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被推到一口枯井里死的。他死之后，我在那儿的林子里，捡到了这把钥匙。”
  他说，“是那个男人的钥匙。我看到他也在找。”
  那是父亲死后的第五天，他就要被外地的亲戚接走了。
  最后一晚，他想要去大人说的那口井边看看。
  “爸爸要是还没死呢……”他癔症地想，“我可以把他给拉上来。”
  然后就是捡到那把钥匙，还目击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在枯井四周不停翻着落叶。
  他嘴里骂骂咧咧地，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可惜，当时的年龄太小，秦勤生还没把“钥匙”、“爸爸的死”和那“找东西的男人”联系起来。
  等他终于联系起来，已经是六年以后的事了。
  “只要那人出现在视野里，我就能认出来。”他激动地说。
  继续，在咨询室里，秦勤生给医师讲了他痛苦的童年父母尽失，了无归属的童年。
  以及童年痛苦无法治愈的后遗症：无法跟人亲近，跟任何人都亲近不了。
  “特别是一直看见的同事这种，我会不由自主地讨厌他们。”
  陈华的治疗，延续了六周的时间——正如他自己说，人是个很简单的东西。
  他看出这个年轻人的绝望，犹如行走在钢丝边缘，下面就是无尽的悬崖深渊。
  只要适当推动一下，就可以……
  医师有一个计划。
  他总是有计划。
  ……
  那天咨询，秦勤生跟陈医师说了生日的事。
  “下周四我生日。”
  “哦，是吗？”
  陈华没说生日快乐。他分明是可以说的，只是……
  嗯，为了“计划”，他不想让秦勤生感受到什么“温存”。
  至少不是从他这。
  秦勤生叹了口气，脸色若不有意提着，就会“蹭”的黯淡下去。
  “如果我死了，没有一个人会在乎的。”他说。
  陈华知道，机会来了。
  如果说，衡量心理医生是否优秀的一个标准，就是看他能不能打消一些人寻死的念头。
  对此，陈华表示认同：他可以做到这点，他知道自己很“优秀”，甚至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让秦勤生坚定去死的决心，只用了短短20分钟。
  在医师潜移默化的欲擒故纵下，秦勤生打算在生日当天自杀。
  在以往从未收到过祝福、今年也不会收到任何祝福的生日当天，结束自己悲哀的性命。
  “请你不要阻止我，陈医师。我知道你的职责就是开导我。但我已经决定了……”
  他还说，“痛苦的人想要自杀，制止是没有意义的，逼一个不想活的人活着，本质其实和杀人一样，是践踏人权的犯罪行为。”
  说罢，秦勤生颤抖着吸一口气。
  陈医师知道，他嘴上叫自己别去阻止，可能心里也是这么希望的——
  但在心源深处，讲这些话的缘由，恰恰就是为了“求救”。
  再不想活了的人，也不会没有一点求生欲。
  这是进化论里的东西，也是人性的真理哲学。
  陈华一脸严肃的表情，顿了许久，这么说道：“了解，我也干这很久了，知道这个道理。”
  秦勤生听着，后背挺得僵直。
  “那个。老弟，打算用什么方法，我是说……”
  “我、我还不知道呢。”
  接着，陈医师就给秦勤生推出了自己的“杀手服务”。
  他说他正好认识一个家伙，只要给钱，就能帮你杀人。
  就算要叫他杀你自己，也是没有问题的。
  保证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痛苦……
  ……
  张平顺无力挣扎着，已经快要在玄关前昏死过去了。
  超量的安眠药，会使人的中枢神经中毒。
  秦勤生呜咽着，摊在椅子上。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地期待。
  奇怪，反而有些恐慌，就像有一团团躁动的粒子，从全身的汗毛里渗透出来。
  他依旧记得，在陈医师展示出那“杀手”的照片时，他很快就认了出来——
  24年前，夜黑风高的夜晚，那个围着枯井乱翻枯叶和雪的男人。
  虽说老了很多，但样貌却是不会有误的。
  还记得以前，不止一次的，他想要跟别人描绘那张脸，但就是说不上一个字。
  明明在脑海里清晰至极，一付诸言语，就变得异常艰难。
  就好比叫你去形容一张白纸，除了“它是张白纸”之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照片里的那张脸，就像是从记忆深处跳出来，无比真实。
  说来荒唐，他要雇佣多年前杀死他父亲的人，来结果自己。
  当时，秦勤生质问了医师，他跟“那件事”是不是也有关系？
  “什么？24年前的天津？你爸爸的事吗？”
  医师一副迷惑的表情，好歹给自己洗清了嫌疑。
  他稳住情绪，跟医师解释了起来
  “的确有可能……”医师不安地分析，“他说过自己老家在天津那边。”
  那就***了。
  刚刚在吃蛋糕的时候，听张平顺说，自己是建筑工人。
  秦勤生联想到爸爸死的时候，镇上正好请了一支施工队，在建造雕像。
  至此，便是百分百地确认下来。
  他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人之将死，昔日的杀父仇人，再次进入了自己视野？
  那家伙不止杀过一个人。
  他是一个冷血的惯犯杀手。秦勤生意识到，陈医师也并非好人。
  除了这间业界有名的咨询室，他在外面还有别的“业务”。
  这无关紧要了。
  秦勤生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在自己去死之前，把张平顺也拖下水——是的，张平顺，他终于知道了这个名字。
  计划主要是医师拟定的。
  张平顺会在下周四，也就是自己生日当晚，从客厅的窗户爬进来。
  医师对秦勤生说，他的机会只有一次。
  张平顺会得到消息，自己要在7点过后回家。
  如果可以提早埋伏在窗边，等到满以为家里没人的张平顺探头进来，再用最快的速度下手。
  “……最好是用刀子什么的，一定要快，速战速决。记住，他杀人有经验，你直接斗不过他。”
  一开始，秦勤生对这个反杀计划有些担忧：“难道不能再雇一个杀手吗？再雇一个人把他杀掉。必须要我亲自来吗？你不是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