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陈设很简单，中间一个堂前，两边是间里，墙上抹的还是泥浆，没有刮仿瓷。
  桌上一桌子的菜，却只有一个罩子盖着，没被罩子盖着的菜露在外头招苍蝇。边上还有一本卷着一半的厚厚的书放在桌上，仿佛那卷着的一半还有手握着的温度。
  旁边是大勇的地盘子，还没做上新屋，等以后做上新屋给顾大勇结婚住。梦影的奶奶说，老屋是前后邻居，新屋批下来又是隔壁邻居，真是注定的做一辈子的邻居。
  “你怎么放假都不出来玩？一个人到屋里干什么？”
  “没什么好玩的，不想出去。”
  顾良燕眉目低垂，眼神闪躲，这让顾梦影想起以前在老屋去找她的情形。虽然奶奶左一遍又一遍交代说，不要经常去前面屋里，她闲得她会自己出来玩的。但还是忍不住隔三差五要去找一趟，然后十回倒有八回是不合时宜，顾良燕不是在做事，就是在驼骂，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那些狼狈、那些不体面的东西。
  好像是她上了高中之后，顾梦影开始觉得顾良燕越来越沉默，不爱说话、有点自卑，哪怕去老屋照应牛，也很少主动跨过门槛去天井屋玩一下。
  为什么要这样呢？在顾梦影心里，顾良燕一直是一个学习的榜样，从上学堂开始，被教育说要跟顾良燕一样，考试要得奖状；上了初中，被教育说要跟顾良燕一样，考上二中；也许不久的将来，还要被教育，要跟顾良燕一样考上大学，都说她读书恰噶，有什么好自卑的呢？
  顾梦影很不习惯，不习惯去主导这段关系，也不习惯在柿子树下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变得这么冷淡。
  “你那个初三的书还找得到吗？我们要上初三的课啦，想借你的书，你帮我找一下咯。”
  顾梦影一进门站在堂前，主人没有坐，也没有让座，好像意思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完赶紧走人，没有那个长谈阔叙的闲工夫，赶紧把嘴边的话说一说算了。
  “你们就上完初二的课了吗？这么快就上初三的课？我来找找？”
  顾良燕虽然嘴上还是很冷淡，但是脚下的步伐却比嘴上的语气热情得多，顾梦影心想，柿子树下的那份友情还是靠得住的嘛。
  “快了，老师说再上两个礼拜，等上完初二的课，到时候把书给你送过来。”
  这要换在以前，顾梦影一提脚就跟着顾良燕到间里去找书，牛栏、猪栏、灶屋也要跟着去，哪里会拘谨的？哪里会一个人站在堂前，从进门开始，没在多挪动一步？在以前兴许还要去翻翻桌上那本书，那么厚——高中的书那么厚吗？
  一阵塑料袋子，翻动的声音之后，顾良燕就在里面叫顾梦影进去看书。
  间里牵的一根绳子上堆满衣裳，衣裳底下是一堆横七竖八的罐子，全是机油味，墙边是几袋花生、棉花，敞着袋子口，盛满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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