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驱百兽
  很显然，那个白色动物失败了。
  曲梦瑶见这一群村民紧紧围着那动物，脑海中迸发出关于人群的不好回忆，不知不觉，手心已冒出细密的汗珠。
  “清鸯，方才从我面前一窜而过的白色影子，应当就是那个被抓起来的动物。”曲梦瑶努了努鼻子，示意清鸯朝人群中心看去。
  见那些人举着火把大摇大摆的模样，清鸯想起阿瑶最不喜欢人群密集的地方，且火把无非就是凡人用来吓唬自己害怕的生灵的利器，她唯恐阿瑶再受什么刺激，连忙拉着曲梦瑶就往回走。
  “阿瑶，我们回去跟二皇子殿下还有孤皇风商量一下再来。”清鸯安抚着曲梦瑶。
  曲梦瑶屏声静气，静静聆听，忽然听见那白色动物发出了一声呜咽，声音稚嫩，痛苦，委屈，无助。
  而后，便是绝望。
  她听得懂兽语，早在在苗疆最南端那一片湿热瘴气的森林里，曲凤竹还没有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身边，只有大象、老鹰、巨蟒与她一道生活，而她最喜爱的，便是森林里最威武不凡的吊睛白虎的幼子，一头通体雪白和褐色花纹相间的白虎，那是她最忠诚的伙伴。
  还未学会说话之时，她最先学会的，便是虎啸。
  司宁远第一次来到冰封森林之时，亦是见到曲梦瑶骑白虎而来，喉间的一声呼啸可驱百兽。
  “不，清鸯，我不能再等了。”曲梦瑶自手中化出无双剑，随意捏了个诀加快了脚下步伐，不过片刻便到了人群环绕的外围。
  “我说老马，还真是小瞧你了，这白虎崽子跑得极快，可不是那么好抓到的。”
  “谁说不是呢！单单是造笼子的木头藤条就不知道咬坏了多少，亏得老马想出用蒲苇来编笼子的法子来。”
  “佩服佩服！老马不愧是草原上这么多部落里打猎的好手……”
  虚伪的恭维声此起彼伏，无非是羡慕这白虎值个好价钱罢了，曲梦瑶愈听愈觉得恶心，人性本是如此，有热闹便出来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有新奇的东西物件自然不愿错过，猎奇心理罢了，谁也不比谁高尚。
  “嗷呜——嗷——”那白虎绝望地嚎叫一声。
  曲梦瑶为之一振，感觉像是内心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般，她陡然明白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为师父和梵乐姐姐之间的情意而暗自伤神是多么矫情的一件事，在自己身上，还有艰辛的任务，还有神圣的使命，还有她的理想和抱负。
  她思及师父所说，凡人的残暴多半来自于他们的愚昧无知便转回手腕，把无双剑收了回去。
  独自一人拨开人群，走到中央的位置，她低头看了一眼蒲苇编织的笼子，目光落在笼内的半大白虎身上，给它一个温暖的眼神。
  “诸位，这白虎，我要了。”曲梦瑶凛然正色道，声音不大却清晰落进每个人耳中。
  火把明明灭灭，清鸯又急又气，但又无可奈何，只好跺跺脚施法赶回茅草屋给司宁远等人报信去了。
  “姑娘，你便是昨夜借宿在村头茅草屋的人吧，不是我老马狗眼看人低，只是若你们身上有几个值钱的东西，也不至于如此，你说呢？”一个头上缠着破布的中年男子发话了，他声音粗砺，和方才在远处听见的一样。
  近看才知，这老马一身精瘦的肌肉，皮肤黝黑，一看便是靠体力吃饭的穷苦人，再看周围，举着火把的村民大多都是老幼妇孺，皆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模样，他们衣衫褴褛，嘴唇干裂，看上去饥肠辘辘。
  “老马？这位马大叔，白虎你抓住了也是卖，你卖别人多少钱，便卖给我多少钱，如何？”曲梦瑶向前一步，并不气恼，也不退缩。
  那男子伸出一根手指头，信誓旦旦地说：“一锭金子，白虎难得，姑娘不会嫌贵吧？”
  人群之外又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一锭金子？这也太贵了吧，你当你这是金子做得金老虎不成？”
  曲梦瑶循声望去，清鸯已朝她跑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孤皇风和师父。
  那老马见曲梦瑶多了三个同伴，便洋洋得意地道：“年轻人，我老马一生打猎所得猎物无数，但这白虎也算是排的上号的名贵，若不是草原连年干旱受灾，人都活不下去，何况猎物？否则，别说一锭金子，就是十锭金子，我也不肯卖。”
  司宁远瞥了一眼那白虎，目光落回曲梦瑶的身上，见她下定了决心要救那白虎，略微沉吟片刻，便有了主意。
  方才听得清鸯匆忙赶回来说了事情，他心中还有些担心，阿瑶最害怕的事情，便是穷凶极恶的村民，那是她记忆中无法抹去的阴影，长久地存在于她的脑海里，是夜夜缠身的梦魇，也是她自卑的源泉。
  当他赶来看见曲梦瑶正跟村民讨价还价之时，司宁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阿瑶没有失控，她做得很好。
  “敢问这位大叔，这只白虎，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司宁远已经识得那白虎眸子中的人性，明知故问道。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前几个月，村里忽然来了一个穿着蓝衫子的小公子，模样可爱，为人彬彬有礼，很讨人喜欢，就算村里没剩多少粮食了，大伙儿依旧拿出来招待他，想着他是哪位贵人的孩子，有朝一日也能念着我们的好……”老马操起旱烟杆儿，狠狠地撮了一口，又道，“没几天，那个小公子竟然在吃饭时露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跟老虎一样，隔壁的刘大娘当时便吓晕了过去，那公子竟然真的变成了一只吊睛大虫，一溜烟跑得没影了，奇怪的是，它没有离开，还在村子周围晃荡，我们就设了陷阱来捕它。”
  孤皇风这才听明白了，他大剌剌地指着白虎道：“什么，你说他能变成人形？”
  听得这话，曲梦瑶更是难过，原来，这幼虎已然修成了人形……
  这世上万物有灵，而人乃最富灵气之所在，虽然没有法力傍身，也没有万万年寿命支撑，但是，无论是神界、魔界、亦或是妖界，皆为人界而存在，观投胎转世轮回，行人之所不能成，无非为人界的安宁祥和而鞠躬尽瘁。
  是已，三界方可共存。
  别的不说，明明神魔精怪身负法术灵力，为何没有将人界灭亡，而自己独占这广袤大地、山川河流呢？
  强者对弱者永远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同情和悲悯，但对人，神魔皆没有这种情愫，因为，他们知道，在遥远的过去，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内心深处，他们同样渴望做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
  力量微弱，却囿于昼夜，困于爱恨，会哭会笑，轰轰烈烈地过完短暂的一生。
  人，是万物之本。
  曲梦瑶不解，妖魔神，到底应该如何定义区分，从前在冰封森林，有人叫她妖女，但那些人却不惧怕妖女，敢欺负她，戏弄她，咒骂她。
  而孤皇风明明是魔界亲王，大名鼎鼎的魔君，但他却宅心仁厚、坦诚待人，是个让人信服的伙伴。
  那这幼虎呢？凭什么，就认定它是妖呢？
  “嘻，看来这小白虎还是有修为在身的，若是卖回去炖汤喝，定然很是滋补。”清鸯接过话头，笑嘻嘻地说道。
  “我听闻，这白虎一族乃是祥瑞之兽，虽然珍稀名贵，却难以驯养，若是被人强行软禁，定会不吃不喝，绝食而亡，有价无市，怕是要砸在手里了。”孤皇风明明没有胡须，却仍是抬手捋了捋自己的下巴，一副故弄玄虚地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