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宗主不会做这种事的，我和非言姐姐都是宗主看着长起来的，他不可能牺牲非言姐的终身幸福只为了调查当年的真相！”
  琴无涯笃定地说。
  陆清尘不屑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再多说的必要，于是转过身去看院外山林中的野花青草和远处草地上细碎的点点阳光。
  “先生，宗主虽然对于你和宗三凤之间的恩怨有所偏颇，但是这也是因为他年幼时受到的那些不幸有关，他太需要一个骨肉至亲能给他些许温暖。先生家破人亡不幸至极，我亦是觉得内心愤怒难平，可毕竟你已经是弱冠之年，无论身体还是内心的承受能力都要强于当年年幼的宗主。在沧源山庄时你听说了宗主儿时的经历那却只是个开始，你不知道，宗主他从一个孤儿到今日这一宗之主走过来有多么不容易。非言姐被宗主从荒山野地里捡来时，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被人挂在树枝上准备活活饿死，她对于宗主来说就像是另一个自己，宗主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罔顾她的幸福的！”
  琴无涯说话的时候，胤千雪孤寂的身影总是在她眼前闪现，他这么多年来坚韧刚毅的外表之下不知裹藏起了多少对亲情的渴望，他每每看着自己和家中亲人欢聚一堂时，眼中总会有一闪而逝的哀伤，多年来的长夜漫漫，她在夜间偷溜出来时经常能看到他独自坐在屋顶的房脊上独自望月，她躲在墙角偷偷看着，心中暗自揣测自己的千雪哥哥会不会流泪。
  “你为了替他报仇，在司徒家做了那么久的粗使丫鬟，那时候的他有没有想过你吃了多少苦，甚至还差点被司徒清歌毁容，那时你一旦被司徒庄主发现，肯定连命都没了，胤千雪他又在干什么！”
  陆清尘说道。
  “去司徒家做丫鬟是我一意孤行，瞒着宗主以游玩之名自己跑去的，等他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改头换面叫百灵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仇人的一点眉目，我怎么可能不去帮他去查证清楚呢！”
  陆清尘听她这样说，转过身道：“你也知道胤宗主已经下令让许堂主多陪伴叶公子游玩，他已然是有意借此让许堂主接近叶家，若是短时间内查不出个所以然，难保不会让她嫁给叶公子，这样查起来更容易。”
  “接近是接近，嫁人是嫁人，总之宗主不会强迫非言姐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琴无涯答道。
  陆清尘叹口气说道：“如此这样最好，我虽然与许堂主只是相识了短短几日，却觉得她和你一样是个明辨是非深明大义的姑娘，若真是为此耽误了半生幸福，才真是可惜了！”
  “先生你……是喜欢非言姐吗？”
  琴无涯神色平静地正视着陆清尘问道。
  “我欣赏这样的内心刚毅的女子，无关男女情爱！”
  陆清尘说话的时候眼中丝毫没有躲闪。
  “我亦认为女子当如男子一般坚强自立，不要去委身在男人的保护之下生活，可是这世道对女子何其不公，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呢，我听宗主说，从前的大理国就并非如此，那里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女人可以和男人一起出入朝堂谈论政事，甚至孩儿都可以随母家姓，可也是因为这样所谓的“罔顾纲常”，惹得一些老派迂腐守旧之人的不满，才导致了覆灭，从此不复存在！可是你说，三纲五常这些，就一定是对的吗！”
  陆清尘沉默片刻，看着琴无涯善良的双眼微微一笑，有些释然般说道：“事情本无对错之说，全看你自己如何选择，就好像我，若是选择在朝为官，则终日是在朝堂和家中两处轮回，若是选择江湖则可以肆意浪迹天涯，不用每日鸡鸣则起戌时入睡。两种生活截然不同也无法说出谁对谁错，只看怎么选。拿你来说，如果喜欢安逸，就嫁个大户人家做个少夫人，终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穿衣吃饭都有人伺候着；如果喜欢自由，就嫁个同你一样的江湖中人，可以归隐田园也可游山玩水。”
  “先生，喜欢哪种生活？”
  琴无涯问道。
  “不瞒你说，从前的我并不认为三纲五常有什么不对，我亦是你口中的‘迂腐守旧之人’。可是我从朝堂进入江湖，在经历诸多风波之后，这才发现，对我而言，江湖中这样随性的生活更是我所想要的。我不是没有想过以后就一直跟随在靖熵王身边做个谋士，可是那种生活终究比不上策马江湖的快意，就算是要长年面对两帮的追杀，我还是决定留下来面对！天下之大，不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的！”
  琴无涯点点头道：“我亦是喜欢这种江湖生活！”
  “先生，你和宗三凤这一战结束，无论是否杀了他都要恩怨具了，那时，你会去哪里？”
  陆清尘沉默片刻，咬着牙说道：“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还要去杀了凤无羁！”
  “凤无羁已经被先生废了，难道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吗？”
  “我娘和小翠的死虽然是宗三凤所为，却是在凤无羁父子的授意之下，我不可能放过他的！”
  “江尚盟势力庞大，先生恐怕没有什么机会能杀了他！”
  “机会总会有的！”
  琴无涯蹲下身，看着地上的一朵小花说道：“先生如今如此执着于报仇，果真与当年那个唏嘘花草遭人屠戮的温情之人不一样了。”
  “若非家门不幸，我恐怕还未走出过往十余年的美好中，那些沉重的伤痛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不得不正视现实，正视命运，正视那些肆意伤害我所在乎的一切的人，而如今我既有反抗的能力，为什么不去替自己讨回公道呢！”
  陆清尘顿了顿道：“我的温情，只能给予那些温暖过我的人和事物，那些将伤害加诸在我身上的人，我没有必要以德报怨！”
  “我只望先生和宗三凤一战之后，无论结果如何，能够彻底放下恩怨，万勿、万勿和宗主结仇……”
  琴无涯的声音越说越低。
  陆清尘心中知道她是作何所想，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开口了：“你是长青宗中人，这一战之后，我和胤宗主和长青宗之间只能结仇或者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这是改变不了的，无涯，有些事，或许一开始就注定了。”
  琴无涯抬头粲然一笑道：“好，好，先生既然话已至此，无涯就什么都明白了。”
  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投下，照在她白皙的脸上，陆清尘的心中，生出几分不忍。风从山林中带着阵阵野花芬芳扑鼻而来，他望向风吹来的方向，心中想起了那个黑夜中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