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来了啊，老友。”
  坐在休息室的长椅上，加修冈看着手中的书籍。在它的背后，一道熟悉的身影接近了他。他合上书，然后转过头，一名胡子大汉就这样看着他。来者正是templar的队长，凯撒·齐柏林。
  “没想到，你这种人居然也会看书啊。”凯撒轻笑了一声。
  “闲来打趣而已，倒是你，时隔这么多年，怎么也跑来全明星赛了？”加修冈微笑着将那本书放在了一旁，凯撒斜眼看了看，书上写着《堂吉诃德》。
  “老啦，再不放手一搏，可就没有机会啦。”凯撒轻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摇着头：“谁知道在这场比赛上，我们这些老家伙还能撑多远呢？”
  “不论能走多远，一直向前走就可以了。”加修冈淡然回答着。
  “这样真的好么？你有四次机会登上撒冷，可你却依然在赛场上坚守着。加修冈，若我们已经成家立业，现在应该也已经有几个子女了。但我们依旧却在这球场上空耗着，紧抓着荣誉不放，让一个又一个年轻人铩羽而归……”凯撒开口说着。
  “所以你是塔妮娅派来的说客？”加修冈斜眼看了看他。
  “你妹妹多少也有这个愿望，她已经够孤独的了。”凯撒重重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知道堂吉诃德为什么在拥有家庭拥有一切的情况下，也依旧要出去闯荡？自己给自己导演了一场又一场戏，风车？羊群？口中高歌的正义？”加修冈看了看凯撒，他的眼神内敛而平静。而凯撒也看着加修冈，但他并没有读懂加修冈的眼神。他依旧不解：“所以说，堂吉诃德最后追求到了什么？宝剑？公主？荣耀？”
  “堂吉诃德什么都没有，凯撒。”加修冈摇了摇头：“他永远都在被命运摆布，心中坚信着某一个梦想，甚至并不知道这个梦想必定会化作泡影，所以在寻常人眼里他就像是个疯子，在被白月骑士打败之前他一直都坚信着那个泡影就是所谓的真实。”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加修冈……”凯撒皱眉。
  “我说的很明白，堂吉诃德穷极一生所追求的皆是泡影，穷极一生所信奉的皆是谎言，谎言背后的真理耻笑着信奉谎言的人。”加修冈走到了窗前，看着场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然后开口：“堂吉诃德得不到荣誉，也上不去天堂。所以，他宁愿在自己的幻想当中溺死。凯撒，我就是堂吉诃德，天堂的一条看门狗而已。”
  “这……”凯撒语塞了，他读不懂加修冈的话语：“你做了什么？平白无故的消失了这么久，塔妮娅整日以泪洗面的日子里，你到底在哪？”
  加修冈选择了沉默，沉默中他的背影显得有一些孤寂，许久，他才渐渐开口说着：“通往天堂的权利一开始就不存在，只有最接近天堂的人才看得最明白。凯撒，你相信人类会被上帝控制么？”
  “现在甚至都没有人去教堂朝拜。”凯撒摇了摇头。
  “是的，这说明那个‘上帝’的目的达到了，上帝不仅锁死了天堂的大门，还派遣了一条看门狗为他镇守门扉。但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撒下‘赎罪就能进天堂’的弥天大谎，在天上悠哉地看着地上的苦难众生？无知的民众从他那里领取了一张又一张毫无意义的赎罪券，然后将自己的生命伴随着钱币投入箱中。”他的眼神远望而去，在某个方向，他看见了一个红得有些扎眼的方阵。在那方阵当中，一道紫色的身影在活跃着，与她的那些队友们一个个地击掌。
  “什么？”凯撒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加修冈……莫非你。”
  “是的，凯撒。”加修冈开口：“自从我第一次摘下最终冠军的王冠之后，就再也无法取下了。多年来，我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我祈祷着有人能把它从我头上摘走。直到现在，我终于看见了希望，我只希望这团火焰不要熄灭，支撑到与我相见的那一刻。然后，来一场痛快的厮杀，因为皇冠上绑着我的荣耀，我不会轻易举手予人。想要，就自己来争。”加修冈脸上的笑容淡然：“够本事，就来终结我吧。”
  “唉……”凯撒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也有一天会把命运挂在嘴边。时间，当真是会捉弄人……你打算怎么做？”
  “在地狱里，看着天使踹开天堂的大门。然后，让上帝的亡魂亲自为我献上镇魂曲。”加修冈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这个秘密，你还和多少人分享了？”凯撒沉默了一阵，然后开口。
  “只有你，没别人了。”加修冈淡淡地冲着他笑了笑：“今天是个好天气，外面阳光明媚，下面是连撒冷人都不禁要驻足凝视的盛会，你不觉得么？”加修冈看着外面宏大的景色，开口说着。而凯撒也来到了他的身边，眼神当中带着一丝落寞：“是啊，是很美，我在这里打了这么多年的机动球，也未曾看见过这样的景象。曾经，人们挤破了头也想要到撒冷上去，但是现在，仅仅是因为听见了你的名字，就有这么空前绝伦的人慕你之名而来。我是不是可以说，撒冷在人们心中……至少是我们心中，已经没有这么重要了？”
  “这个机动球赛场就是这样，我们因纯粹的信念而活。知道撒冷宣布最终冠军可以获得冠军资格之后，我为什么会那么愤怒么？上面的人总是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并改变一切，甚至连这个机动球都被他们染上了功利的色彩。我不认可这些，所以我一直都在拼命，现在，这个赛场终于朝着我所期盼的那个样子来发展了。”加修冈淡然地笑了笑，然后抬头看着那边的撒冷。而凯撒依旧专注于下方的球场，看着那些密集的人群一望无际：“但那里又有多少是纯粹热爱这个运动的呢？在我看来，就连那名战斗天使小姐的目的也不甚纯粹，她知否热爱这项运动，我都要打个问号。”
  “她只是在迷茫，某种方面来说她就如同一张才写了几行字的纸，空余的地方依旧很多，那些留空的地方只会越写越多。想想曾经的我们，都认为有一个目标不断去追逐就是人生的唯一了。然后呢？在发现了自己的目标幼稚而简单之后又会陷入迷茫，若是实现了，那接下来做什么？若是一开始就给自己定得太高太不切实际，自己有能否实现？就算自己实现了，那实现之后的意义又在何处？”加修冈看着远方渐渐开始流动的队伍，队伍从跑道上开始行进。在路过那个正对着撒冷的主席台之后，再转入中间的场地。
  “她有能力接过你的王冠么？”凯撒问道。
  “这和是否有能力无关，倘若她真的全力以赴，这满场的人一个都不会是她的对手。所以这不是能力问题，是时间，还有思想。她现在，还不到要去那个地方的时候，所以我除了尽职尽责之外别无他法。她需要超越的不是这场上的任何一个对手，而是自己。唯有超越其自身的所有极限，她才可以到达那个地方。”加修冈回答。
  “你的这个回答真是含糊不清啊，说到底，到了决赛之后，真正能赢的人又会是谁？别忘了，里苏特在她身上吃过什么样的亏。”凯撒看着他：“有时候我真希望你痛快点，至少这样就可以不用再让塔妮娅伤心。”
  “我需要去测试她是否已经准备好，如果她并未准备好的话，那我就只有尽到我作为天堂看门人的责任，全力以赴去阻止她了。畅想一下，到底是她的信念道高一尺，还是我的觉悟魔高一丈。当然，真打起来的时候，也就谁都顾不上这么多了，好好享受战斗才是乐趣所在。这次，我站在和她同样的高度。我有预感，这将是我一生只有一次的战斗。不论结果如何，这场战斗也终将会填满我早已被挖空的心。”加修冈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静静地吐出。
  “另外……”加修冈开口：“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希望你能为塔妮娅带去我的歉意。”他的眼神淡漠，然后继续说着：“哥哥答应过她，要给她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如果上天真的垂怜我们兄妹，那这个小小的奢望就真的有可能实现了。”
  “我不明白，但是我答应你……要我一字不落地复述给她么？”凯撒询问。
  加修冈点了点头：“最好这样。”
  “曾经的我们从来都不相信这种该死的命运或者赌局，现在看来或许曾经的我们才是对的。见鬼，好吧，所以说我们一直都在让你抉择，你今天才告诉我们你自己其实连该死的选择权都没有……”凯撒的眼圈微红，他不断地摇着头。他从加修冈的只言片语当中还是推导出了什么，他似乎推导过很多次去试图理解其中的含义，但似乎每一个结果都跟他所想的相差甚远。说不定正如加修冈所说，他从一开始就在期待的那个结果，其实并不存在。
  “堂吉诃德……从走错的第一步开始就永远也没有办法回头了，不是这样么？当人们都已经开始信奉交易的时候，他却依旧在信奉效忠。愚蠢滑稽却又不死不灭，他的故事甚至还流传到了现在。当他的故事走到尽头的时候，关于他的一切事情也都不能够简单地再去用对错来评判了……这就是命运啊。”
  凯撒沉默着，二人的身影伴随着太阳的升起，渐渐地只剩下一个黑色的轮廓。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