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沙滩，沙滩之上阳光明媚。蔚蓝的海水翻着白浪不断地在沙滩上冲刷着，咸湿的海风仿佛能吹入人的毛孔一般。诺瓦站在这柔软的沙滩上，表情气定神闲。他聆听着周围海鸥的叫声，潮汐的奏鸣，平静地注视着阳光在海面上带动起来的粼粼波光。他深深地吸气，然后长长地吐纳，紧接着，他张开了双臂。然后，他转过身去。
  “不要紧张，维纳德先生，放轻松。”
  诺瓦的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他平静地看着面前的那个人，一个不断在拿手帕擦汗的男人。男人中等身材，面相板正，一头淡金色的发丝是其高等撒冷人的象征，从穿着到佩戴上来看，似乎也属于位高权重者。只是这样的人，在诺瓦的面前却也显得唯唯诺诺。
  “是的……诺瓦先生。”维纳德显得有些口齿不清。
  “继续汇报。”诺瓦就这样站在原地，伸展着自己的四肢，一会儿吸气……一会儿呼气，他的身形每一次都朝着自然和优美的形态来展开。这是一门古老的运动，古时候被称作“瑜伽”，曾经在整个人类社会都十分风靡和流行，据说有助于调养身心和气血。
  当然，对于诺瓦来说，这种运动的充其量也就是闲来打趣。
  “对于61号子实验当中，37号实验体的异常反应，工程团队已经有了最新判断，初步推测为制衡系统失效，纳米机器人失控而导致的无限增殖和暴涨。目前，我们已经切断了供能装置，但失控的机体仍然在疯狂吞噬其它机体，37号实验体的大脑已经无法再对机体进行有效控制，但我们依然在尝试介入并修正……”维纳德结结巴巴地说着。
  “是么？看来我们的猎人勇士十分暴躁啊。”诺瓦轻轻地笑了笑，然后淡然地继续开口：“想到什么有效的控制方法了么？”
  “这是我们正在做的工作，诺瓦先生，我相信我们应该可以控制住实验体，并让实验回归正常流程和秩序。”维纳德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赔笑着看着诺瓦。
  “要时常想一想以前的自己，汤姆逊·维纳德，你给我带来过不少的惊喜，包括第一例成功的普通改造人移植狂战士机体的成功案例都是在你手上才得以完成的。还记得么？里苏特·安杰罗，那个跪在20号工厂门前日日乞怜，仿佛在教堂朝圣一样的家伙。”诺瓦平静地看着他，然后继续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里苏特意志坚定，所以实验非常……”维纳德陪笑着开口说。
  “他死了。”诺瓦继续平静地回答。
  “……成功……”话还没说完，维纳德的脸便僵在了原处，而诺瓦也进入了下一个动作，不断吐气、吸气，再吐气、仔吸气，面容平静而凝练。
  “虽然里苏特的牺牲很壮烈，但是他的牺牲也为我们采集到了很有用的数据，以此来说，他的壮烈成仁是有意义的。”诺瓦微微笑着，然后恢复了站立的姿势，在他的面前，维纳德汗如雨下。采集到的数据？他当然知道采集数据到底是为了什么。
  “柯林斯……”维纳德淡淡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是的，就是他，你们认识，老同学。”诺瓦嘻嘻笑着，然后从原来的位置上走了下来，在他走下来的一瞬间，天空上的太阳就好像熄灭了一般，脚下的沙滩和远处的海浪也变成了一大堆马赛克一样的东西，最后消失不见。此时，这个地方只剩下了惨白色如烤瓷一般的墙壁和地面，以及比这烤瓷更惨白的灯光。
  “柯林斯的项目……可还顺利？”维纳德轻轻地开口说了一声，语气当中带着一丝试探。
  “很顺利，维纳德先生，异乎寻常的顺利。”诺瓦转过头微微一笑：“我很喜欢他创造的那些‘天使’们，为此他可是经过了一番精挑细选。”诺瓦微微正了正自己的下颚，然后咬了咬牙，最后，他呲牙摆出了完美的笑容。以此来表示，他对这场完美的实验十分满意。
  当然，这在维纳德眼中，代表的就仅仅只是无尽的压力了。汗珠又一次从他的额头上冒出，他只得用同一条已经湿透了的丝帕不断地擦着那些汗珠。
  “你知道，你为何还会落后于他么？”诺瓦轻轻地走到了维纳德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维纳德喘着粗气，然后摇了摇头。
  “仁慈，是你最大的拦路石。如果你不是因为担心里苏特的生命安全，而给他配备了降频严重的次级机体，或许他这一仗就能赢了。想想看，为什么你总是迈不开步子呢？是什么限制了你？是怜悯？还是道德？”诺瓦就这样在维纳德身边绕了个圈，并在他耳畔轻语着。维纳德只能僵硬着身体站直，他的牙齿已经快要咬碎。
  “实验体……很痛苦。”维纳德深吸了一口气。
  “痛在你身上了么？”诺瓦淡淡回答：“没有，对吧，你依然站在这里而不是躺在病床上，你四肢健全，你才思敏捷。你每次的实验规划也很出色，可为什么落实到行动方面却又屡屡受挫呢？希望，你可以多加思考。”诺瓦走到了一把椅子之前，就这样坐在了椅子之上。
  维纳德扭过头看着他，此时总管机器人已经给他端来了一盘牛奶布丁。诺瓦拿起了在盘中的勺子，然后轻轻从弹嫩的布丁上挖下一块，被挖下的布丁就这样在勺子上一晃一晃的，诺瓦陶醉地将布丁塞入了口中。
  维纳德咬了咬嘴唇，作为撒冷人，尤其是做到了他这个位置的撒冷人，没有人不会了解他们的领导者身上到底有多少奇怪的癖好。
  诺瓦很喜欢布丁，喜欢到一日三餐就只会吃这玩意儿，毕竟对于诺瓦的身体来说，他已经不在意饮食是否均衡的问题了，他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这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在撒冷人死去了一批又一批的时候，诺瓦仍然活着。所以撒冷上面有着唯一一座工厂，在所有工厂都被迁到了下方的钢铁城的时候，只有那座工厂仍然还在撒冷上面运作。
  因为那是布丁制造厂，诺瓦需要每天为自己快速提供随叫随到的布丁生产线，为此诺瓦还在撒冷的只能管理终端ai“麦基洗德”输入了一套完整的全自动化免人工布丁制造程序，以保证他的布丁工厂全天候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生产和供应布丁，在诺瓦的带动下，撒冷人的三餐不论吃什么，总管机器人也会雷打不动地将一盘布丁端上餐桌。
  而在诺瓦吃布丁的时候，谁也不能打扰他。因为这样容易让诺瓦生气，而上一个让诺瓦生气的人，维纳德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他了。大概、或许已经被进行社会性抹杀了吧。如此，维纳德只能无奈地等待诺瓦将盘中的布丁吃完。
  “唔，多谢款待。”待诺瓦细细将那盘布丁品完之后，总管机器人便将餐盘和勺子收好。而此时，维纳德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疲惫了。
  “诺瓦先生……”维纳德刚想开口，然后却像是如鲠在喉一般，他只是张了张嘴吧，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最终，他低下了头。
  “我记得，你给我看的那套紧急预案上，罗列了四种意外情况，以及四种配套的解决方法。第一条，若是实验体出现大脑高温反应，则迅速在颅内注入循环式冷却液，以保证实验体及时与机体匹配。第二条，如果实验体产生了巨大排异反应，则切断与机体的直接连接，转为接线连接以等待进一步调试。第三条，如果实验体未能激活机体，则向大脑注射兴奋剂，通过更强的脑电波指令来激发机体活性。第四条，若是机体融合时发生了失控和暴走，则判定为实验体大脑无力负荷，而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格式化实验体大脑，并在实验体脑中置入纯净指令，借此命令所有纳米细胞停止增生。”诺瓦淡淡地开口说着，他竟然完全将维纳德的紧急预案背了下来，并且分毫不差……
  “是……是这样没错。”维纳德点了点头。
  “那就按照预案上的做，何必来向我请示？”诺瓦看着他：“如果是必定失败的实验，我甚至连提案都不会给他通过。同样，对于必定应该成功的实验，我绝不允许它失败。我的态度就在于此，而你也需要让我看到你的态度，你在预案上的处理很完美，不会有任何问题，不论实验体如何，我只要实验结果。”
  维纳德的嘴唇颤抖着，他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自己的领口：“我……明白。”
  “那就好好干吧，鉴于你最近的状态，我决定给你创造一个条件。你以后不用和柯林斯并行实验了，你的这项工作并入柯林斯的流程当中，统一听从柯林斯团队的调遣。让他的果断，来替代你的优柔寡断。”诺瓦抬手指了指他，然后便将手插回了口袋。
  维纳德又擦了擦汗，他明白，他明白的。自己的工作永远是在为柯林斯的实验做城砖，他的思维跟诺瓦一样疯狂，所以才会想出来那样疯狂的想法。是的，两年之前他在撒冷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如此规模庞大，并且危险的实验项目。
  是的，“战斗天使”的名号他这两年听到了甚至不下千遍，那个天使到底是什么人？值得诺瓦如此在意？
  “如果这样还不够为你排忧解难，我也就只能送你去‘市中心’散散心了。”诺瓦淡然开口。
  而维纳德胸口却突然一紧。
  诺瓦就这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微微一笑：“好好干吧。”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