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是水声？
  是雨水还是泪水？
  易寒睁开眼睛，看见了火海，看见了被烧尽的桃山，看见了徒儿抱着自己的尸体，那滴水声是他的一滴泪……
  “笨鱼，别哭。”
  易寒抽出水寒剑想打褚裟，却发现水寒剑穿过了褚裟的身体，他看着水寒剑，叹了口气，死了啊……
  “师傅，醒醒，别睡了。”褚裟抱着易寒的尸体茫然无措，“你就要飞升了啊，你此生所求不就是成仙吗？”
  “褚师兄，所有办法都用过了，还是没有把怪妖封印……”
  “我来。”褚裟掏出自己的心，递给一旁的师弟，“愣着干什么？给它吃了。”
  “师兄，你，你是……妖？”
  “我能以自身为容器囚禁它，不过，我可能会失控。”褚裟顿了顿，“你们逃吧……”
  “师兄，我们不会走。”
  “我们要留下来帮你。”
  褚裟的心喂给了那只怪妖，他放好易寒的尸体，走向怪妖，他已经吃了一只，这一只他吞噬不了，只能吃一半留一半封印在桃山的后山。
  “快跑！”褚裟看着空地出现血坑，肉藤涌出来，“它在反抗，你们快跑！”
  可是这只怪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几瞬就能把一个地方变成炼狱。
  褚裟眼睁睁看着师兄弟们被吃了，他拿着秋湘剑去砍，却挥不动，他和这只怪妖已经联系到了一起……
  “畜生，你别吃了，啊啊啊啊——”
  易寒看着褚裟在拼命的扯肉藤，可是没用，它还是在吃……
  “师兄——”
  易寒看向门派最小的师妹小紫，抽出水寒剑挡在她身前，用最后的剑意护住了她，人也因此虚弱的不行，化作点点星光落在了她身上。
  劫难过去，万剑宗只剩下两个人，褚裟不能下山，一直等到小紫长大，她才把宗门支撑起来。
  一千年以后，万剑宗依旧是大宗门，收徒那日，一个废灵根少年走到了最后。
  “师尊，我们紫云峰不能收下他吗？留他做个洒扫的外门弟子也好啊，总不能他通过测试却什么也不安排吧？”
  “你这妮子，看上这小白脸了？”
  “哪有嘛？师尊不要取笑我了。”
  “留下可以，不过紫云峰不收男弟子……”
  这是第一次易寒发现自己能借助小紫的身体开口说话了，他看了一眼洛彦羽，想到了一个人在逍遥峰封印怪妖的褚裟，“就留在逍遥峰做洒扫弟子吧。”
  洛彦羽和嵛山派的何修在小秘境起了冲突，他把人杀了，嵛山派的人来讨要说法，紫长老是褚尊者的师妹，也是宗门辈分最大的两个长老之一，自然是她来找褚裟。
  紫长老走到逍遥峰时，一阵桃花雨落在她身上，她扫开落花以后，再看向逍遥峰的时候，眼神冷漠无情，手放在佩剑上时，凌冽的无情剑意一闪而过。
  “大师兄。”笨鱼，好久不见了。
  “何事？”褚裟嘴角含笑，开口询问时还带着一丝倦怠。
  褚裟的侧脸在易寒眼里仿佛温柔了很多，他心里有点怪异，褚裟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一千年的相伴里，褚裟永远是粗鲁的让他头疼。
  “不知道洛彦羽在哪里？”
  易寒的眼睛透过障眼法，看着跪在褚裟面前的洛彦羽，褚裟按着他的肩头，“不必起身。”
  洛彦羽被褚裟按住后脑勺，被嘴里的东西一下一下戳着喉咙。
  这只笨鱼，永远这么没羞没臊……
  “好表情。”
  “师兄，您说什么？”
  易寒掂了掂手里紫长老的佩剑，如果褚裟不是在低头欣赏洛彦羽的表情，就能发现自己的师妹和师傅有如出一辙的冰冷到能杀人的眼神。
  “没什么。”
  “师兄，这个洛彦羽隐藏实力，而且越级杀人，您觉得他是不是对宗门隐瞒了什么？”
  “不知，我对他还算满意，伺候人伺候的不错。”
  “师兄满意就好。”
  易寒又跟褚裟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你不是刚刚来过了吗？”尹沅手里拿着扫帚，“回去。”
  紫长老感受到来自尹沅身上的威压，只能疑惑的离开了，“我刚来逍遥峰，什么时候来过了？”
  洛彦羽打上万剑宗的时候，紫长老受了点伤，再抬头的时候，无奈的在心底叹了口气，笨鱼又辜负了一个人……
  “既然你要见师兄，那就跟我来，你们让个路。”
  易寒带着洛彦羽上了逍遥峰，站在一旁，听褚裟讲他们的过往。
  “说来话长，一千年前，师傅为了杀妻证道后，万剑宗闯进一只怪妖……”
  杀妻证道？易寒想到死在自己剑下的女人，面容模糊不清，他心里清楚自己从未对她们动过心，她们扑上来也只是阻碍他的路，无情剑道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
  所以，死在他剑下的女人多的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师傅。”褚裟揽着鳳雲走到易寒面前，看了一眼地上新娘的尸体，“这是哪个宗门的？”
  “凡人。”
  易寒杀了那么多要阻碍他走无情道的女人，不是没被人诟病过，但他杀人也是常理，为了仙路顺畅谁手上没沾过血呢？
  修仙之路本来就苛刻，无情道一旦动情就是道心破碎的时候，这些女人如果真的爱慕他会想毁了他的道吗？
  “我和师傅都不是善人，我们先己后人，可我们最后还是选择了守护。”
  易寒的手指动了动，手还没抬起来就又放下去了。
  他听着笨鱼忽悠洛彦羽，听着笨鱼一遍遍念着咒，企图把怪妖分离出去。
  他看着逍遥峰后山的怪妖冲了出来，看着洛彦羽拼死杀了它。
  “我一直在等到它衰弱，等到有人能杀了它……”褚裟倚在桃树上，嘴角带着一丝血迹。
  “师尊，你怎么了？你不是说杀了它你就能自由了吗？”洛彦羽浑身是伤，想撑着剑站起来，却又倒了下去。
  “师兄。”
  “怎么了？”褚裟看向易寒，“过来。”
  易寒走到褚裟身边，“师兄，我来送你走。”
  “当年就我们两个活下来了。”
  褚裟抬手摸了摸易寒的头，“谢谢你还愿意来看我这个怪物。”
  他心里有些奇怪，因为小紫怕他，毕竟当时他试图吃了那只怪妖，而怪妖又吃了那么多师兄弟，在小紫眼里，他就是个怪物，来逍遥峰的次数屈指可数。
  “师尊，你跟水寒尊者可曾有过情意？”
  易寒看向洛彦羽，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寒意，“你一个外人，怎么敢问这个？”
  “我是食人鲛，记忆只有七十年，每七十年我就会忘记前尘过往，我不知道有没有爱过他，我不知……”
  洛彦羽走过来，撸起褚裟的袖子，上面是狰狞的累累剑痕，“师尊，你这些剑伤怎么来的？”
  “不知道。”
  “师尊，你知道这些剑痕里有一句话吗？笨鱼爱易寒……”洛彦羽顿了顿，“你刻了太多次，伤痕交错，自己都认不出来了，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易寒一把推开洛彦羽，拿起褚裟胳膊，看着上面的剑痕，“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不到？”
  “我忘了，对不起。”
  褚裟笑了起来，笑出眼泪来才停了下来，抱着秋湘把身子蜷缩起来，躺在一片落花中永远的睡了过去。
  “我也不知道，他从来没有说过。”尹沅折了一支桃花放在褚裟身边，便消散了。
  “我的无情道，他的绝情道，我不能爱，他不敢爱，我不想杀他，他不想伤我……”
  “我想忘了他，他想记得我，我忘不掉，他记不得……”
  “一千年啊，终我一生，我不知他，他不知我，到死我们都是一场空……”
  易寒抱着褚裟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几乎抱不住怀里的人。
  “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一缕不肯消散的执念罢了。”
  易寒抓起褚裟的手放在脸上，睡在了他身边，“他死了，我也该走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