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图现（十）
  避水兽虽然看起来笨手笨脚，但不愧为游水能手，不一会便将那贼人擒得上岸。
  此时，夏兰也已警觉，带了那阿舍等人前来一观究竟。
  众人见贼人被获，这才安静下来，有人点燃火把一看，只见那贼人尖嘴猴腮，眼如黄豆，嘴唇一撮八字胡。
  避水兽扬手一记耳光，打得那贼人脸颊红肿，生生掉落下一颗血淋淋的牙齿。
  秋菊怒道：“你到底为何而来？不说实话就小心你的狗头！”
  那贼人吓得跪地求饶：“小人是本地人，名叫张二，平时以顺手牵羊为生。今日掌灯时分，我经过客店，见众位大侠拿着东西观看，心想那东西必是值钱，随即晚上行窃，未料还未得手便被众位大侠给逮住了。本人上有老母，下有妻儿，请放我一命吧，我回去后一定烧高香给各位祈福。”
  避水兽正要杖杀张二，海秦劝阻道：“还是积点德吧，杀了他也于事无益，好歹我们并未丢失要紧东西。”
  避水兽停手望及凌雪教主，等候号令。只见秋菊沉吟片刻，踢了张二一脚，吼道：“滚，日后再让我看见你，必剁你双手！”
  张二见此妇人如此厉色，哪敢久留，道谢之后飞似地逃命去了。
  突然，冷晶惊呼一声道：“秦哥，你的背后！”
  众人借着火光一看，只见海秦的背后衣衫已经撕裂，露出后背，后背上显出一段文字模样的图画，原来是海秦刚才抓贼之时，坠落水中，后背的衣服被岸边干枯的芦荻划破了。
  众人看了半日，竟看不懂背后那文字，也不知道那图画意味着什么。
  正怔怔发愣间，冷晶冲口而出道：“还。”
  众人目光“唰”的一下直盯冷晶。冷晶自觉冒失之后，随即不语。
  凌雪教主秋菊何等聪明，马上前去用手扣住冷晶的咽喉恶道：“海公子，把上衣脱了吧！”
  冷晶虽为秋菊所擒，言语不软斥道：“秦哥，不要理她，你偏不脱！”
  海秦见冷晶为凌雪教主所制，虽为恼怒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照办。海秦脱下上衣，后背上赫然出现一幅画，好像是砖塔的塔尖，旁边有一行文字，但众人却不认识。
  凌雪教主言道：“还请冷姑娘译一译，否则，休怪本教主无情。”
  冷晶骂道：“我虽然通晓此种文字，但我就是不译，你能将我怎地？”
  海秦见冷晶生犟，怕她性命偶有闪失，投鼠忌器之下，只得示意冷晶译出文字。
  冷晶见海秦如此示意，知道反抗无用，只得缓慢念道：“至宝易得江山还。”
  众人听罢冷晶之言，一头雾水，还是不解。
  突然，凌雪教主眼睛发亮，仰天长啸，得意言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只见凌雪教主命人飞奔客栈，要来笔墨纸张，将海秦背后的图画临摹下来，然后放下冷晶，也不理会众人，径直走到湖畔，把三张牛皮纸在水中浸泡片刻，随即抽起。
  众人围拢定睛一看，其中一张牛皮纸均已显出图画和文字。
  此时，凌雪教主向夏兰说道：“还请汪夫人将你所藏之牛皮纸如此浸泡一番。”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宝图遇水才能显现字图。
  凌雪教主将三份宝图浸于水中，只有一份显出字图，如此看来，夏兰所言不虚，果然凌雪教主拿了天残的两份假图。
  海秦却想，我往日曾将宝图浸于水中数次，为何宝图并不显字？真是奇哉怪也！
  夏兰见凌雪教主破解了宝图显字之秘密，心里狂喜却按下喜色，并无遵从凌雪教主之言，反而缓缓言道：“秋教主，我有一问。”
  凌雪教主见夏兰有意延迟，多有不烦，急道：“请讲。”
  夏兰问道：“当日在龙泉山庄，贵教与天残约定宝藏之分法，如今还作数吗？”
  凌雪教主心道，当日之分法，是依照持有宝图之份数多少平分宝藏。如今，我持一份宝图，海秦自带一份，剩下两份宝图在夏兰之手，那么按照当日分法，宝藏之一半归于夏兰，自己与海秦再分另一半，细算下来，凌雪教吃亏不少。可是，看今日之情势敌强我弱，若不按当日之约来分，必会再起争执，到时不定自己能得多少。想到此处，凌雪教主暗暗言道，不如我暂且应了下来，到时等起了宝藏之时再随机应变。
  凌雪教主言道：“当然算数。恭喜汪夫人分得一半宝藏。”
  夏兰言道：“那就好。”
  原来，夏兰也同凌雪教主一样想法，想要独吞宝藏，看来是不可能的，必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当下之势，只能与他人平分，方是平息争斗之良策。好在自己掌握半数宝图，按照当日之约，分得宝藏一半，也是大获全胜。
  凌雪教主与夏兰约成，齐齐问海秦道：“海少侠之意呢？”
  海秦之于宝藏，本就无非分之想，原想将宝图取出散发于穷苦百姓。如今见凌雪教主与夏兰之提议，知是自己反驳也是徒劳，只是心中暗想，待宝藏掘出之日，我必设法周全，不让一件宝藏落入歹人手中。
  海秦回道：“若二位有此造化，我也阻挡不了。”
  海秦心道，我如此之言，并未应诺她俩宝藏之分法，只要宝藏寻出，我必舍命相保。如天不遂愿，我为她们所杀，保不了宝藏，也只能怪老天无眼，宝藏任由她们处置，非自己所能力及了。因此海秦所说之“有此造化，我也阻挡不了”乃是暗示自己必全力保护宝藏一事。
  凌雪教主与夏兰哪知其中之意，见海秦如是言辞，以为海秦应诺，欣喜不已。
  夏兰这才走到湖畔，取出随身携带的两份宝图，把两张牛皮纸在水中浸泡片刻，随即抽起，两张牛皮纸均已显出图画和文字。
  凌雪教主与夏兰一同走到冷晶跟前，将三张宝图递与冷晶，凌雪教主阴阳怪气道：“请冷晶姑娘再辛苦一下吧！”
  冷晶瞪了她一眼，看着图纸，念出了三句话，分别是“寺庙槐树叶枝繁”、“湖水沐浴常挂念”、“关中张桥八公塬”。
  众人听得冷晶所译，好似一首七绝，不由揣摩其意起来。
  凌雪教主思虑片刻，将四句话来回默念，最后连成一首诗，念道：“关中张桥八公塬，寺庙槐树叶枝繁，湖水沐浴常挂念，至宝易得江山还。”
  念毕之后，凌雪教主叹道：“以诗之意来测，看来宝藏就藏在八公寺的大槐树下，价值连城，直可抵得江山。”
  众人一听，很是欣喜异常，都言凌雪教主天资聪慧。
  海秦喟叹，宝藏之消息原源于八公塬，不意各地教派周折半个大明，宝藏竟还藏在八公塬。
  凌雪教主命人将四幅图纸按照诗的一二三四句顺序排列，终得一幅完整的图画。只见幅图上清晰显现出八公塬上有座古庙，庙门北开，庙前为湖，庙后为田地，庙建于高塬上，庙墙左右为深沟。庙前内院立有佛塔，庙后内院栽有一颗槐树。众人图文一对，当下明白。
  这么周折了半夜，已到五更时分，天已拂晓。众人心中有事，不愿多睡，忽听得远方传来悠扬的钟声，众人心情激动，忙从张桥渡口南上，爬上塬来，赫然见到一座佛塔矗立于西方六七里地之外。
  原来昨日众人来到张桥渡口时，突逢各路门派内讧惊变，众人无暇旁顾周围之景致，后来等到内乱平息之后，天色已晚，再加上渡口地势低洼，众人竟未察觉远处的佛塔。
  如今，众人知道了佛塔的位置，又从图纸得知宝藏与佛塔有关，心中大喜，一行人向西疾驰而去。
  顺着佛塔的方向西行绕过沟壑，逶迤前行不过两个时辰，海秦与冷晶及各色人众已从赵村南面赶到八公塬上。登上八公塬高台，只见一座寺庙出现在众人眼前，众人找了庙门半日，但只见红砖壁瓦的围墙，却不见寺庙大门。
  抬头再看之时，一座高高的佛塔耸立在寺院当中，那塔全身砖木结构，高约十来丈，塔身的砖块脱落不少，有的地方已生出荒草。
  众人找不到庙门，只能沿高台之上的东围墙向北前行，只见东围墙东面一丈左右便是内“八”字的东沟壑，向下探望，只见那沟深达数十丈，崖壁如立，人猿无法攀援，壁上长满荒草和沙棘树，细看之下壁上多蛇鼠蚁窝。
  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突然，前面豁然开朗：一大片水域横亘在众人眼前，原来乃茫茫的三百里卤阳湖。由于湖面显现的极为唐突，众人行走之高台虽离湖面几里之遥，但人立其上，极目湖面，顿感头昏目眩，如临深渊。
  众人镇定之余，循路转而向西，约半盏茶的功夫，众人便看到了宏伟的寺庙山门。山门北开，门楣上高悬“八公寺”三个镏金大字，虽有点斑驳但字大如斗，遒劲有力。
  顺着山门望下望去，只见门前台阶宛如绳梯，绵延数里，直通卤阳湖水面。石阶湖面连接处有一处渡口，四周芦苇丛生，栈桥旁侧之木杆上挂有一面猩红旌旗，迎风招展，隐约为“八公渡口”四个字。
  众人迈入庙门，只见寺庙香火极为旺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众人进得山门，眼前便现出了方才远眺所及之佛塔。
  海秦觉得这塔的位置十分奇怪，不由多看几眼。
  冷晶见海秦呆看佛塔，问道：“秦哥，此塔有何不妥之处？”
  海秦思曰：“隋唐以降，鲜有佛塔筑于寺院的前院。今此寺院佛塔建于前院，甚觉古怪，因此有疑。”
  冷晶言道：“不定此塔建于隋唐之前呢。”
  海秦回道：“看此塔之形制，不似隋唐以前所建。”
  正谈话间，凌雪教主已催促二人前行。二人遂不再细想，上前随众而去。
  经过钟鼓楼，穿天王殿、宝雄大殿，众人也不参拜，绕过藏经楼直奔后院而去。
  早有小沙弥拦住他们的去路，礼道：“各位施主，后院乃佛门禁地，不得擅入，请回吧。”
  凌雪教主求宝心切，见有人阻拦，当下剑眉立扬，怒喝骂道：“小东西，你找死。”
  正待拔剑动手，海秦挺身挡在小沙弥前面，对凌雪教主劝道：“你来求财，何必滥杀无辜？”
  随即，海秦示意小沙弥赶紧离开。小沙弥看到凌雪教主一幅豺狼虎豹之势，吓得赶紧跑去请师父去了。
  众人来到后院，搜寻了半日，只见青菜，却不见一株槐树。
  正沮丧间，只见一僧人踏步而来，他身高六尺，身材魁梧，脸颊高鼓，嘴唇敦厚，白须横生，不像中土之人。
  那僧人走到众人跟前，双手合住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各位施主来我寺庙后院，所为何事？”
  凌雪教主喝道：“老秃驴，休得故弄玄虚，佯装糊涂。我且问你，这院子里的槐树哪里去了？如不老实说来，我今日就拆了你的庙，送你老东西上西天。”
  那老僧倒也不为生气，叹了口气说道：“佛门清静之地，女施主莫可猖狂。说起那棵老槐树，五十年前早已被雷劈死，残枝早已生火做饭，烧了个干净。”
  凌雪教主用剑横在那老僧脖子上说道：“如若骗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那老僧徐徐吐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如果不信，你就杀了我吧。”听罢老僧言语，凌雪教主犹豫之下回剑入鞘，神情颇为颓丧。
  突然，她若有所思，眯起两眼，强装欢颜言道：“有劳大师告知，当年那棵槐树栽于如今何处？”
  那老僧听凌雪教主之言，频频提起槐树，一脸不解之状。
  海秦见此，上前向老僧行礼道：“在下海秦，未请教老师父？”
  那老僧和颜悦色言道：“好说，好说，老衲法号无风。少侠莫非是名誉江湖的回马飞针海秦？”
  海秦彬彬有礼言道：“大师严重了，正是区区。大师明鉴，我们此行是为了却一个心愿而来，请大师务必告诉我们槐树的坑位。”
  海秦说罢，递上步摇。无风细细看了步摇，眼睛忽然光亮，呼吸促急。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牛皮纸，将牛皮纸看了半日，再与步摇核对一番，方才问道：“你们可是关中张桥海家、保定城郊刘家、川北广元冷家、粤东潮州蓝家的后人？”
  海秦及所有人大吃一惊，海秦急道：“大师您知道这四家？”
  无风痴痴地盯着远方，似乎在回想一个久远的故事，沉吟片刻回道：“我在此等你们很久了，你们终于来了！”言罢似有解脱之意。
  海秦上前直言而道：“我是张桥海家传人，冷晶姑娘是川北广元冷家传人。”说着忙引领冷晶拜见大师，大师谢礼。
  海秦又道：“可惜保定的传人被凌雪教先教主珠玑所害，潮州的传人不知所踪，无法前来见大师一面。”说罢颇有遗憾之色。
  海秦说罢，又将凌雪教主与夏兰向无风引见了一番。
  无风微微一颤言道：“造孽，造孽，这都是前世因果。我劝女施主放下屠刀，广结善缘。”
  凌雪教主怒而不答。
  无风见状，摇了摇头说道：“各位施主，请听老衲讲一个古吧！”
  “大约二百年前，我师父的太师父奉命督监此庙，寺庙建成之后他就成了这儿的主持。听我师父讲，八公寺的主持必为蒙古人，历代主持在此，只为等候有缘之人，而信物就是步摇，可惜师父以上各位主持都没有等到，我今日算是等到了。”
  冷晶插话问道：“历代大师等候我们，却是为何？”
  无风苦楚地笑道：“只为等待你们拼出宝图，寻出埋于地下之宝藏，然后汇集于此，用宝藏招兵买马，起兵举义，重夺蒙元天下。”
  众人听罢，暗暗称怪。只见那无风又说道：“这次各位施主前来，想必已经寻到宝藏的下落了？”
  冷晶又道：“难道大师竟不知宝藏的下落？”
  无风苦道：“历代主持只知道在此等候有缘之人，至于宝藏之下落却无人知晓。我师父圆寂前，把画有步摇的牛皮图纸交予我手，让我好好保存，静待有缘之人来此后用实物和图纸核验，一旦核验确实，此地便为聚义之地，仅此而已。”
  海秦见此，说道：“方才大师见了步摇，便掏出一张牛皮图纸看了半日，原来那牛皮纸上绘有步摇之实物画像，大师方才之举乃是为了验看真伪。”
  无风言道：“少侠果然聪慧。”
  海秦坦然曰道：“大师，我们已知道藏宝的位置，入口就在贵宝方的后院大槐树下。”
  无风“啊”的一声，似有意外，随即恢复平静，言道：“五十年前的惊天骇雷，劈死了那棵百年槐树，当时我才十几岁，众人将树干搬走烧锅，树根无人理会慢慢腐朽，终成寺庙的菜园。”
  说罢，指向那菜园的菠菜菜畦。
  凌雪教主及夏兰等人听完此话，一哄而散，纷纷向种植菠菜的菜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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