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再孤独，深埋心底的伤痛层，也是不能轻易拿出来讲的。林晓娟深深记得，一个心理节目里嘉宾的一句话：真正的理解，只能发生在具有相同人生体验的人之间。她觉得，每个人都是以他有限的人生经历再加上一点阅历，去理解判断复杂无限的外部世界的。试图寻求周围人的理解，往往回报给你的，都是毫无感受能力的安慰套话，甚或觉得你小题大作想不开。在这个到处嚷嚷着崇尚正能量的社会氛围里，有时甚至还会被定性为充满负能量。
  所以，林晓娟会沉默。即便对面是聪明通透的室友，现在应该已是好友的郑钰，她也觉得，冒然谈得深入，也是不妥的，毕竟郑钰成长的原生家庭，虽然普通，但还是温暖的，有着正常的沟通和大多数正常父母都会给予孩子的起码关怀。让她去感受到自己曾经的体验，如何可能呢？林晓娟还清晰记得那次两人一起逛一家书店，她突然在一排排图书中发现一本名字起得很特别的书，叫做《不良父母》。她一下子被吸引，拿下来翻阅，然后赫然发现，自己的父母，结结实实的属于，作者所总结的九种不良父母类型之一，并且记得是排在前列的第二类或第三类。那里面的描述和举例，简直就是自己的生活原形。郑钰看自己驻足翻阅良久，以为是什么有趣的书，走过来一看书名，却毫无兴趣，不耐烦地说，你看这书干嘛，多无聊。
  想起这些，林晓娟对郑钰笑道：“你看我这么沉闷一个人，哪有那份潇洒耍什么个性，我随便说说的。倒是你，这次你和郑斌的不愉快，要怎么解决？”
  提起这个，郑钰有点小烦恼：“不知道，本来，上次去他家里，他妈妈甚至都提到我们要不要考虑结婚的问题，毕竟，我和他年龄都马上奔三了，我和他无论谁都没有时间再挑挑拣拣了。谁知道，突然冒出来一个和初恋女孩街头拥抱的镜头来，偏偏让我碰见。虽然我不认为那个女孩会有兴趣和他重修旧好，但这个事的性质，我再去主动示好的话，未免显得太犯贱了。如果我当时控制住自己，不说那些话，不和他发作就好了，现在就用不着费心思，去琢磨怎么擦屁股圆场的问题，分寸不好拿捏呀！”
  林晓娟听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别担心，一点矛盾没有，太一马平川的恋爱，也太无趣了些。再说，你们俩的关系，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断了，那说明本来就不结实，即使没有今天街头拥抱初恋的镜头，将来也说不定会因为什么别的事就分手了。就当作是一次爱情小测验吧！”
  郑钰点头道：“有理，先不管它吧。”
  两人见时间已不早，咖啡厅里别的客人也早都陆续退了，于是起身离开。
  十二月初冬的北京街头夜晚，缤纷的黄叶飘落，拥挤的车流高峰时段已经过去，但路上依然有很多勤奋的车流在刷刷地驶过。两个女孩走上长安街延长线的过街天桥，在寒冷的夜风里，说着笑着，她们决定今天活动活动筋骨，步行回到她们已经不太遥远的小窝去。
  晨曦的微光伴随着城市逐渐苏醒，熙来攘往的人流，车流再次汇聚街头，忙碌的人们各自奔走在自己的方向上。林晓娟赶上地铁故障，当她冲进销售部办公室的时候，透过玻璃墙，看到同事们已集结在部门小会议室做好，唐烨站在大家面前正在介绍着什么人。林晓娟走进会议室，歉意地向唐烨点了下头，用一句话解释了自己迟到的原因。唐烨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未置可否。林晓娟快步绕圆形会议桌一周，寻了一个空位坐下。
  唐烨简单介绍了站在他旁边的男子，名叫巴文哲，是来自研发部的同事，今天给大家做产品知识培训，然后号召大家鼓掌欢迎，之后就匆匆出去了。
  研发部办公地点和工作性质都比较独立，平时与其它部门接触不多，所以大家并不认识这个叫巴文哲的男人。他又进一步介绍自己，讲自己也和大家一样，刚刚加盟公司不久，对公司的产品和研发方向也在熟悉过程中，之所以派他来给大家做培训，是因为其他人都有具体任务实在抽不出身。
  林晓娟注意到这个男人是个典型的技术男形象，但看起来又显然不是超出了自己的专业对生活方面反应很迟钝的那种通常的类型。他看起来非常敏捷，个头不高，稍微偏瘦但形体健美。他的头部线条是非常流畅的圆形，五官即不帅也不丑，戴着眼镜，剑眉英挺，眼镜里面一双眼睛深邃而透亮，说话的语速极快。林晓娟看着他流畅如音乐流淌一样的头部线条，忽然觉得可能这样的人，他的思维也如头颅的线条一样非常的流畅和敏捷，这样的推断还可以从他看起来时刻都在思考的眼神，和举手投足间，敏捷轻快的身体动作中得到印证。
  林晓娟忽然有点开小差，巴文哲的眼睛，让她忽然想起了昨晚郑斌怠惰的眼神，这是多么不同的两种状态，这背后实际反应的是不是思维的能力和活跃性，林晓娟私下暗想，进而又想到了前任尴尬离场的经理李枳，她记得李枳的眼睛看起来甚至是有些浑浊的，眼白不够白，瞳孔也不够黑，而李枳最后的所有表现，其实也是不够理智和清醒的。她进而又想到，把记忆里公司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眼睛拿出来比较一下，是不是会有什么发现，是不是一个人的内在思维，素质都可以通过眼睛窥得一二。
  林晓娟边听边开着小差，大脑似乎自动分成两个部分，分别执行不同的任务，开小差并没有妨碍她吸收巴文哲的讲解。巴文哲的培训对原有的标准化软件产品一带而过，主要聚焦于新研发的流程控制技术程序，产品的性能和操作都有非常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