见他觉得福气好。
  三人都在青越观待过,阿鸾和陈婧一样,口味清淡,炒出来的菜自然合公主心意。陈扶风爱吃肉,自觉地从味全楼提了荤菜回来。
  陈婧往陈扶风碗里夹了几片菜叶。
  “你皇兄替你物色了几位世家小姐,听说你连画像都没看,就一口回绝了。”
  姑侄两人谈心,阿鸾不好插嘴,看似在一旁扒饭,实则支着耳朵听陈扶风的回答,在心里默默念着,那些凡脂俗粉,怎入得了陈扶风的眼。
  “奥,对了,还没来得及跟姑姑说。”陈扶风咽下嘴里的肉,“过了中秋,我就去祁门。”
  “蕖儿在祁门?”陈婧还不知此事,“既知她在何处,让你皇兄下旨,把她们接回来不就行了。”
  夏芙蕖在,她姑姑和娘亲肯定也在。
  陈婧出嫁的时候,苏锦随军在外,没来得及告别。
  这一直是个遗憾。
  现在把她们接回来,又可以见到了。只是不知苏锦是不是嫁人了,夫家乐不乐意。
  陈婧还沉浸在美丽的臆想中。
  陈扶风看姑姑在跑神,伸出油腥腥的爪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姑姑。”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陈扶风俊眉微皱,陈婧一点心眼都没长,“夏将军是枉死,可在尚未圣裁时,夏府亲眷就逃离都城,这个板上钉钉的事实,无人不晓。被人追杀也好,覆巢之卵也罢,这都是我们的想法。朝中某些言官是什么德性,大张旗鼓接她们回来,难免被人诟病。”
  陈婧不曾思虑到这一点,瞬间面带愁色。
  “风儿,听你的意思,这平王的身份,你不打算要了?”陈婧和长乐帝有相同的心思,都希望陈扶风能留在都城,娶妻生子,安度一生。
  “哪能啊,我还得明媒正娶,迎蕖儿进王府呢。”陈扶风勾起嘴角,想想就开心。
  当陈扶风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番话,阿鸾还是心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臭小子,你想怎么办?”几年没见,这个侄儿修炼成精,鬼主意多得很,陈婧到想听听,他有什么两全的解决办法。
  “先帝对夏将军有愧,夏府的宅院一直空着,最近群臣以躬行节俭之名,上书请求处理空弃的宅院。我打算奏请皇上,将夏府赐予我做王府。”陈扶风安排得头头是道。
  “阿鸾怎么办。”陈婧看出阿鸾对陈扶风有意,不想这丫头受委屈,“你恢复王爷的身份后,她去哪儿,你客栈的人去哪儿。”
  “客栈的兄弟多有技艺傍身,之前打仗获了军功的,可以在军中谋饭碗,没有军功的,等我拿了俸禄,就让关门的客栈重新开张,他们有落脚之处,随时可以做别的营生。”替陈扶风卖过命的人,他一个都不会亏待。
  陈扶风的视线转向阿鸾。
  阿鸾感受到他的目光,身形僵了僵,不自然的看过去。
  “以我义妹之名,请皇上封她为郡主。日后她有了中意之人,再请赐一门好亲事,姑姑觉得,这样可好?”
  陈扶风早就替阿鸾打算好了,第一个考虑的就是她。
  “最好也在都城。”陈婧补充道。
  “那是自然。”陈扶风嘴里叼着鸡翅,笑眯了眼,到时候走家串户也方便,有了小孩子,也可以在一起玩。
  陈婧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阿鸾,“阿鸾姑娘,你意下如何。”
  阿鸾飙泪,原来陈扶风没想赶她走,抬手擦掉不争气的泪珠,小声跟陈婧说,“阿鸾愿意,谢过公主。”
  陈婧抚上她的后脑勺,“傻丫头,哭什么,你也听扶风说了,要与你义结金兰。日后我就是你亲姑姑,王府和公主府,都会为你撑腰的。”
  “姑奶奶,你别感动成这样,好像我以前对你多不好一样。”陈扶风已经感受到陈婧对自己怒目而视,明明他才是亲的好吗!
  “本来就是。”阿鸾瘪瘪嘴,小声嘟囔。
  祁门。
  四更天刚过,夏芙蕖就喊沈骞下榻。
  窗外薄雾冥冥,沈骞瞅了瞅黑蒙蒙的天空,还以为又要过花灯节。
  沈骞一路闭着眼,被夏芙蕖带到盛禾斋排队,他们店里有特制的中秋糕点,每年八月十五才吃得到。限量,每年夏芙蕖都早早来排队,给镖局里每人买一块。
  “丫头,你想吃跟我说一声就得了,我帮你来买,这夜深露重的,别着凉了。”沈骞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夏芙蕖身上。
  夏芙蕖三下两下还给他,她也是习武之人,哪会如此容易受凉。
  看沈骞有了精神,夏芙蕖捋着发梢,絮絮说,“沈大哥,前些天,姑姑给我讲了一些故事。”
  “总镖头讲了什么?”沈骞装作一无所知。
  夏芙蕖耸了耸肩,“姑姑没明着说,不过一听,就知道是说的我爹娘。”
  沈骞呵呵一笑,苏锦不是善于说谎的人,夏芙蕖又心思通透,看穿很正常。
  “姑姑说,你认识我爹啊?”
  沈骞颔首,总镖头连这个都告诉她了,“有幸见过令尊。”
  “沈大哥!”夏芙蕖激动的抓住沈骞的手腕,“我觉得,我爹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会甘心被人冤死在大牢里!”
  夏芙蕖不相信,也无法接受,苏锦看她抱着一丝残念,便告诉她,可以去问沈骞。
  “你告诉我,他不会的!”夏芙蕖像一只困在牢中的小兽般执拗。
  “丫头,你有些心理准备。”沈骞扶住她的胳膊,“我每年到都城祭拜的,就是你父亲,夏青云。”
  夏芙蕖愕然一怔,“原来,我就是冯阳候口中,那个死去的将门之女。”
  曾经的夏芙蕖,确实已经死了。现在的她,连血海深仇都忘掉了,连父母的坟头都不知道在哪里,根本就是一个白痴。
  排到队伍前头,沈骞接过点心,付了钱。
  夏芙蕖拿了整块点心,粗暴的放进嘴里,泫然泪下,心里堵得慌是真的,可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沈骞不忍,猝然想起一样东西。
  他从腰间取下夏青云给的玉佩。
  “丫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夏芙蕖斜过眼,唏嘘道,“你的玉佩。”
  “这是夏将军给我的。”沈骞的话音,种种砸在夏芙蕖耳畔,她抬手摸了摸,沈骞反手将玉佩扣入她手心,“现在我把它,交还给你。”
  在沈骞柔和的注视下,夏芙蕖接过去,慢慢贴向心口。故人遗物,哀景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