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收徒
作者:
饮尽乞峰雪 更新:2021-03-24 01:23 字数:3735
“啪!啪!啪!”
城外,日照着河,河映着人。
袁买站在河边,刘力站在河里,河水过膝。
刘力不停击打水面,累了就停下歇息会儿,歇息好了,就继续卖力地打。已是从辰时打到未时,水面没有丝毫变化,刘力却累的够呛。自然,河水怎会有变化,莫说四个时辰,便是打上四年,也是白费力气。
可袁买始终未让刘力停手。
刘力又打了半个时辰,实在受不了了,干脆跪在河中。河底的石子磨得小腿生疼,这会儿也顾不上,朝岸上之人直嚷嚷:
“公子,这要打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袁买蹲下,阳光晒在他脸上,也化不开他冰冷的面容。他捡起一颗被水流磨的无比光滑的小石子,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敲在刘力脑袋上,问道:“莫非你是天才?”
“既非天才,就老老实实练着!”
“唉!”
此刻,什么喜悦之情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了,刘力憋着怨气,仿佛在水中看见了袁买的影子,狠狠地打去,一拳又一拳。
“咚!”
又一颗石子敲在刘力脑袋上。
“说了多少次!放空心灵!
再一颗。
“别用眼睛去看,用身体、用气息去感受!”
再接着一颗。
“谁让你去破坏了?谁让你用蛮力了!”
小的没了,扔颗大的。
“把自己当成水,顺着水的流向发劲!”
袁买教起人来,倒比书院里的教书先生还要严厉十倍、百倍。可不是吗?任何师傅,真心传授弟子知识时,都免不了会像他这么严厉,这么费心。
然而,遇上这样一个笨徒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教得会的。何况袁买的逍遥游本就晦涩难懂,天资聪慧者也难尽其意。但像刘力这般身体力行、厚积薄发,谁又能说不是一种聪明的办法?
一连三日,袁买在河边,刘力在河里。
日未升,人已出,日已落,人未归。
直到第四日申时,袁买接到袁谭请他傍晚赴宴的消息,这才带着刘力离开了河,次日,袁买即将要出使江东的日子。
春夜,比冬夜温柔,比夏夜清凉,和风徐徐,暖人心肺
袁谭府内。
阔别多日,袁买再次见到了刘备。刘备坐于袁买左侧,袁谭、辛毗坐于对席,四人推杯换盏,谈风赏月,一时好不热闹。
与在徐州时相比,刘备少了几分战败后的颓废,却也多了些许寄人篱下的窘迫。唯一不变的是,他身后站着的张飞,坚如钢铁,目不斜视。
于是,袁买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刘力,这个乡下人还在满心欢喜地打量着四周,时而瞅瞅美酒佳肴,时而瞅瞅翩跹舞娘,喉结不由地上下翻滚。
唉,不能比呐。
这会儿,刘备又为袁买斟满一碗酒,感叹道:“备有眼不识泰山。只恨不能与贤弟一同前往许都,以身殉国,助贤弟铲除曹操,还政于天子,迎袁公大驾!每每想于此,食不能安,夜不能寐!”
“刘大哥休要愧煞小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险些就把命丢在那里。大哥你当年平黄巾、讨董卓、战吕布、让徐州,这等英雄事迹,随意拎一件出来,也胜过小弟百倍!”
世人都爱听好话,花花轿子人人抬。袁买虽视之如粪土,但粪土本身并不低贱,也可以拿来养花,也可以拿来种地。只是他越瞧着刘备,越觉得他与之前如同换了个人似的,不过,人总是会变化的,像四季一样变化,像昼夜一样变化。
“玄德公与我四弟皆是当世豪杰,何必相互谦虚。”
不知怎的,袁谭今晚喝的特别畅快。他端起一碗酒,朝二人敬了敬,便自己先干了,随后满脸通红地说道:“想我们兄弟四人中,愚兄虚长几岁,成天只会打仗,老二只擅舞文弄墨,老三倒生的俊俏,可惜文不成武不就,就会讨父亲欢心。唯独四弟你,英雄盖世,威震九州!愚兄心里头是既惭愧,又羡慕的紧。要我说,四弟你就该接父亲的班,愚兄必定头一个支持!谁敢反对,我灭了谁!”
“兄长,你醉了。”
“没,没醉!”
袁谭又斟满一碗酒,晃晃悠悠地端着走到袁买案几前,酒水撒了一地。他坐在袁买面前,手肘架在案上,脑袋搁在手上,喝两口酒,醉眼直愣愣对着袁买,说道:“我清醒的很嘞。把老二赶去幽州,把我赶去青州,只留他在冀州,端得是为何?!”
袁买浅浅地抿了一口,淡淡地说道:“兄长,你想多了。”
袁买反笑道:“你以为我愿多想?就算我不想,别人也会想!”
“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这是我们自家事儿。”
“这是自家事么?这是所有人的事!”
说完,袁谭将剩下的酒喝完,把碗重重摔在案上。碗在案几边沿晃了一圈,噗通,掉落地下。
袁买若无其事地拾起碗,摆在袁谭面前,斟满酒,说道:“这件事上,父亲定然有他的考量,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眼下当务之急,是打好与曹操的一战。”
“若是人人都像四弟你这样想,愚兄又何必争这些!青州,是我一仗一仗打下来的,每一寸土地,我都认得。你看过饿殍遍野吗?看过人吃人吗?”
“我看到过!”
“我非为了争权夺利,我是为了这片土地,为了土地上嗷嗷待哺的人!”
袁谭举着碗,哭笑着说。
刚开始还说得缓慢深沉,然后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最后说完,一口干了整碗酒,便迷迷糊糊地趴在案几上,打起了呼噜。
辛毗连忙唤来下人,将袁谭送去休息,对刘备歉意道:“大公子连日来军务操劳,情绪积郁久了,难免发泄出来,还让玄德公见笑了。”
“无妨,大公子实乃性情中人。”
刘备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缕奇异之色。
辛毗又对袁买说道:“请公子前来,本想商议一番赴江东之事。”
“佐治兄,有何见教?”
辛毗重新入席坐定,问道:“公子可知孙伯符其人?”
“愿闻其详。”
“孙策承乃父之志,以弱冠之躯,短短五年,便一统江东。古往今来,鲜有匹敌。其志高远,其性孤傲,曹操曾欲拉拢而不得。”
“莫非佐治兄已有良策?”
袁买心知辛毗既然主动提及,必然有所准备,只见他侃侃而谈道:
“然孙策尤好武艺,一杆霸王别离枪不逊吕布当年,素有江东小霸王之称。所谓英雄惜英雄,欲与孙策结好,还须公子一臂之力。”
“哦?”
“公子如今威名播四海,孙策岂能不知。他既是武痴,必会要求与公子切磋一场。届时,公子只可胜,不可败。”
袁买笑道:“佐治兄倒是对我信心十足。想那孙伯符绝非等闲之辈,岂可轻易言胜。”
“公子休要谦虚。我曾询过季珪兄,他说郑公有言,公子之技,已出凡脱尘。纵不能取胜,亦可不败。”
“没错,显雍之能,我甚是知晓!当日若非显雍相救,刘备早成了曹操刀下之鬼!”袁买还待谦虚几句,刘备不甘寂寞,又招呼上来,“来,再敬你一碗!”
可袁买并未应下这碗酒,而是郑重说道:“好教大哥知晓,我这趟去许都,曾有幸遇见云长兄。”
“云长,现下如何?”
一听到袁买的话,刘备立刻放下碗,急问道。
袁买便将当日之事悉数告知刘备,依他所见,关羽的心还是在刘备这里。不然那日关羽若是全力以赴,袁买能否安然脱身,尤未可知。
刘备既知关羽情况,心头一块巨石落定,眉宇间松弛了不少。就连身后的张飞,那一张阴沉的黑脸,都好似晴朗了许多。
人逢喜事精神爽,二人当即又对饮了几碗,都有些微微醉了。
忽然一阵铃铛作响,声音由远及近。袁买头一偏,竟是一粉雕玉琢的女童进得屋来。她身穿浅黄浅绿的小襦裙,披一缕白纱,袖口翻起,嫩藕似的小臂上,正系着几串金色铃铛。随着她一路小跑,摇摇晃晃,乐不可支。
女童直直地跑到辛毗身边,一头栽进他怀里,环住腰,仰起小脑袋,气喘吁吁地撒娇道:“爹爹,爹爹,再不归家,又要惹娘亲生气了呢。”
忽然,她琼鼻一皱,像只小奶狗似的四处嗅着,在辛毗身上嗅嗅,在案几上嗅嗅,一抬头,终于发现了目标。女孩一手扯着辛毗的袖子,一手指着袁买嚷道:“爹爹,那人好臭啊!”
小手一挥,铃铛儿又调皮起来。
“小孩家家,乱说啥呢!”
还没等袁买反应过来,辛毗一把将女童抱起,拍拍她的小脑袋,严厉地喝道。随后又向袁买解释道:“小女宪英,平日宠溺惯了,疏于管教,还望公子见谅。”
小宪英使劲想挣脱父亲的“魔爪”,铃铛儿闹作一团,却不能成功。小嘴儿撅得老高老高,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顿时变成汪洋大海,委屈地说道:“我又没说错,就是很臭嘛!又酸又臭,哼!”
说完,还朝袁买凶狠地瞪了一眼。可一瞧她生起气来的小模样,袁买便想到了呲牙咧嘴的小松鼠,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灿烂的笑容。
见袁买竟还笑了起来,女孩更生气了,小脸蛋瞬间鼓成了一团棉花球。
辛毗见袁买丝毫不介意,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听袁买说道:“佐治兄真是有福气啊,生了个好女儿。前几日,我确实去过一处又酸又臭的地方,还呆了一晚。没成想过了四日,竟还能被闻出味儿。咦,我自己怎么闻不出来?”
说话间,袁买已拉起衣袖、拉开衣襟闻了起来,却丝毫察觉不出异味,沉吟半晌,感叹道:“这可真是了不起的天赋异禀啊!”
听到袁买大方承认,还夸赞自个儿,小宪英仿佛一位旗开得胜的将军,也不闹腾了,乖巧地坐在父亲怀里,摇晃着小脑袋,得意洋洋地望着袁买,好像在说:“算你识相。”
“让公子见笑了,小女这点伎俩,怎能与公子相提并论。”
辛毗着实没料到小宪英居然还有这等本事,心想平日忙于公务,少了对女儿的关心,日后得多注意些。
“佐治兄,这可不是小伎俩,”袁买将醉意一收,正色道:“人有五感,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对应五行,皆是上天赐予的宝藏。小宪英天生嗅觉灵敏,超常人百倍,必是修行的好苗子啊!”
“公子的意思是?”
辛毗才智过人,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但他兀自心下惊讶,便试探问道。
也不见袁买有任何动作,“唰”地就从席位上消失,又一下闪至辛毗跟前,长袍飞腾,飘逸如仙。见小宪英一脸好奇与羡慕地盯着自己,他蹲下身,视线与女孩一般齐高,仿佛变成了半大的小男孩,笑眯眯地问道:
“想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