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五师兄以及当年牧童
作者:流影劫      更新:2021-03-30 14:03      字数:4620
  崖阶往上,两千九百九十九丈,便是五师兄居住的地方。
  白衣带着南柯走上去的时候,便看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盘坐在两千九百九十九丈的崖阶上,背朝着二人,身前悬浮着一柄墨色小剑,不断盘旋着,散发着锐利的剑意。
  白衣带着南柯远远停在数十丈之外,看着那边那个如世俗之中男子一般样式发冠的黑衣人说道:“这便是五师兄。”
  “为什么五师兄会在这里?”南柯看着那个距离三千丈只有一步之遥的男子,问道。
  “这里既然是剑梯,那么谁都可能会在这里,只是五师兄有些执着,他便住在这崖阶之上。”白衣想起了当年的场景,无比叹服的说道:“当年我上崖时,五师兄便在这里,十年过去了,他还是这里。”
  南柯看着白衣说道:“你这是夸赞还是嘲讽?”
  白衣看着五师兄的身影,认真的说道:“自然是夸赞。”
  二人正说着,便见三师兄青莲提着酒葫芦从山崖上走了下来,路过五师兄的时候,五师兄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青莲走到二人身边,回头看着盘坐在崖阶上的那人说道:
  “修行之事,本就非大毅力者不可成。小五若是能够跨过这道门槛,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如何不可限量?”白衣问道。
  青莲伸手拍了拍白衣肩膀,说道:“如果你还是这么懒,他以后未必不如你。”
  白衣有些头痛的拨开青莲的手,不服的说道:“可是三师兄你不也很懒?”
  青莲摇摇头,举起葫芦喝了一口酒,衣袖青莲翻飞,酒液四溅。
  “不一样,到了我这种境界,再苦修亦是无用,是以不如闲散一点,说不定才能更好契进大道。”青莲抬头看向崖顶,继续说着,“你见师父终日在浊剑台望着那口泉水,可是天下谁会说剑圣是在偷懒?”
  白衣说道:“我会。”
  青莲平静的说道:“不管怎样,你以后终究是要接手磨剑崖的人,磨剑崖在师父手中成为了世间最高的山崖,可不能在你手里成为溪风谷。”
  溪风谷便是槐安国西面一处地势极低的山谷,世人一般叫做溪风湖,因为太低,常年涨水。
  白衣叹了口气说道:“溪风谷也不错啊。”
  “这便是一剑不喜欢你的地方,他把这里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如果将来师父离开的那一天,你还不能成为崖中走得最远的那个人,那么我相信他非常乐意从你手里拿过磨剑崖。”青莲再次看了一眼白衣,而后冲着一旁的南柯点点头,便往崖下走去。
  白衣被训了一顿,垂头丧气的看着三师兄离开的身影,问道:“三师兄你去哪里?”
  三师兄边走边喝着酒,头也不回的说道:“去崖下办点小事。”
  白衣皱了皱眉,南柯奇怪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白衣想了想,舒缓眉头说道:“没什么,只是三师兄许久没有下过崖了,突然说下崖办事,想来人间有什么事情发生,但看三师兄这样子,他既然说是小事,那就肯定是小事。”
  这件事便匆匆过去。
  二人也没有再打扰沉浸在剑意中的五师兄,重新走下去。
  “接下来还要见哪个师兄?”南柯看着白衣问道。
  白衣因为被三师兄说了一顿的原因,所以心情有些低落,听见南柯的问题,有些有气无力的说道:“去见见十师兄吧。”
  南柯想起剑梯另一边的那一道直上山崖的剑痕,皱了皱眉说道:“还要下崖重新走过?”
  白衣摇摇头,说道:“自然不要。”
  “那我们怎么过去。”
  “喊他就行了。”
  南柯看向山崖另一边,犹豫的说道:“喊?”
  白衣走到崖阶边上,靠着护栏说道:“你要知道,当年流云剑宗宗主都不敢上那条山道,我们如果想见十师兄,自然只有喊他。”
  “怎么喊?”
  白衣看了一眼南柯,说道:“就这样。”说着,浑身元气汇聚,深吸一口气,对着山崖那边大喊一声:“十师兄!”
  云雾都在白衣的这声大喊之下散开不少,山崖间不断回响着白衣那一声十师兄,而后如同水纹一般漾荡向那边。
  崖中青竹居,六师姐斜躺在竹椅,依旧踩着那块青石,突然听见白衣这声叫喊,皱了皱眉头,但是想起来先前他才带着南柯来过,也明白是什么事情,低下头去,静静的看着手中那本书卷。
  一道剑势破空而来,山崖间剑意瞬间低敛下去,云雾散开,露出一抹天光,原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白衣看着那道剑势,点点头说道:“走吧。”
  剑意散去,崖间御剑自然无比轻松,白衣带着南柯一路飞越山崖,到了那边的山道之上。
  落在那条从岩石中劈出来的山道之上,南柯心中不免一阵心神荡漾。
  尽管十师兄已经将剑势散去,然而看着那条直上云霄的山道,依旧让人无法置信。
  “我记得你说过,十师兄无法修行。”南柯看着山道,沉默许久才说出话来。
  “修行只是一条路,像十师兄这样的人,就算不走这条路,亦有大道可行。”
  “十师兄走的是哪一条?”
  白衣看着山道间残余的剑势,说道:“我们的是意,他的自然是势。”
  “剑势和剑意哪个才是真正的剑道?”
  白衣看向崖顶说道:“那要看十师兄与师父谁能走的远了,目前而言,剑意胜过剑势,因为师父是剑圣,而十师兄只是十师兄。”
  南柯感叹道:“十师兄也是师兄啊。”
  白衣看着南柯说道:“磨剑崖上最大的师兄便是十师兄。”
  “为何?”
  “因为十师兄年纪最大,也比所有师兄们都强。”
  “年纪最大,强自然很正常。”
  “但是十师兄入门只比你早。”白衣看着山道,想着当年的那些事情说道,“十师兄本是山崖之下青山脚畔的一个牧童,偶然间见过师父的一道剑意,于是决定弃牧从剑,只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跨过那道门,走上修行之路。自然无法踏上剑梯。”
  南柯看着白衣突然的停顿,没有插话,静静的等着白衣说着后面的事情。
  “然后他在山脚磨了二十年的剑,一朝顿悟,一剑斩开登崖路,当时我还住在师父的浊剑台上,那天那一剑,剑势最末端,便落在浊剑台下一寸,只差一点,便可以直上浊剑台。”白衣仔细回忆着当时师父的表情,说道,“师父当时就在浊剑台边,静静的看了那一道剑势许久,而后突然笑了出来,然后崖中便多了个十师兄。”
  南柯看着山道,许久才说道:“剑圣笑什么?”
  “我又不是师父,我怎么知道他笑什么?”白衣见南柯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没好气的回道。
  白衣说着,看向山道之上,那如一线天一般的尽头,有着一间草庐。
  “话说,当年十师兄还没有上崖的时候,曾经和三师兄有过交集。”白衣说道。
  南柯有点好奇的问道:“什么?”
  “当年三师兄偷懒下崖,去买酒喝,路上见到一个沉默的男子蹲在大河旁拿着一根粗铁棒不停的磨着,有点好奇,就去问他在干嘛,十师兄磨着铁棒说道‘自然是磨剑。’三师兄以为是个傻子,就没有管,回到崖中继续摸鱼修行,直到那一天,十师兄一剑用那根铁棒磨成的剑一剑斩开山崖,三师兄站在那里,看了那边很久,才感叹道“原来我才是个傻子。”后来大师兄在三师兄口中便成了一剑。”
  南柯默默的听着,看向白衣问道:“所以你需要什么刺激才能成为剑圣?”
  白衣沉默许久说道:“剑圣自然只有一个,除非有人能够走的比师父远,否则世上再不可能有剑圣这个名头。”
  白衣看向手中葫芦,看向山崖山道,看向云雾翻涌,说道:“我做不到,如果说一定要有一个人能够做到的话,那只能是李缺一,可惜他是函谷观的人,所以以后千年,都很难再有一个剑圣。”
  “我记得先前那个陈师兄说过,李缺一输给了那个叫鬼主的年轻人。”
  “一开始我也以为李缺一输了,后来想想,不太可能,李缺一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输?”
  “为什么?”
  “如果李缺一是个屠夫,那么他便是大陆最好的屠夫,如果李缺一是个纺工,那么他便是大陆最好的纺工,只有万般皆完美,才敢取李缺一这个名字。”
  “缺一不是不完美吗?”
  “缺一才是完美,因为大道缺一。”
  南柯沉思许久,说道:“那为何陈师兄会说他输了?”
  白衣说道:“自然是有什么原因让他不想赢。”
  不想赢和不能赢自然是两回事。
  “我没想到你这么看好你的对手。”
  白衣摇摇头说道:“我们从来便不是对手,如果你也有我们这样的天赋,你将来也会明白,在我们这种人眼里,唯一可以做对手的,便是大道。”
  白衣毫不吝惜对于自己天赋的夸赞,在他的话语中,说的最多,便是我们这种人。
  南柯平静的看着白衣,想着,是的,我从来都不是你们这种人。
  但是南柯没有说出来,只是笑了笑,沿着山道走去。
  山道颇为平滑,如同打磨过的镜面一般,可见当年那一剑的威势如何。
  走在剑梯之上,尚且可见有一些人在尝试攀登高处,然而走在这边山道之上,竟是一个人都见不到,云雾停滞,花树偏头,都在刻意远离着这一处。
  “十师兄住在顶端,就不怕有人偷偷上崖?”
  “最开始有过,后来山道之上死了不少人,就没有了。”白衣平静的说着。
  因为是在崖腰处上的山道,所以二人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一座草庐。
  草庐外有柄剑,模样实在是一言难尽,半分像剑,半分像刀,还有九分就像小孩子随手捏的泥巴一般。
  但是那柄剑插在草庐外,南柯所拿的方寸都是收敛不少,白衣身后所负剑亦是如此。
  草庐之上一丈便是崖顶,一路走来,唯有此处被云雾遮掩,看不清那个坐了一个剑圣的浊剑台是何模样。
  白衣走到草庐前面,伸手拨开那扇破木门,里面一阵肉香传了出来,南柯看去,里面坐着一个中年汉子,皮肤黝黑,面容无比普通,倘若丢在大路边,甚至有点像个乞丐,无论如何都不像是那个一剑斩开山崖的绝世剑客,但是能够住在山道之上,便只能是十师兄,南柯想起先前那道压过所有剑意的剑势,看着那个汉子的眼神又有些郑重起来。
  木鱼没有注意到南柯的目光,此时他正在端着一只海碗,碗里一大碗白米饭,面前同样一只碗,碗里是淋了红油看来异常红亮开胃的红烧肉,十师兄大口的吃着,下巴上慢慢淌着油汁。
  见二人进来,十师兄抬起头来,把碗放到一边,笑呵呵的看着二人说道:“来了?”
  “木鱼师兄你还是这么喜欢吃肉啊,还有碗吗?”白衣倒也不客气,拉着南柯一屁股坐在十师兄旁边。
  木鱼点点头,殷勤的说道:“有的,有的。”说着站起身来,从草庐另一边抱了一只锅和两只碗来,南柯这才发现十师兄的一条腿竟然是瘸的。
  看向白衣,白衣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木鱼帮二人盛好饭,三人围着那一碗肉痛快的吃着。
  吃饱喝足,白衣才打着饱嗝感叹道:“真香,想想我都有好几年没有吃过饭了。”
  木鱼一面收拾着碗筷,一面笑呵呵的说道:“难得吃一次,自然香。”
  说着,木鱼又看向南柯,笑道:“这个应该就是小师弟了吧?”
  白衣点点头,这种事情很容易看得出来,这条山道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人,如今白衣突然带着南柯过来,自然便是带师弟见师兄了。
  “多谢十师兄。”南柯看着十师兄说道。
  木鱼挥挥手道:“和师兄客气什么?”
  自然是这顿饭的事了。
  白衣坐在桌旁,剔着牙齿说道:“十一师弟也是不能修行,师兄你这里伙食好,每天就让他来跟你吃饭吧。”
  木鱼笑道:“可以,正好我一个人吃了快十年饭,也有些无聊,多个伴也好。”
  南柯想了想,也的确如此,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崖中自然不可能像白衣他们一样,于是看着十师兄说道:“麻烦十师兄了。”
  木鱼看着南柯说道:“等会你把门外那柄剑带着,拿着剑就能上山道。”
  “好的。”南柯也不推辞,毕竟十师兄还是十师兄,没有那柄剑,他根本无法走到这一边来。
  说着,三人走出草庐,木鱼将那柄剑拔了出来,随手递给南柯,南柯接过来,道过谢,与方寸一同背在身后。
  白衣看着木鱼说道:“那我们先走了,十师兄。”
  木鱼站在草庐门口,笑呵呵的说道:“别光小师弟来,白衣你也常来啊。”
  “好嘞。”
  二人走出很远,南柯突然叹道:“原本以为像十师兄这样的人,应当是一生孤绝,傲气凌人。”
  “早就便说过,十师兄以前是一个牧童,剑道与牧童身份从来便不冲突,所以十师兄这个样子才正常。”白衣一点都不奇怪的说道。
  南柯点点头,想起先前看见十师兄的那条瘸腿,疑惑的问道:“十师兄的腿是怎么回事?”
  白衣有些沉默,许久才说道:“被人打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