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
  于夜间赶路，是最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招来祸害。
  “今夜，先在大佛山顶住上一宿。”
  “明日清晨，在动身赶路，前往最近的城池。”
  大佛山虽然已经变得平凡，流逝神性，成为一座寻常的石山。
  但是，也不会立刻就有妖魔鬼怪，来此占山为王，此时，还是很安全的。
  并且刚逢大难，前路又很迷茫。
  人群中有很多事情，不得不去处理，悲伤绝望的情绪，不稳定的治安，都是必须要注意的事情，不能小觑。
  徐管事去处理这些事情了，他很擅长这些。
  而曹曦，随意，陈青渔三人，则在旁若无人的修行。
  曹曦的书箱被搁在一旁，里面盛满了清水，装着几条龙鲤鱼，正是垂钓起来的那几只。
  “铮~”
  一只三寸长赤金色的龙鲤鱼，不断扑腾，吞吐锐利剑气，占据了书箱的大半空间。
  而另外的三条二寸龙鲤鱼，则屈服威势，胆战心惊的挤在一块，瑟瑟发抖。
  “幸好，当时留了个心眼，将这些东西随身携带了，幸免于难。”
  曹曦下船登山，珍贵之物亦带在身上，没想到却意外地逃过此劫，没有同符渡船一起沉入江底。
  修道界中，出门的话，珍贵之物一定要随身携带。
  否则，留在船上的人生出坏心思，可以轻而易举从厢房里拿走他们，并且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留一丁点痕迹。
  这样做的不止曹曦一个人。
  陈青渔和随意的腰间，也都挂着一个小鱼篓，里面各有一尾龙鲤鱼。
  珍贵的东西，气海里放不下或者不能放，也不应该放在客栈这一类的地方，必须随身携带。
  不然的话，太容易遗失了。
  这些都是出门远游，要慢慢学会的事情。
  ……
  “哗哗~”
  江水流逝，夜风微凉，天上月明星亮，像一颗颗瑰丽的宝石点缀在夜空，晶莹美丽。
  就在这一夜。
  白露江上的另一个地方，正发生着这样一件事情。
  “呜呜~”
  这里是猿山奇景。
  无数的水妖，苏醒过来，在江下游荡，犹如幽魂一般，形影缥缈，散发黑色袅袅雾气。
  “哗~”
  一只扁舟，顺江而下。
  小舟之上，是一个年轻的绝美女子，以及一个撑着船篙的老渔夫。
  年轻女子容貌绝佳，气质出尘，犹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自然流淌一股书卷的清气。
  她身着黑白儒袍，衣衫华美，错采缕金，雕绘满眼，衣服的边角上，绣着中州的名山大川和天边的缥缈白云。
  一旁撑船的老者，也是和她一般无二的衣衫打扮。
  这般打扮的人，不应该出现在偏远的蜀地。
  因为，这样的黑白相间的古老服饰。
  整座人间，只有一个地方的人才会穿，也只有那个地方的人才能穿！
  那个地方，不论男女老少，不分修为高下，无论是刚入门的懵懂学童，还是风姿无双的人族至尊。
  一年四季，都是这一套古老的衣衫。
  服饰被人称作，稷下学宫服。
  那个地方叫稷下学宫！
  至圣山上的稷下学宫，远古儒圣讲道之地！
  清冷的绝美女子，名叫曹紫月。
  她自稷下学宫而来，想在蜀地找一个人。
  “晃荡~”
  曹紫月解下系在腕间的，朱红色的酒葫芦，晃着里面的清酒。
  “哗~”
  她扬起如玉般的下巴，露出雪白的颈项，精致的锁骨，对着天上明月，饮下了一口酒。
  这幅情景非常唯美，拥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好之感，就如同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
  “这蜀地的紫竹酒味道香甜，别有风味，却终归小家子气了，不如中州的玄黄酒来的辛辣，醇厚余味数日不绝。”
  曹紫月一双剪水的双瞳，透着清冷的光，整个人却略显慵懒。
  “姑娘，来时二先生特地吩咐我不许你喝酒，走过这么多路，你看你都偷着喝了多少酒了。”
  说话的是一个老者，他是曹紫月这一次出门远行的护道者。
  老者停止停船，雪白的胡子抖了抖，瞪起浑浊却布满了无数恐怖神纹的眼睛。
  这虽然是责备之话，但是语气中却透着宠溺。
  在稷下学宫，谁不把她捧在手心里，当做天上的月亮。
  曹紫月眨着琉璃般的眼睛，反驳道：“大先生喜欢喝酒，为何我就不能喝。”
  “不管如何，女子饮酒，总归不是好事情！”
  老者耐心的解释着，这丫头的那位大先生不可说，另一位二先生又太忙碌，时常出远门，不在至圣山。
  因此，这个丫头平时的成长教育。
  他这个稷下学宫的薛大祭酒，以及另外几位山主和学究，当仁不让，就有不可推卸的职责。
  这个天下第一等的修道幼苗，要是在他们手里长成了歪瓜裂枣，这对整个人族都是一种无法弥补的损失。
  曹紫月哼了一声，便又笑嘻嘻道。
  “薛先生，你对我可好了，我知道回去以后，你一定不会跟二先生说我偷喝酒的事情。”
  突然。
  被称为薛先生的老者，听到“先生”二字，神色一变，当即恭敬弯下腰，极度不安道。
  “当不得姑娘的先生二字，当不得阿！”
  他是稷下学宫的薛大祭酒，在遥远的中州，有“舌灿金莲”美誉，当的起天下任何人的先生。
  却独独不能当曹紫月的先生。
  问世间有几个人，当得起眼前这女子口中的先生二字？
  不多，两个人而已！
  曹紫月只有两位先生。
  其中略小的那位先生，其实也不小了，他活了足足有三千年了……
  这是当今人族，唯一一位，还行走在人世间的儒家天尊。
  如今的末法时代，便是这位二先生，以一己之力，扛起了人族的半边天。
  一人之力，比肩神明。
  其顶天立地，一袭纯粹黑白儒袍，独自挡下了万古长城外，虎视眈眈的亿万妖物。
  而曹紫月的那位大先生。
  虽然已经近二十年，不可说不可道，所有的书籍上都剔除了那个人姓名，早就被遗忘。
  但不能否认的是。
  那个曹姓读书人，也曾经让天下人敬重过。
  曹姓读书人曾说，天下儒风和才气，他一人要取八分。
  这绝对不是喝醉酒的狂妄之语。
  事实上，那个与书为伴，一生足矣的曹姓读书人，真的做到了。
  并且做的更好，他惊艳过很长的一段岁月。
  在这两个走到道的极致的人面前，没有谁可以不自量力，妄想平起平坐，成为曹紫月口中的先生。
  “老薛，你可真无趣！”
  曹紫月闷闷的灌下一口酒，黑白大儒衫倾覆而下，她趴在船头上，划着冰凉的江水，心情顿时不好了。
  “一提到那两个人，不管是谁，都这么紧张……”
  曹紫月微蹙黛眉，玉指在水里轻轻搅动，她百无聊赖，在喃喃自语。
  “你们两个呀，风光了几千年了，但是我曹紫月，将来也不会差的……”
  “二先生多好，这般厉害，也只收了我这么一个听话的学生……
  大先生吖，你已经有我这么一个学生，不就够了么……
  为何还要再来一个？我很小气的，有些东西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
  一旁的薛先生，听到这些堪称大逆的话语，更加拘束了。
  他干脆装作魂游天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有些话姑娘可以说，但他可不敢搭话。
  不过，曹紫月所说的一句话他倒是万分认同。
  “曹紫月将来是不会弱于那两人的，浩然天尊压了世间修道士三千年是不假。
  但是，她从来不逊色半分……
  修道界中流传着一种，无比狂妄却让很多人深信不疑的说法，末法时代，人间这一代修道士，只分为两种。
  一种，叫年轻一代修道士。
  另一种，叫做曹紫月！”
  这样捧杀一般的名号，谁能承受得住?
  多少年了，唯曹紫月一人罢了。
  至圣山上下来。
  他们一路走到东荒，披星戴月，到达蜀地。
  曹紫月第一时间追寻足迹，到了青牛村，拜了那座孤坟，所见所闻，便让她心里有些不舒坦，不太开心。
  “青牛村没有修道士镇守，又处在妖魔环伺的偏僻山里。
  那些愚昧的村民，凭什么能够生活十几年不受侵扰，朝耕暮织，休养生息？”
  还不是因为住了大先生！
  “可笑的是，他生活的小庭院，竟然被那些人一把火烧了……”
  可笑至极！
  之后，这一叶扁舟，白日顺江而下，晚间便到了猿山流域。
  “哗哗~”
  小船漂在江上，清幽色的江面在夜色下泛着光，夜辉凄清，也非常幽静。
  船底下，无数的水妖，仿佛幽灵影子一般，在江下胡乱飘荡。
  一缕缕黑气冒了出来。
  就在这时。
  “呜~”
  一抹黑影阴差阳错，飘至小船下方。
  一缕能轻易绞断江中礁石的黑色发丝，悄无声息的，伸了过来。
  “哗”
  黑色发丝，带着能轻易绞断江中的礁石的力量，卷上了曹紫月的玉指上。
  一只水妖发现了她，正在偷偷展开攻击。
  “呜呜~”
  江底下，水妖嘶牙咧嘴，在不断拉扯，却无法在那手指上弄出半点伤痕。
  曹紫月歪着头，冷笑道。
  “为何要再来一个，就凭他陪伴了你最后的十几年?”
  你的学生，不该如此廉价！
  “大先生，你知道的，将来……只需我独自一个人，就能扛起整个人族的天！”
  不见她有任何动作。
  下一秒钟，那缠着她手指的发丝，一寸寸往上，瞬间化成灰烬。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易抹去了，那只不自量力的江下妖物。
  “真的很不开心吖！”
  曹紫月起身，立在船头，酒喝多了，便有些摇晃。
  但是，她黑白大儒袍鼓荡开来，清冷而孤傲，如同天上的皎月般的气息，这一刻不在隐藏了。
  “隆隆~”
  顿时，整座大江都沸腾起来，无数隐藏的妖物，纷纷涌向这条渔船。
  宛如一张收起的黑色大网，数不清的妖物蜂拥而至。
  “吼！”
  其中不乏有堪称，妖王级别的大妖物，从极深江底苏醒，张开獠牙，带起黑色洪流，游了过来。
  “聒噪！”
  曹紫月黑发乱舞，她仰头灌了一口清酒，翩若谪仙下凡，姿态无双。
  “醉后方知天在水！”
  一旁，撑船的薛先生猛地睁开眼，神色惊恐，不禁抬头看向夜空。
  “哗哗~”
  夜空中，一颗颗星辰被相继点亮，星辉弥漫，秩序神链不断牵动每一颗星辰，汇成万古星象图。
  “满船清梦压星河！”
  刹那间，一道道神光垂直落下，宛如彗星坠落，摇曳出长长尾芒，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压满了这条邪气大江。
  “隆隆~”
  一息之间，这座白露江第一奇观。
  灰飞烟灭。
  被一种粗暴到极点的蛮横方式，轻易的从三万里蜀地版图上抹去了。
  “曹曦是吧……我来找你了！”
  清冷的声音，从白茫茫的星光之中，透了出来，传遍四野。
  大江之上。
  有女子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