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比赛结束，你准备去做什么？”
  一阵寂静之后，阿丽塔才终于开口。月色朦胧，一片银辉透过窗子洒在地面上。加修冈站在窗前，月光倒映着他的影子。
  “都还没开始比赛呢，你怎么就关心起这个了？”加修冈回过头，月色之下，他的脸庞钩起了一道银色的轮廓。
  “提前做好打算总是有意义的，你不也把塔妮娅送到了伊德那儿了么？”阿丽塔轻轻地晃着酒杯，月光在杯中流转。
  “看来，你对那场战斗很有信心咯？”加修冈看着窗外，如是说。
  “正如我在球场的时候给你提出的那个问题，在你四次‘悔棋’之后，这一次你打算如何选择？”阿丽塔的眼眸黯淡了几分，事实上，现在全无打算的或许只有她了吧。是的，她无数个日夜思考的无非就是如何在赛场上赢，至于其它方面的事情，她着实并无过多考虑。包括……自己若有机会上去撒冷，之后应该如何行事，她也全无准备……
  “这一次，我为自己而战。”加修冈抬着头，望着天边的那一轮圆月。
  “为自己……”阿丽塔轻叹一声，便将手中的酒杯放回了桌上：“怎么？您难道是说，自己这四轮最终冠军，其实都是身不由己而为之？”
  “姑且算是这样吧。”加修冈淡然回答着：“人类永远绕不开自己的心，我想，你来打球的目的也并非纯粹的喜欢，同样，上撒冷对你来说也无关紧要。我倒是愿意相信你是憋着一股劲儿的，至于这股劲儿从何而来，我并不了解。但再而衰、三而竭，我现在于你的眼中看见的只是迷茫。这样的迷茫并不仅仅是对前路的迷茫，当你开始注意到自己身后的时候，其实你就已经在瞻前顾后的状态了。越到时间，这样的感觉便越是强烈……”他敲了敲手上的酒杯，然后对阿丽塔致以微笑。
  阿丽塔的双拳无意识地握了握，加修冈的直觉很准，判断也同样深刻。如果说那股“劲儿”是因雨果而起的那份仇恨，实际上，这份仇恨在过去了如此之久之后，便也变得如人饮水一般，曾经她以为这是习惯，淡现在她才明白这是淡忘……她淡忘了这份仇恨，尽管自己无法接受，但这的确是真实。咬了咬嘴唇，在这么长时间的打磨下，自己所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份想要上去撒冷的执念了。
  但是这份执念……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却又如此的飘忽不定。
  “换个话题吧，或许有些东西我只能一个人思考……”阿丽塔咬了咬嘴唇：“对了，关于塔妮娅的事情，她现在好像认为你丢下了她，往后你要怎么跟她解释？”她最终还是将话题拉回了最容易侃侃而谈的家庭纠纷上面。
  “不清楚，我联系不到她。”加修冈摇了摇头：“虽然语音信息伊德会负责接听，但她并不想和我说哪怕一句话。”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又变得淡漠了一些，或者说，是那种一切随缘的佛性，佛性当中又透着些许的失落与无奈：“女人的心，就是这么难以捉摸。”
  “其实我也有些搞不懂她……”阿丽塔旋即也挠了挠头。
  “这就是你我可以相谈甚欢的原因，你很单纯，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敢怒敢言，我也不用费劲去猜测你是什么情绪。”加修冈摊了摊手，如此说道。
  “虽然这种夸奖并不会让我开心就是了……”阿丽塔的嘴角抽了抽：“说得我好像是个小孩子似的，意思就是我没城府咯？”她眨了眨眼睛，当然，她也并没有否认加修冈给她定下的结论。
  “这和是不是有城府是不一样的，我说的是那些小心思，能给你解决一些小麻烦，或者给别人制造一些小麻烦，但在格局相对比较大的事情上，这些小心思搞不好只会让一个人的路越走越窄。”加修冈淡然一笑：“从你在赛场上各方面的表现来说，我相信你绝非一个没有城府的人。毕竟，亚卡加帝那死瘪三都能被你反套路，里苏特那偏执狂都能被你撕破伪装。”他站在月光下，一只手插在裤兜当中，这么说着。
  “您可别抬举我了。”阿丽塔摇了摇头，并笑了笑：“我的很多场胜利不过就是因为运气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对局里苏特的时候，我可是有很多次都差点被杀……”提到这些，阿丽塔的神情便开始呆板了起来：“里苏特，拥有一具……一部分跟我一样的特质，这让我比较担心，毕竟复杂的原因太多……我连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明白。”确实，她的这句话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狂战士。”加修冈淡然回答。
  “欸！”阿丽塔睁大了眼睛抬起了头，等一下……加修冈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她明明没有提过半句。但在迷茫了一阵之后，她转念一想，几天前塔妮娅几乎也是一眼就认出了狂战士机体，或许兄妹二人对此都做了同样的研究了吧。毕竟，团队赛收官的那天，她这身体搞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事到如今，肯定也有人想要弄清楚为什么吧……
  “怎么？这个词汇稀罕到连你也会惊讶了么？”加修冈淡淡地笑着。
  而阿丽塔则看着桌子上的那瓶白兰地，透过瓶身的月光凝聚成了美丽的金色，她说着，便点了点头：“确实，狂战士机体装备在我的身上。我明白，它太过强大，强大到别人怀疑你的能力都是理所应当。”
  “但里苏特也确实在你手上栽了他生平最大的一个跟头，别忘了，你们的机体可是同样的。狂战士与狂战士的对决，这本就很公平。”加修冈摇了摇头，并如此说道：“能想出通过分子裂解引发链式裂变反应来摧毁狂战士体的方法，某种意义上你也算是一个天才。同样，为了保证裂解产生的残渣不会飘散到更远，你制造出磁场来牢牢固定住那些残渣，不然这赛场在清理完之前，恐怕是不能再进行比赛了。”
  “总感觉好像被你看光了一样……”阿丽塔的眼皮抽了抽，其实在对决里苏特的那局后半段，说实话她几乎是大半场都处于震怒状态。所以比赛的细节，她实话说也并没有思考过多。只是倚靠着一些……本能，驱策狂战士机体的本能。一切将里苏特毁灭的方法都清晰地罗列在脑海当中，她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越来越不像是自己。
  “一具身体当中有两条灵魂，一条是你的意识，一条是机体的战斗本能。机体受损越严重，这种本能就会越强烈，甚至在你本人还处于无意识状态的时候，它也能自己保护自己。”加修冈侃侃而谈着。
  “总感觉，你比我还了解这身体……”阿丽塔开口。
  “不是我，是诺瓦。”加修冈淡淡地解释着。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阿丽塔心理骤然一紧。她紧盯着加修冈，些许的诧异仅仅只是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是啊，加修冈可是最终冠军，连续四届的最终冠军，怎么可能会和诺瓦没有半点联系？搞不好……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或许就是离诺瓦最近的一个人了。她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那个让她捉摸不透的梦，就跟童谣故事一样久远的梦……
  “当然，对你我也无须隐瞒什么。”加修冈敞开了自己的西装，然后将自己衬衣上的扣子一粒一粒解开。当里面的东西展露在阿丽塔面前的时候，阿丽塔愣住了。是的，那熟悉的肌理熟悉的纹路还有熟悉的配件，还有高度一体化的身躯。是的，加修冈就这样“坦诚”地向阿丽塔泄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你曾经用的的确是普通工厂生产的特殊配件……”阿丽塔眼神颤动了一下。
  “是的，我也是近期才换上这副躯体的。在天上，诺瓦为这具机体做过许多测试。”加修冈就这样淡然地笑着：“现在，起码我们在各项条件方面，已经是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了。”他坐回了沙发上，如是说。
  “所以说，这又是什么？这机几天我看见的狂战士机体就像是地摊货一样，真令人意外。”阿丽塔快速地摇了摇头。
  “至少从产地上来讲，你的身体也还是独一份。”加修冈摊了摊双手：“火联产，和撒冷产，终究是不一样的。”加修冈轻描淡写地回答着，而阿丽塔的神情也因此凝固了下来。她看了看加修冈，而加修冈就像是没事人一样，这样轻松地道出了那个秘密。撒冷产……诺瓦在量产狂战士机体，也就是说诺瓦依旧掌握着大多数撒冷人难以企及的技术，这……简直可怕。
  “惊讶么？其实不需要惊讶，你永远也算不出那个老疯子的手下到底还有多少张底牌。”加修冈轻轻地笑着，然后开口说道。而阿丽塔则捂住了自己的脸，倘若诺瓦真的在量产狂战士机体的话，他是准备要做什么？
  “为了……阻止我？”阿丽塔缓缓开口：“他不想我去到撒冷，尽管我没有理由，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了这个结论。”
  “所以，为什么要说自己没有城府？”加修冈淡淡地笑着。
  阿丽塔的眼神冷彻了下来，看样子，这趟撒冷，她是不去也得去了……
  “对，就是这样，燃烧自己的斗志，去追求真相。”加修冈读懂了阿丽塔的眼神，他轻轻地鼓起掌来。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