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白眼狼
  曲梦瑶愈想愈觉自己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羞愧和难过一齐在心中翻腾，自顾自又给添满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清鸯扭头看了看梵乐，又看了看曲梦瑶，甚是不解，难道这忧郁悲伤之感还会传染不成，本来有一个伤情的梵乐已经足够麻烦，连着阿瑶也这样喝起闷酒来，自己的劝慰合着就这样没用么？
  “喂，你们，别喝了！”
  显然，曲梦瑶和梵乐并未把清鸯的话当回事，仍旧你一杯我一杯地饮着酒。
  “梵乐姐姐，你后悔让我留在百花谷么？”曲梦瑶搁下手中酒杯，漫不经心地开口，一双眼睛却直直地望着梵乐。
  梵乐伸手揉了揉曲梦瑶的头发，温声道：“有什么后悔，种下什么因便会结出什么果，四季轮回，花开花落，我身为牡丹花神，焉能不知其中道理，只是，若能重来一次，就算我千般不愿，万般不愿，还会留下你，我，怎么都拒绝不了你师父的要求。”
  明明是这样温和的语气，听在曲梦瑶耳朵里，却让她感到悲凉极了，甚至打了个冷颤，果不其然，梵乐姐姐对自己的好，都是因为师父的缘故，她没有撒谎，句句都是心里话，只是当这样的真实毫不掩饰地说出来的时候，曲梦瑶心中更是难过。
  是自己，打破了梵乐姐和师父之间细水长流的感情，是自己，自私地闯进百花谷，闯进他们二人郎情妾意的生活，是自己，妄想自己拥有了家，拥有了归属，却不想，这一切从头至尾，都是假象。
  百花谷，是梵乐的，师父，自然，也是梵乐的。
  至少，自己一直都是一个外来入侵者。
  清鸯恹恹地趴在桌上，拈起白瓷盘中一粒花生米，在桌上滚来滚去，指间沾了几粒糖霜，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掌的温度让糖霜渐渐融化，变得黏腻不堪。
  县衙小院的长廊外走来一道人影，她身着一件剪裁利落的衣裙，长发编成好几股辫子，这几股辫子又缠缠绕绕束成一股，看起来极为清爽雅致。
  见惯了凡间女子沉重华美的装束，清鸯只觉耳目一新，再定睛一看，这女子可不是别人，正是县令的千金齐连衣，那个女扮男装行侠仗义抓盗贼的“小伙子”。
  “齐小姐，你的身子，可都大好了？”清鸯激动地站了起来。
  齐连衣露齿一笑：“还有些乏力，不过已经大好了，走路行动皆和从前一样，头脑还更清醒了些，想来下次出府游荡的日子，指日可待。”
  清鸯和齐连衣皆是活泼轻松的性子，说得高兴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正有知己相逢的感觉，齐连衣目光四处搜寻着什么，瞥见和另一边闷闷饮酒的梵乐和曲梦瑶，疑惑的开口道：“那位小姑娘怎么了？当日我抓贼的时候，她可是头一个出来帮忙的呢。”
  齐连衣对曲梦瑶的印象很好，明明看上去是个比自己还要精致娇贵的女孩子，却首当其冲地跳了出去拦住那个比她高大很多的窃贼，丝毫不害怕自己受伤一样，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挡住了窃贼逃跑的去路，自己解释那窃贼并非平塘镇人氏，她也毫不怀疑地相信了，性情单纯，豪情万丈，她第一眼便喜欢上了曲梦瑶。
  可是，印象中的曲梦瑶和面前这个忧思过甚，以酒解忧的女子却是判若两人。
  清鸯叹了口气，接话道：“阿瑶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梵乐姐的忧郁也让她想起了从前不快乐的记忆吧，不过别担心，大醉一场，明日便好了，你还能见到那个欢快的小姑娘。”
  齐连衣点点头，尽管满腹疑问，但她还是噤了声，生而为人，多多少少都会自己不能对外人道也得忧思过往。
  自己，不也是一样么？
  这厢齐连衣才坐下，长廊的那头便“蹬蹬蹬”跑来一个小丫鬟，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赶忙为齐连衣盖在肩头。
  这小丫头倒是个熟脸儿，正是齐连衣的贴身丫鬟，温岚，这几日为了治好齐连衣，他们没少跟温岚打交道，她称得上是除了齐县令之外齐连衣最亲近的人之一了。
  温岚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小姐大病初愈，出门为何也不添件衣裳，夜风这样凉，若是再引起什么病来，老爷莫不是要急疯了……”
  齐连衣拍拍温岚的手：“岚儿，这几位是我的恩公，父亲说了他们都是江湖中的侠士，定不会在我们这小小的平塘镇久留，所以我赶来谢谢各位恩公，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这是难得的缘分。”
  清鸯看着这主仆二人感情这样好，歪着头思虑了许久，想着自己和阿瑶之间也是这样惺惺相惜的感情，虽不是主仆也不是姐妹，但却是齐连衣口中说得“知己”。
  “温岚，你放心吧，我们能治好你家小姐，就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清鸯笑了笑。
  温岚福了福身子，面露愧色：“清鸯姑娘这样说，温岚便放心了，前日你们寻我了解小姐的情况，温岚还因为防备之心对清鸯姑娘和各位恩公多有怠慢，平白无故浪费了诸位的时间，真是惭愧。”
  听了这话，一向没心没肺的清鸯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只觉耳根发烫，接着便红了脸，救助齐连衣一事上，出力的都是梵乐姐，阿瑶还有二皇子殿下，自己横竖不过是个打酱油的，却被这小丫鬟这样感恩戴德，惭愧得是自己才对。
  那边酒桌之上，司宁远并未喝多，倒是孤皇风和霁风二人喝得酩酊大醉，一个是魔尊堂弟魔族亲王少主，一个是神界大名鼎鼎的少祭司，皆是火族的人中龙凤，此刻正是傍晚时分灵力最薄弱的时候，他们醉意滔天，双眼迷瞪，反倒忘记了收敛周身的真气内力，似乎连发梢都冒着丝丝火气。
  司宁远敏锐地察觉到这二人给空气中添得焦火之气，便站起身来，宽袍广袖一拂，驱散了空气中的燥热焦灼。
  他持着手中银质的酒樽，朝齐连衣走过来。
  那边长廊里，齐县令也结束了一日的繁忙琐事，朝自家后院而来。
  齐县令是一方父母官，为人公正清廉，心怀慈悲，受儒家佛学影响，对自己设宴招待诸位贵宾而自己却不能提前赶来之事耿耿于怀，何况，这贵宾不是什么上头派来的钦差大人，是自己宝贝女儿的救命恩人。
  他手下虽只管这小小的平塘镇，但事无巨细却都要一一过问，这是他之所以能被百姓交口称赞的原因，大半的精力都用在了政务之上，少了对女儿的管束，才让连衣受伤重病……
  “诸位恩公，在下来晚了，请受在下一拜！”齐县令匆匆赶来，躬身就是一拜。
  司宁远眼疾手快地扶起齐县令，恭敬抱手回礼道：“县令大人当真是折杀我们了，我等不过是江湖中普通门派弟子，游历至此，恰好与令爱有过一面之缘，出手相救只是举手之劳，县令大人是清廉公正的好官，又是长辈，莫要让我等无地自容。”
  清鸯顿时便张大了嘴巴看着司宁远，要知道，这几人中除了曲梦瑶年纪尚小只有二十四岁，而其他人若是算年纪，她年纪最小，却也都四千多岁了，齐县令是凡人，纵然有齐连衣这么大的女儿，横竖不过五十岁，司宁远的这一声“长辈”，叫清鸯汗毛倒竖，只觉阴风阵阵。
  齐连衣心疼地扶起父亲，心中有些自责，自己让父亲如此担心，委实算不得一个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