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春雨温柔,匕首温柔
作者:流影劫      更新:2021-03-30 14:02      字数:3057
  杀人不必夜深,夜深太过寂静,容易惊起旁人,尤其对于一个非正常死亡的人而言,惊慌与恐惧往往会让他叫喊出声。
  雨天杀人正好,雨声淅沥,春雨如油,人们大多躲回家中,静静的对着春雨吟诗做赋。
  南柯这个时候,突然便想杀个人,一个早就想杀的人,突然而起杀意事后最不容易被人发觉,谋划太多只会留下把柄。
  所以南柯想起了古籍上记载的某个刺客聂政。
  长虹贯日,一剑杀之。
  当然,南柯并不会如他一般光明正大的去杀人,他还有很多人要杀,不能死在这小小的安宁城中。
  大漠中的时候,他便已经杀过不少人,但是那些都是因为他们起意想要杀他反被他杀的,今天是他对别人起意,所以起因不同,心境自然不同。
  南柯沉默少许,在街上某个卖雨伞的店铺里买了把伞,越是重要的事,在细节上越是不能出错。
  雨天不打伞,容易惹来猜疑。
  猜疑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依据但也是最能颠覆一切的东西。
  所以南柯要表现的更加正常一点,和往常巡逻一样,把自己真正的当成一个安宁城小捕快。
  一路上,和平日一样,帮一些人修缮了一下漏水的砖瓦。
  然后赶在卖糖葫芦的还没回家的路上,买了一串糖葫芦来吃。
  和路边一些匆忙回家的人们互相回应招呼。
  推脱开大婶的说媒之意。
  和平日里表现无二。
  然后便回到院子里,取出剑来,并不练剑,只是撑着伞平静的坐在台阶上,身边放了一把燃尽的香根,三百枝,捆得整整齐齐。
  杀人不必夜深,暮色已尽而夜色初浓时最好。
  所以南柯在等。
  院外灯笼在雨中显得有些朦胧,光也朦胧,人也朦胧。
  雨水滴滴答答的从槐树上落下,四处流淌。
  然后街巷里响起了打更声。
  “咚!——咚!”,“咚!——咚!”,“咚!——咚!”。
  一个披着雨蓑的更夫从巷子里穿过去。
  南柯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的那柄剑,许久,一用力,将藏在剑内的匕首拔了出来。
  一直以来,这柄剑就没有剑鞘,因为剑身便是剑鞘。
  用剑杀人,未免有些声势浩大,所以他一直以来练的杀人剑法,一半是为这柄匕首而练。
  用刀重在砍,而使剑在于刺,匕首同样如此。
  剑能杀的人,匕首也能杀。
  今晚要杀的人,用什么都能杀,因为他,真的很好杀。
  南柯从来就不是天下剑客举世无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从北漠而来的刺客,一个背负着一些仇恨的小人物。
  但是人物越是小,就越致命,大人物曝之于众,杀招尽在世人眼中,只有小人物,你才不知道他会在哪里捅你一刀。
  更夫逐渐走远,南柯将那捆残香收在怀中,将匕首藏在袖下,而后撑着伞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春雨夜晚,街巷间早无行人,两旁院落寂静,住房灯火微明,有家长里短的闲话细细传出。
  要杀的人在东城富贵坊中,这几日的巡逻,南柯早已对安宁城街巷了如指掌,是以雨中闲走一般穿梭在各个巷子之间。
  雨水渐渐从伞檐连成一片,一眼看去,满城灯火朦胧如雾。
  南柯在富贵坊旁边的长街拐角停了下来,目光沉静的看着不远处的城主府,门口有着几个守卫,里面仍是灯火通明,隐约可见有人执伞走动。
  要杀的人自然不在城主府中,只是城主府既然在这附近,那么行事总要小心一些。
  南柯收了伞,把伞靠在一旁的墙上,暗色的衣裳和街角处的黑暗混为一体,期间有人匆匆从这条街上路过,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处静静的站着一个人。
  雨水沿着伞柱不断淌下,淌在这一处本来不曾着雨的地面,留下一摊圆形的水渍。
  南柯看着那摊水渍,心中有些遐想,譬如大汗淋漓,譬如鲜血四溢。
  一直到城主府安静下来,南柯才提起伞,沿着街边雨檐缓缓走向坊中。
  而后便是来到一处挂着两个暗黄灯笼的宅子门口,南柯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灯笼,然后伸手敲门。
  夜晚敲门,总容易让人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过了很久,里面都没有人过来问话。
  南柯听着里面那种琐细的声音,继续敲着门,清脆的声音在这条街上缓缓传开,只是因为雨声淅沥的缘故,并不如平日夜晚的敲门声一般突兀。
  南柯敲得很有规律,一下一下,应和着人的心跳,而后逐渐急促,逐渐升调,仿佛门外之物终于迫不及待,要破门而入一般。
  许久,门内终于传来门栓传动的声音。
  南柯并不妄动,只是停下来,静静的看着那扇门一点点挪开。
  而后一张黄纸符箓贴了上来。
  南柯伸手拨开那张符箓,似笑非笑的看着里面那张有些颓色也有些苍老的面孔,里面那人看着南柯脸上的笑,突然有些惶恐,正打算关门,南柯却突然撞过去,连带着里面那个人一同滚进院子的积水中。
  那人挣扎着乱舞衣袖,想要站起来,南柯却是更快的将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咙之上。
  “嘘。”南柯看着他,另一只手竖在唇前,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那人惊惶的睁大了眼睛,浑身颤栗,先前挣扎着的双手也松开来,摊在地面上,雨水打在上面,仿佛淋着两节陈年腊肠。
  “你......”那人声音颤抖着,只说了个你字,却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
  南柯手中的匕首压下一丝,他便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于是春雨夜晚,乍起的波澜便仿佛止息了一般,有风吹着,那两扇门微微张合,发出久经岁月的吱呀声。
  南柯半跪在那人身侧,借着门口的灯笼光芒细细的打量着他,许久才轻声说道:“秦知贤,我是第一次见你。”
  那人,也便是南柯所说的秦知贤,惊恐中带些疑惑的艰难问道:“那少侠为何?”
  南柯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继续轻声说着:“只是你和我十年来的想象一模一样。”南柯抬头看着这一场春雨,似是在想着怎么形容他,而后恍然大悟般,看着秦知贤说道:“一样的丑陋。”
  秦知贤那有些苍老的面容淋在雨里,更兼恐惧与无措,是以显得异常狼狈与歪曲。
  “我.....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为什么.....”秦知贤的声音有些颤抖至失控,所以南柯的匕首再压下一丝,又鲜红的血液渗出来,沿着锋刃缓缓滴落,于是这个老人的面色更加的苍白,未说完的话语也憋回肚子里。
  南柯看着他,声音有些寒意道:“我是谁?我不是人,我是一只复仇的恶鬼。我为什么要杀你?阿弥寺有谒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真的想不起来吗?侍郎大人!还是以为一个人躲在这安宁城,就无人知道你是谁吗?”
  秦知贤脸色一变,仿佛想起了当年那件事,不可置信般的睁大眼睛看着南柯道:
  “你,你是南衣......”
  南柯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二人身后的大门突然被风吹得合上,院内只剩下昏暗的夜色。
  “是的,是的啊,你终于想起来了。”南柯沉默少许,说道。
  声音有些温柔,如同那柄吻着秦知贤咽喉的匕首一般。
  秦知贤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断断续续的道:“我,当年,调动南衣城兵力之事,我,我是被逼的。”
  南柯点点头,道:“我知道,一万两黄金有时候比剑客的剑更锋利,所以,情理之中而已。”
  “放,放过......”秦知贤的话没有说完,南柯突然并掌如刀狠狠击打在他的喉咙上,突然而来的袭击让秦知贤眼珠暴凸,舌头都被打了出来,南柯匕首一带,半截舌头便飞了出去,落在一旁的花坛之中。
  “好了,你这辈子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南柯放开他,站了起来。
  秦知贤捂着嘴,想要叫喊,却发现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的发出“啊,啊”的含糊声音,然后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想要趁南柯不注意,往门外冲去,只是南柯又怎会这样放他离开,伸手一把扯住他的衣裳后领,拖住往后重重的一摔。
  秦知贤再度落在雨水中,脸上手上沾满了污泥和鲜血,痛楚之中看见之前飞出去的半截舌头,于是狗一样爬过去,抓着舌头胡乱往嘴里塞着,一面发出喑哑的声音。
  “希望你能把声音闹得再大点,不然坊外的城主府守卫恐怕听不见。”
  南柯平静又仿佛带了丝癫狂的声线落在秦知贤耳中,犹如恶鬼催魂一般可怖,于是他绝望的爬到南柯身前,呜呜的叫着,脑袋如同捣蒜般的磕在雨水中。
  南柯站在一旁,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雨水的混合物,淡淡的说道:“你看,这个人好像条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