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一滴的回忆着在精神病院里的往事，这其中的痛苦令我的心像铅块一样，又凉又硬，在胸里坠着，几乎要掉出来。
  “这些真的是我不用花钱就能听到的秘密吗？”王爷虽然有抑郁症，但是她从未去过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她有专业的医生团队上门看护，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幸运的。
  我神秘地朝她挑眉一笑：“我觉得你听到这些无所谓，毕竟我一直把你当成死人，你不是很快就会死的吗？”
  我和王爷曾经约定好，哪怕在野外没有发生什么危及生命的意外，我们也不会允许自己活过五十岁，因为那太累了，活着太累了。
  “呸，现在说这话，晦气。”王爷骂骂咧咧，不再言语。
  我收敛起笑容，看向沈青然，说道：“我经历过很多常人闻所未闻的事情，我这个人的本质也没有你目前看起来的这么好，我年轻，又年老，连灵魂都无聊至极，我就是一个普通人，甚至还不如普通人......抑郁症常伴着我，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好了的，说难听点，我的病情很可能随时复发，我的精神是不正常的。而我除了能给你爱之外也给不了你其他的东西，甚至我的爱还是有限的，这个世界上目前最无用的就是爱......所以，你确定你需要我吗？”
  “换句话说吧。”我觉得我现在脑子里有点乱，我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一种莫名而来的紧张好像一根根燃烧着的绳子在抽打着我的心：“我在刀子里支离破碎，七零八落，你确定要捡我吗？”
  “你觉得我怎么样？”沈青然不仅没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
  我不清楚她现在问我问题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她没直接回答我，这让我感到苦涩，我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声音是我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低沉干哑：“你很好。”
  “我是个无趣的人。”沈青然那深邃的眸认真的凝视着我：“檀枸，其实我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我骨子里是无趣的，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觉得我孤傲自恃清高，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我这个人本来就是无趣的。我没有什么爱好，我的兴趣也不广泛，我的人生就像一个数学公式一样乏味，或许是被国外的自由之风吹拂太多，我一个人生活惯了，我从没想象过哪一天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我爱的人出现，感情这种东西，它不在我的任何一个计划里。”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继续说道:“而你是我生命中的例外，檀枸，我不是第一个拥抱你的人，不是第一个牵你手的人，也不是第一个喜欢你的人，但我希望我是能陪你到老的人，也希望你能接受这并不完美的我，你曾说智者不入爱河，我偏偏想当次糊涂蛋。”
  “你能救我吗？”我问。
  “我能。”沈青然的回答认真且坚定。
  不过还有下半句话她没说:如果不能，我就跟你一同陷进去。
  沈青然不打算对一个在淋雨的小孩说要乖，她要同她站在一处，要给她撑伞，要给她擦干雨水，如果这些都不够诚意，那她就淋着雨爱她。
  “真好。”感激的眼泪沿着我的脸颊流下来，瞳眸中掠过了喜悦的微光，虽然是轻轻的一诺，但在我那渺小的生存中也算是绝大的安慰了。
  “我曾受过伤，丢了半条命，现在还剩半条，虽然我还不算了解你，但是我最后赌一次，能赢的话谢谢你，输了的话......”
  就算了，我认命。
  我摇摇头，后面的两句终究是没说，复又重新勾起笑容:“吶，沈老师，我这个人不算太好，不算太坏，劳烦你姑且试试。”
  在一度绝望以后，沈青然的到来，给我带来了新的希望，我濒于枯竭的心里的那些希望，在泪水的灌溉下，像浸水黄豆一样开始膨胀，慢慢地滋生发芽，望着这希望的光辉，又能构成一种足以壮自己胆的意象，使我继续想望着，不感空虚或倦怠。
  “好，我试试。”沈青然温柔地笑着，语气十分平缓。
  很多人喜欢你，是因为你懂事，或者是有点漂亮，而有的人喜欢你，是看过你哭的样子，明白你的狼狈，她提着小灯，坐在你身旁，想把肩膀和糖果都给你。
  “那我能不能也试试你？”我挑了挑眉，邪气一笑。
  沈青然的双眼半眯着，暖黄色的篝火柔和了她的眉眼轮廓，她略显淡色的嘴唇轻轻勾起一抹笑，带着倾城佳人般的惊艳感。
  “怎么试？”她问。
  我俯身向前，同她靠近了几分，对上她的那双含着清浅笑意的黑眸，吻了上去，说道：“这样试。”
  “操！恶心，想吐。”王爷在一旁俨然一副吃撑了狗粮的模样，她嫌弃地白了我和沈青然一眼，然后把手指伸进喉咙，做出催吐的动作。
  我懒得理会王爷，甚至又向沈青然靠近了一些：“我突然有些庆幸那天在秦岭拦了你的车。”
  “让你们上车也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沈青然前段时间别的没学会，情感方面的狗血腻歪小说倒是补课不少，檀枸觉得她撩人段位高，何尝不是因为她私下做了某些功课。
  “不不不。”我伸出一根手指，连摆三下：“第一，即使你当初不让我们上车，我们也会劫车的。第二，让我们上车不应该是你做过最正确的决定，爱上我才算是。”
  “扑~”
  沈青然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抬手轻轻的刮了一下檀枸俏挺的鼻尖，眼底含着柔情的笑：“对，爱上你才算是最正确的决定，至于劫车，那是违法的。”
  “你觉得我和王爷会担心违法？”
  两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怎么可能怕什么违法，就目前来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我害怕的东西了。
  “哦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怎么了？”沈青然和王爷看我这幅奇怪的模样，有些疑惑。
  “跟你没关系。”我一把挡过王爷的脑袋，凑近沈青然，用一种打着商量的语气低声说道：“那个，下次能不能给我买束花？”
  看到沈青然的目光一怔，我连忙继续道：“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要让你给我花钱，你别误会，我只是......”
  我抿了抿嘴唇，带着三分紧张七分期盼：“我长这么大都没有收到过恋人送的花......其实我也有羡慕过别的小姑娘，可以收到花，收到口红，收到各种各样的惊喜，虽然我嘴上说反正我都买得起，但是心里还是偷偷的羡慕过她们的。所以，我一直希望着，如果有可能，如果有机会这辈子能谈恋爱的话，拜托拜托，送一束花给我吧，让我也体会一下这俗气而又热烈的被爱，拜托，我的恋爱，想从收到一束花开始。”
  “你放心！我不白要你的花，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回送给你，哪怕你要车要房，我也可以去骗王爷的钱买来送你！”
  人生在世近26年，有不少人送过我鲜花，但我没收过，意义特殊的东西，我希望收到的第一束会是我喜欢的人送的。洛蓝不是个浪漫的人，她从没想过送我鲜花，巧克力倒是收过几次，但感觉上总不那么正式。
  “操？什么叫骗我的钱？”王爷瞪着她的两个卡姿兰大眼睛惊问。
  沈青然微眯起那双深邃的双眸，目光久久停留在檀枸的身上，她突然觉得很心疼，她爱的这个人明明那么优秀，为什么会自卑到连想要一束花都这么小心翼翼，甚至在面对成为了她恋人的自己，竟提出交换的条件。
  “好，我们的恋爱，从一束鲜花开始。”沈青然目光柔和的看着檀枸，微微颔首，轻轻一诺。
  于我而言这句承诺远比我爱你三个字更让我欢喜，我相信沈青然承诺的事一定会做到，只是一束花而已不是吗。
  “谢谢。”我看着她笑。
  不知道是不是迷信，从小到大，我的运气都不怎么好，抽奖只能做分母，瓶盖和刮刮乐永远都是谢谢惠顾，只要是抽奖类似的活动从来百发不中，就算是人人有奖的那种也总是垫底奖品，唯一一次中奖还是在买敌敌畏的时候，有时候就会觉得，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运气最差的人。
  但现在，我笑着看向沈青然，我的运气好像来了。
  沈青然望着檀枸因消瘦显得突出的颧骨，深深陷下的眼窝和一双永远散漫着慵懒随意的眼睛，她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而酸涩的同时又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这是属于她的承诺：这个世界缺过檀枸的所有，无论是偏爱还是其他，从今往后，都由她来补给她，她爱的这个人啊，本就值得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临睡前我吃了药，我最近几个月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差，需要依靠药物助眠。
  “必须要吃药才睡得着吗？”沈青然知道檀枸自抑郁症复发后一直有服药，但是依照米勒教授所说的，就是长期服药会带来很大的副作用，檀枸的身体状况已然不是很好。
  我把药盒装回登山包，耸了耸肩：“吃完药就能睡着都算运气好，七年前我的主治医生跟我说我需要终身服药，后来过了几年，大概是药吃多了，身体产生了一定的耐药性，所以我尝试着断药，那时候的戒断反应可真是有够受的，就像又死了一次一样。”
  “这次我陪着你，以后不需要依靠药物助眠，只需要我就好。”
  “嗯哼~虽然我觉得你说的话有点不对劲，不过，希望如此。”
  直到睡着，有件事我都没跟沈青然说，这是一件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是属于我的秘密，但是我不打算说出来，这是我的私心，我想自私一回。
  黎明，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默默的夜幕，迎来了初升的阳光。
  “醒了？”
  我刚睁开惺忪的眼睛，就看到沈青然坐在我身边，高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还有白皙的皮肤，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如魔珠般，温柔而深邃的笑蛊惑人心，而其中的柔情，让人一不小心就沦陷了进去……
  我点点头：“醒了。”
  正想翻个身爬起来，可堪堪只动一下，随即便是浑身的所有细胞无不在叫嚣着酸痛，这是昨天受伤留下的后劲。
  “躺着缓缓吧，还早，锅里在煮早点，过一会我喊你起。”沈青然是三人里受伤最轻的一个，她自然而然的担起了做饭的责任。
  “好。”我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沈青然的早安吻，随即一脚把旁边的王爷踹醒：“几点了，赶紧起床！”
  王爷：“？？？”
  我原本总觉得，黑暗里照进一束光，那么这束光就有罪了，毕竟黑暗照进一束光可不是劳什子救赎，那只会让人觉得压抑，而我是长期置身于黑暗中的人，我也从未奢望过被救赎。
  但这天我才发现，这突然出现的一点光，好像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沈青然呀，她逆光而来。
  她来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