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冯火重复了冯优国的问题，喃喃道。冯优国之前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培养她的政治嗅觉，这种问题，她并不是第一次遇到。
  “是我的话，先保证人没事，然后摸清对方想要什么，对症下药。还有，必须了解事实，依据事实情况制定对策。知道对方的目的，知道我们的底牌，才能打好这一局。”
  冯火的阐述很客观，也很有概括性。冯优国点点头，笑。
  “基本是这个思路，但是你漏了一点，就是上面怎么想。能和我掰腕子的，都是地位差不多的人物。赵自强这件事，不了解的人，也不会觉得是多么核心的事情。这种时候，双方都不会太容易让步，因为不论得失都不会危及核心利益，所以反而会更加坚持。如果这时候我们能得到上面的支持，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赵爷爷不是和您关系不错么？”，冯火这里说的是当今首相赵原，也是冯优国的挚友。
  “但是还有张守拙那个老不死啊，他从政近二十年，门生故旧满天下。赵老哥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啊”，冯优国轻轻叹了口气。当今朝堂，新任首相上任不到一年，作风却已经和张守拙大相径庭。革新派和守旧派的区分日益明显。这种时候，把人工智能领域的新星扔到两派中间，怕是凶多吉少啊……
  想是这么想，说也就是这么说。冯优国这次是真的拿出了培养自己孩子的心思，细细的把整件事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了冯火。冯火学的很认真，听的也很认真。她本来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但是既然涉及到了赵自强，那不管什么，她都必须知道、了解、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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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赵自强还未醒，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必须行动起来。冯优国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从事情的根本下手。
  那就是人工智能芯片的技术所属，到底是军方还是赵自强，又或者是那位被称作铁疯子的传说人物。
  7月25日，冯优国离开汴梁，前往雾岭。那里，是大宋十二位柱国大将军之一，金算筹孙平的住所。而孙平，正是统合主管军方科研力量的一号人物。
  听说冯远征要来，孙平早早地就在机场开了专门通道，一见面，就抱着冯优国的手用力晃动。
  “老哥啊，好久不见，你这过来，是什么风啊？”
  “哈哈，就不能是想想老弟，过来看看么？”
  对孙平的态度，冯优国并不介意。双方平起平坐，而且对方还比自己年轻那么多，本就是个很优秀的人才，倨傲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亲切的拉着孙平的手，一路走一路聊，聊得海阔天空，却谁都不提正事。
  宴请，之后沿着雾湖散步。七月的湖边空气潮湿，微微带着些躁意。偶尔会有一丝丝的风从湖面吹来，安抚着湖边人的心情。
  沿着湖边走了一会，孙平领着冯优国到了61号别墅。这里是前朝皇族南巡时的行宫，后来大宋立国之后，就变成了国家财产，多用于高官显贵的招待。门槛虽高，却终是没了皇族御用的身份。在夜色下看去，虽曲径通幽，灯火重重，却总带着些落寞。
  早有人在别墅湖边备好了矮桌矮凳，烧开了的泉水和白玉盏的茶具一应俱全。穿着玉底青花白衫的侍女恭敬的行礼，继而自觉退去。不一会的功夫，整栋别墅除了候在门口的两人随行，就再也没了旁人。
  “老哥你别介意，我这人清净惯了，也没有使唤人的习惯，这里地方虽大，可没几个人帮忙。咱们吃茶煮茶，都要自己来才是，希望你不要介意。”
  许平笑嘻嘻的，很放松。直到这时，他才收起了之前身上那种公事公办的官僚气息。冯优国笑笑，驾轻就熟的拿起茶盏洗了两圈，从旁边的骨碟中选了自己喜欢的玉观音，又取了写着八成沸的紫砂壶，细细的把茶叶洗了一遍，才说到了正题。
  “咱哥俩有啥好讲究的，放到四十年前，谁还不是自己干出来的？现在的年轻人啊，讲究太多，不如我们当年啊。”
  “可不是嘛……”
  顺着冯优国的话题，两人又聊了一会，等到刚刚在湖边散步身上的燥热气息随着茶汤的冲洗渐渐淡去，冯优国才终于回到了正题。
  “我这次来呢，主要还是想问问超天才公司和朝露芯片的事。沙门寺的大督官刘远最近不知怎么，开始追朝露芯片的事了，非说是军方财产。我想着这件事的源头还是在你这，便来找兄弟请教请教，这件事，到底是怎么讲起的呢？”
  “老哥，这事你找我，是找对人了”，孙平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斟茶，一边斟茶，一边从头说起了这件事。
  原来，两年前和赵自强在林海基地一起相处过的那个人称铁疯子的老头，大名叫铁若雪，最早也是大宋国家科学院的研究员。后来国家搞高科技基础工程攻关，把他调到了孙平手下的计算机科学所。这个人能力很强，还有海归背景，在军方的计科所做了不少贡献。但是他情商不高，待人接物太过生硬，眼睛里又留不得沙子，得罪了好些人。后来他主动申请，要搞独立于冯诺依曼结构的计算机研究，希望从根本上摆脱大金和西月对现代计算机技术的垄断。当时计科所的主要领导都不看好这件事，又不喜欢他，就把这个活丢给了他。同时，为了防止到期无法交差，也同步开展了对国外芯片的仿制工作。
  这件事的结果是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唯独只有铁疯子自己看不到。他一头扎进了这个项目里，一搞就是十七年，期间他的平行项目，对国外芯片的仿制工作进展顺利，也成功的给军方不少核心设备提供了芯片，甚至还有些转向了低端民用市场，赚了些外快。而他的项目呢，经费有限，人员有限，做的又是独创性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出成果？后来，时间长了，这人的精神就有点不正常。等到计科所最后几个赏识他的领导退休了，他就被计科所丢了出来。要不是孙平尊重他这样为了国家奉献一生的人，说不定连让他去林海基地的机会都不会有。
  “……哎，其实现在看来，仿制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啊。外国人卡我们的设备卡的太死了，高精尖的东西，都不好出。如果能完全自主生产，还是需要这样的人的……”
  铁若雪的存在，对军方计科所来说，不是什么光鲜的事情，自然不会大肆张扬。林海基地又是个密级很高的地方，消息也传不出去。如果不是这次赵自强带了他的成果出来，估计这个老头到死，都会默默无闻。
  冯优国听的有些唏嘘。虽然在官场混了这么久，不可避免的也黑了自己。但是听到这样纯粹的人，他还是有些羡慕这样的人，也想起了自己当初对理想和信念的向往。孙平看他唏嘘，又补充了些最近的进展。
  “最近人工智能这件事出了之后，最开始我们还没意识到这事和这个老头子有关系。但是后来七打听八打听，薛将军转过来说，那家公司的技术是我们计科所的。计科所的曾帆知道了，立刻就和那边联系上了。现在不是搞军转民么，而且经费卡的厉害。赵天才公司那么大的一块肉，他眼馋，也是可以理解的。”
  “张首相在的时候，就在搞裁军提质，现在赵首相上来，管军队的思路倒还是没变。我们这边也不好办啊，退伍复员的老兵不少，压力很大啊……”
  说到经费问题，俩人都是一肚子苦水。大宋国力富强，但是军费投入增长有限，大头还都给了海空军和空天部队，丢给陆军的本来就不多。至于孙平这边的军事科研，虽然名义上是三军统管，但是海陆空都有自己的研究体系，相对独立，对他依赖也不多，给的经费自然不足。
  “……老哥你理解就好。这个曾帆啊，跟曹元帅有些七拐八拐的关系，我也不好动他。他现在呢，就是拉着薛杨墨，想把超天才公司手里的技术拿过来，收收专利费什么的，其实想法也简单……”
  “老弟，你可知道他想要的这个东西，值多少钱？”
  冯优国听的都气乐了。朝露芯片现在是全球最好用的人工智能芯片，没有之一，也是大宋在人工智能领域的一次实打实的突破。连老外都要捏着鼻子买他们这个制程比国际先进水平落后了一个世代的芯片，足足可见这个芯片的技术含量。那个什么曹帆，就仗着铁若雪还是计科所的人，就敢这么狮子大开口？
  “我之前不知道，你来之前，我查过”，孙平苦笑，“老哥，我也不瞒你。这件事，曾帆跟我报告过，我没当回事，直接就签了。哪知道这老小子屁股后面这么一堆大神呢？前几天曹元帅还专门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这事呢。你说说，我这一亩三分地的，本来自己玩自己的多好，偏偏惹了这一身臊……”
  “曹元帅怎么说？”
  听到曹元帅对这事有指示，冯优国有些担心了。兵马大元帅曹炼虽然近似于虚职，但还是名义上的军方第一人。而且他和老首相关系甚密，对新首相若即若离，跟他冯优国不在一条线上。这个人，不好打交道啊。更何况，他还是冯家名义上的上司。
  “不能让我们的科研人员吃亏。”
  孙平无奈的笑笑，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冯优国。冯优国楞了一下，琢磨出了曹炼这句话的意思，脸色瞬间变了。
  要真是这样，那超天才公司，可就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