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看着茶杯当中冒出的热气，诺瓦摁着自己的额头。
  “狂战士机体确实是常人难以控制的东西，加修冈能以常人之资，将这义体的美丽发挥到极致……”柯林斯就坐在诺瓦的面前，开口陈述着。
  偌大的房间当中，一切都是数据模块堆砌的，诺瓦从自己的位子上站了起来，他原本坐着的那个椅子一样形状的东西就这样缓缓沉入地面，与光滑的地表严丝合缝地合为一体。柯林斯仍然坐在原地，在他面前的模组茶几上，两杯热茶仍然在飘散着白雾。他轻轻端起茶杯，然后抿了一口。
  诺瓦就这样走到一扇窗前，窗外是一片云海。
  但自己看见的一切景色包括这个房间都是虚拟的，因为这个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无限延伸的超立方体一样，四周有如镜子一般，唯独这一面窗，他可以看见窗外一切的美丽。云雾、蓝天、大海、平原。
  “这是您第一次在撒冷上为一个人举行葬礼么？”柯林斯忽然问了一句。
  “不，是第二次。”诺瓦将手插进口袋当中：“不过就当是我心血来潮吧，毕竟他真的让我的情绪有了一丝起伏。让我沉寂了三百年的心脏，第一次有了跳动的感觉。”他淡淡开口：“虽然他在最后关头反抗了我，不过他有资格得到我的敬意。”
  诺瓦又看了一眼云海：“上一次，是为了纪念一个老友，伊塔尔·索南博士。他所在的地方距离我所在的地方最近的时候也要有五千五百公里。大约在二百年前，我来到这里的一百年后，我估算着他大概是去世了，然后我在撒冷为他办了场葬礼，以纪念我们十多年的友谊。”
  “五千五百万公里，这足够绕着这颗地球跑上多少圈了？”柯林斯皱了皱眉头。
  “大概一千多圈吧。”诺瓦淡然一笑：“加修冈的性格和他差不多，固执但有原则，并且能够一直贯彻。他们或许没有机会掌握未来的道路，但却足够让他们自身成为传奇。”
  “是的，诺瓦大人。在狂战士机体失控暴走的状态下，哪怕高温已经开始蒸馏大脑也依然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最后一举拿下比赛。加修冈的确是个狠角色，也难怪他会守住冠军大门这么多年。”柯林斯点着头。
  “但我们失去他了，他的机体与他的大脑是配套的，他强大的精神力是压制机体狂躁能量的唯一途径。但……我该说是命运使然，还是误打误撞呢？战斗天使险些切断了他的神经，但最糟糕的情况也莫过于此，由于神经信号的减弱，机体开始躁动。我企图用麦基洗德ai进入他的神识强行压下躁动，但是被他夺回了控制权。他的举动，加速了自己的死亡……但也为自己带来了胜利。”诺瓦沉静地开口说着。
  “或许这就是他的个性吧，他拒绝了你的拯救。”柯林斯摇了摇头。
  ……
  阿丽塔躺在手术台上，她平淡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旁边，是各种仪器相继运作的声音，当然，那都是一些维持设备。
  比赛，结束了。结果，是她的败北。
  但她的心里却并没有产生什么不甘的情绪，相反，她却觉得结果本应是如此。咬了咬嘴唇，她一直觉得自己相比于加修冈是否欠缺了什么，但在昨天的那一战当中，她明白了很多。自己真的准备好要去撒冷了么？现在的结果是，并没有。
  反思着昨天自己那最后一击，到最后关头所剩下的仅仅也只是信念的对撞了。在信念上，她败了，加修冈又前进到了更远的一步，但自己注定已经没有机会问他了，加修冈用一张通往天堂的单程票为自己证道，而她却还在为“什么才是自己的道路”而迷茫。
  “你醒了？”门打开的声音传来，随后又是伊德的声音。阿丽塔躺在手术台上，点了点头。伊德来到了他的面前，下意识地抬手捋了捋她的头发，看着阿丽塔那略有些无神的双眼。
  “这次就当积攒经验吧，来年再战。”伊德重重地叹了口气：“康纳要过一阵才能过来，他陪塔妮娅去郊区了。而包括尤金和格里高利在内的所有机动球职业选手，都接到了组委会的邀请，去机动球场那边参加追悼会。大概今天十二点左右，他们会护送加修冈的遗体去五号工厂，目送他被运往撒冷。”
  “辛苦了。”阿丽塔轻轻地回应着。
  “怎么？还在意难平？”伊德摸了摸她的脸。
  而阿丽塔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死。没想到……他会用生命为代价来交换胜利。所以我并不懊恼，因为他拼尽了一切，而我没有。我很感谢他，让我知道了自己距离一个真正的战士还很远。”
  “在那之后，你有想起来什么吗？”伊德看了看窗外，窗外的广告牌还没来得及撕下，总决赛的海报半挂不挂地在巨大的金属牌子上随风飘荡着。
  “断断续续，很散乱，有一些记忆甚至都没有自己真正经历过的事实感。是谁塑造了我，而我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因什么而存在？我又为什么而活？记忆当中的那个女人让我铲除诺瓦，现实当中诺瓦还欠着我雨果的那笔债。我因此变得不敢去回忆，因为每次回忆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好像是孤身一人，不论见过任何人，经历任何事……他们都离我而去。”她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加修冈给她造成的伤痕，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就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如今，插在她身上的除了监测设备还有许多的有机供能物质的输送管。这些有机物质有助于激发纳米细胞的活性，让它们进行自我修复的效率变得更快。
  “生命就是这样，孤独而来，孤独而去。人生就是一场孤独的旅程，一辈子无非就是用来学会认清自己，明白自己应该处在什么位置。一即是全，全即是一。正因为我们感到孤独，我们才会想着自己要为别人做些什么，又要向别人索取什么。但总而言之，身边总需要有一个能让你感到安心的人。”伊德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将自己的帽子取了下来拿在手上。
  “不论如何，我们总还是需要想想今后。”说着，伊德就将手中的帽子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我很多次都在想，如果我每天都做着一些很简单的事情，从很简单的事情当中获得充实，这样会不会避开更多烦心的事？但是有时候我也会想，我能做的就只能是这些么？”阿丽塔咬了咬嘴唇。
  “简单的是咬牙坚持，困难的是日复一日。”伊德坐在了阿丽塔的旁边，开始调试周围的各项设备。
  “情况怎么样？”阿丽塔问了问。
  “你是说哪方面的？”伊德开口反问。
  “只关于我的。”阿丽塔回答了伊德的问题。
  “哦，机体的细胞很活跃，看来对于你的机体来说它好像很享受这一次的战斗。说不定在某些方面，它们会产生异变和进化，大概都是些有利的变化吧，我只能这么祈祷着。就具体的变化来说，你身上的血脉布局跟我上一次扫描出来的图像相比有了不少的变化，还有就是体内各个器件的位置也发生了改变……我看看，有机食物分解系统都移动到了边缘位置，形状都变成了更具延展性的管状，还有其它变化，很有趣。”伊德就这样一项一项地罗列着。
  “这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个异形……”阿丽塔嘴角抽了抽：“算了略过这个，你只需要告诉我伤势的恢复情况就行了。”
  “好吧，悉听尊便。”伊德摊了摊手：“你的恢复情况好到已经可以允许你拆掉身上的所有设备连接，到处乱跑了。所以说很有趣，你这次受的伤明明比上次打里苏特的那场重上好多，但回复速度却是上次的四倍。”
  “或许，这身体是真的很开心吧。”阿丽塔淡淡地笑了笑，尽管她的心情比今天的空气还要沉闷：“我可以出去透透气么？”
  “要不要带瓶酒？”伊德开口询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喝酒？”阿丽塔睁大了眼睛，看着伊德的眼神有一些诧异。
  “别忘了，你我相处了多久，你要明白越是经常照顾你的人就越是能理解你。而我对你的理解是，你需要通过一些刺激的东西比如酒精来刺激你低落的心情。”伊德挑了挑嘴角，然后翻了翻旁边的柜子。下一秒，他就这样从下面拿出了一瓶酒……
  “vodka……”阿丽塔念出了瓶身上的字母：“这玩意儿都能当燃料用了。”
  “但足够‘刺激’。”伊德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好吧。”阿丽塔拿起了那瓶酒，然后从床上起身，依照顺序取下了连接在自己身上的所有设备线路。双脚踩在了地上。此时，她揭下了围在自己腰间的那条白布，狂战士体的美丽肌理散发着剔透的紫色流光。
  随便找了几件衣服套在身上，然后她出了门。俱乐部今天很空，旁边的练习业余球场也十分空旷，大概今天谁都没有心情去打球吧。帝皇陨落，这如热潮一样的运动大概会沉寂上很长一段时间。据说，帝皇的这一战连天上的统治者都为之叹服，不论是否出自真心，诺瓦在那天晚上同一场全局广播表达了自己对那个男人的敬意。
  现在，阿丽塔要去球场，毕竟，那里是加修冈最后还存在的地方。
  等她来到球场的时候，天上的太阳也已经爬得老高。今天的球场外面人满为患，所有人都想要瞻仰机动球帝皇最后的容貌。今天的话题没有战斗天使，要讨论阿丽塔的事情得等到钢铁城的人走出这暂时的悲伤。阿丽塔就这样隐没在人群里，她本来就并不起眼。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到了中午十二点的时候，球场的大门便会打开，加修冈的遗体会从那当中运出。在这里的所有人手上都拿着一支纸折的白花，这些白花过一阵就会投入加修冈的灵柩。
  这是最后的纪念。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