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一片阴沉的颜色。
  阿丽塔看着东区的一片狼藉，她的眼神在颤动着。原来部署电网的地方只剩下了一根根铆钉，就好像是两个世界的偶然交错一样，一边是废墟、一边是城镇。这样的错离感她从未体验过，就好像世界凭空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希望一半绝望。
  “隔着两条街的位置，就是我们以前住过的地方。”伊德的声音在一片萧索之中响起。
  阿丽塔点了点头，然后从一片废墟上走下。她刚才站在高处，勉强认出了这里的一部分景象。那条熟悉的街道，就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曾经它被无数楼宇所遮挡，而现在它从哪边的高处都可以看见。
  “我记得我第一次出门，就是从那边走出来的，门口是人来人往的街道，我在那里第一次看见了撒冷。”阿丽塔抬起头，双眼再一次望向了天空上的那座城。
  “我还记得你当时还问我这是不是魔法，我说这是工业技术。”伊德淡然地笑了笑，看着一望无际的废墟：“现在都没有啦……但好在我们还有记忆。”
  阿丽塔也低下头，仰望撒冷大概是现在最无意义的举动，她默默在废墟当中穿行着，看着周围还算完整的几栋建筑，她仍然记得它们还完好时的样子。如今的这些都很陌生，越是熟悉曾经就越是对如今陌生。她明白有什么存在已经被灭却，就好像沧海飞尘风中飘絮一样。
  “葆拉——————”
  “葆拉————————”
  远处，一道声音在回响着，阿丽塔看了过去，只见到麦克蒂格摇摇晃晃的身躯不断在碎石瓦砾之中走着。他像是一条飘荡的鬼魂，此时他已流离失所。看着他远处的身影，阿丽塔的鼻子骤然一酸。伤痕已深，但承担罪责之人却仿佛不曾存在。
  远方隐隐能听见妇人的哭声，这样沉重的空气似乎连呼吸一口都如同吸入了凝胶一般令人难受。
  这次，她和伊德出来，就是为了帮助麦克蒂格找寻线索。除此之外，他们还需要协助现场的消毒防疫工作。目前，赏金猎人组成的搜查队已经掘出并处理了很大一部分死尸，但那些尸体当中并没有麦克蒂格家人的踪迹。某种情况下，这算是个好东西。
  “我们继续找吧。”伊德揉了揉自己的腰，然后翻过了一条被障碍物所拦断的路面。在他们的后方，有几台百夫长正在清理路面。就目前来说，首先需要疏通的是交通网络。伊德一边在废墟当中走着，一边注意着脚下。他时不时的会捡起来一只金属手掌或者是一条骨架，在看了两眼之后要么收好要么丢掉。
  而阿丽塔则拿着伊德的生命探测仪，尽管在这个时候这玩意儿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按理说葆拉女士应该会在自己家中……”阿丽塔推测着并开口。
  “或许吧，但葆拉女士的美容院是在一栋九层高楼的第一层，那层高楼就算是变成了废墟也比我们的三层小楼要高，若是人被埋在下面的话……”伊德淡淡地开口说着，很理智，但听起来却总有那么一丝无情。
  阿丽塔咬了咬嘴唇：“这里以后会怎么样？”
  “大概会重建吧，不过是很久以后了，首先这片区域会被清理出来，速度快的话大概要几个月吧，然后是重新规划，撒冷的承包商负责某块区域的重建，到时候他们会召集工人，谁都可以报名，就当给自己挣点外快。当然，被毁的两座工厂肯定是要抢先重建的，不知道撒冷会用什么方法重新连接管道电梯……”伊德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的撒冷仍然有些倾斜，看起来就像是撒冷人的屁股被狠狠踹了一脚一样。
  “这大概就是常规善后工作了吧。”阿丽塔重重地出了口气，然后用手拨弄着碎石。
  “是的，我猜撒冷上应该只是简单评估损失之后就直接开始制定计划了，至于下面人的死活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我现在只想这该死的通讯网络赶紧恢复，好方便我发布赏金以避免我们这种浪费时间的大海捞针。”伊德一脚踢开了一块石头。
  “发赏金么？还好储蓄银行不在东区，不然我们现在连赏金都没得发。”阿丽塔随便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她现在心乱如麻。远方，麦克蒂格仍然进行着无意义的呼号，阿丽塔甚至能够听到他的嗓子因为出血而沙哑。这样的声音为这里的空气平添了几分压抑，阿丽塔重重地叹着气。
  此时，几台飞行总管机器人从天空中掠过，它们是去抢修工厂的。在昨天的夜里，它们用最快的时间接通了北区的72号工厂，勉强用那里的备用发电装置支撑起了电网。而今天，它们大概是在运送修复55号工厂反应炉所需要的东西，就这样在撒冷和工厂之间来往。
  “向前看吧，别老盯着屁股后面。”伊德捡起了一根机械关节，端详了一阵之后又扔回了地上。
  阿丽塔烦躁地挠了挠头，这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待。越是想起关于葆拉女士还有莱纳斯先生的一切，她的心里就如同一团乱麻缠绕一样。
  “我想去工厂那边看看。”阿丽塔开口。
  “工厂？我记得工厂那片区域在昨天就已经第一时间疏散了，连伤亡都没有出现，我觉得那是赏金猎人做得最漂亮的一次义务工作了。”伊德撇了撇嘴，然后开口说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去一个根本找不到‘幸存者’的地方？”他抬眼看了看阿丽塔。
  “扎……那怪物就是从那座工厂出现的，我就算找不到幸存者也应该调查调查事情的起因。”阿丽塔看了看伊德的双眼，然后开口。
  “如果要调查起因的话，你应该直接去城外那个核废料矿井。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么做……”伊德拍了拍自己满是灰尘的双手，然后开口说道。
  “不，那家伙跟核污染没关系。”阿丽塔摇了摇头：“我忘了和你说，那家伙全身上下的组织都跟狂战士机体的组织差不多，而狂战士机体是火联技术产物，所以我断定跟地球上的核污染无关。”
  “嗯？”伊德忽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另外，通过这件事情，我找回了许多关于以前的记忆。”阿丽塔从一大块石头上跳了下来，然后看着伊德。
  “哦？你找回什么了？”伊德的眉宇之间轻轻皱了一下，看他的表情阿丽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感兴趣，不过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她也不好继续卖关子。
  “我的，名字。还有那些，我以前认识的人。”阿丽塔的眼神怔了怔：“当然，我能回忆起来的只有他们的容貌和名字，至于自己和他们经历过哪些故事，我现在也还很混乱。”她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开口：“我遭到了那怪物的攻击，几乎是命悬一线的情况下，我陷入了幻觉。在幻觉之中，我看见了那些人。包括教授我机甲术的师傅，还有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同门。”
  她顿了顿，然后继续开口：“他们叫我‘弥赛亚’，我想这应该就是我的名字了。”
  “弥赛亚？”伊德惊讶地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阿丽塔：“你……能理解这个名字……不，这个词汇的含义么？”他盯着阿丽塔，惊讶的心情溢于言表。阿丽塔也愣了愣，她并不明白伊德为何会如此惊讶。
  “在以前，人类还存在信仰的时候，这个词不代表名字，也没有人会拿这个做名字。在以前，配被这么叫的人只有梵蒂冈的教皇，而教皇是人们认为最接近神也就是上帝的人。而在以前的圣经故事和传说当中，被称作‘弥赛亚’的人往往是所有苦难生灵的拯救者……”伊德站了起来，就这样向阿丽塔解释着。
  “这……我……”阿丽塔听到伊德的解释之后有一些懵，如果伊德的解释确实无错，那么她就要思考这样的责任自己担不担得起了。
  “当初……给你这个名字的人，应该是在你的身上寄予了某种希望和企盼吧。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觉得你……不平凡。”伊德的话语有些断断续续的，但他终究是说出了自己的结论，然后，他口中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支持你去寻找自己的过去了。因为……你与‘弥赛亚’的距离越近，我就会感觉到我的阿丽塔离我越远……”
  说到这里，伊德的神情当中便涌现出了一丝丝的落寞。看着伊德流露出这样的表情，阿丽塔也从心里开始责问起了自己。是啊，尽管“阿丽塔”这个名字是伊德给她的，但她的心里也默认接受了“阿丽塔”的这个身份。但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终于找回了自己全部的记忆，那自己到底是“弥赛亚”还是“阿丽塔”？
  这是个问题。
  “不过，如果你认为这条路是对的，那我便不会阻拦，朝着你所认为的正确方向展翅翱翔吧。”伊德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他这样说着，然后嘴角轻轻泛起了一丝笑容。看着伊德的双眼，阿丽塔的内心忽然颤动了一下。
  “所以，你认为在工厂可以调查出什么？以你的直觉作为判断。”伊德询问着。
  “诺瓦曾经也是火联的人，确切说是火联的叛徒。曾经应该是在火联的核心科研技术领导层待过。我那天也跟你说过，就是那个加修冈透露给我的秘密。诺瓦制造了很大一批狂战士机体，他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不用。所以，他需要测试自己的实验成果……”阿丽塔轻轻抚摸着下巴，然后开口说道。当然，这都是她所推测的结果，但她个人认为八九不离十。
  “你是说包括昨天的事情也是撒冷所为？”诺瓦紧紧地皱了皱眉头。
  “就算不是撒冷人或者诺瓦干的，也一定和他们有所联系。我觉得地球上绝对不只有我所找到的那副机体，诺瓦应该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了另一套机体作为素材。”阿丽塔静静分析着。
  “谁知道呢？300年前那场战争在地球上坠落了无数座火联飞船，搞不好每艘舰船里面都有几个。”伊德摊了摊手。
  “但那些飞船里的机体储存舱只有适配过狂战士机体的大脑才能打开，它们会检测脑电波当中的某个特殊频段。除非诺瓦手下就有一个火联狂战士，不然他不可能打开。但据我所知狂战士部队应该没有一人叛逃……”阿丽塔皱着眉头，不断地检索着脑中的信息。
  “这个问题我们一时半会儿是得不出结论的。”伊德摇了摇头：“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从这次袭击当中挺过来的？不用去猜，你一定是去想办法解决那怪物了，我就连发现你的地方也是在那怪物消失的地方发现的。”说着，他开始皱起了眉头。
  “呃……细节我记不太清了。”阿丽塔的回答含含糊糊，她并不想告诉伊德自己被扔到了撒冷，这样只会无故让他受到惊吓：“总之，我想先去工厂探查一下。”她说着便岔开了话题。
  “好吧。”伊德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既然你认为那边有线索的话，那我就陪着你一起去吧。”
  “嗯。”阿丽塔似是松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谢谢你，伊德。”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