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何明想明白，我扭头便跑了出去，当我用钥匙打开车门，拿到装着衣服口袋的时候，心却不由自主的砰砰乱跳了起来。
  相比于眼下其他，尽管这件事情微不足道，但这个小小的心愿，却一度让我患上了难以治愈的病症，那个名为“思念”的病！
  我提着口袋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明明推开这扇门就能轻易地实现这个愿望，可不知为何，这一刻，我所有的勇气全都化为了乌有。
  顺手送出一个礼物而已，多么简单，就是这好比吃饭睡觉一样的问题，我却愚蠢得不明白该怎么去做。
  我不断扪心自问，如果就这么送给他，他会接受吗？他会为此感到高兴吗？这个时候拿出手，会不会显得太过唐突……
  我想得越多，就越是胆怯，一瞬间，我竟有些后悔当初的选择。
  莫名复杂的情绪如同外面浓重的夜色笼罩着我，与其说是担心什么，更不如说我是在害怕着什么。
  我不安地打开口袋确认了好几遍，我一直自信他应该会喜欢这种款式，但现在看来，这件衣服颜色太过单一，款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仔细去看反而会觉得有些呆板。
  我皱起眉头。
  他真的会喜欢吗？
  也不知我在外面犹豫了多久，兴许是何明觉得我离开的时间太长了，我隐约听到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我手足无措的四下张望，刚想找个地方把手里的东西给藏起来，却已经来不及了。何明啪嗒一下打开了房门，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我。
  “你在外面干嘛？”何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尤其是见到我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当下便臆测问：“车钥匙弄掉了？”
  我摇头，“不是。”顺手把钥匙递了出去。
  何明却没有伸手来接，他又问：“你想离开这儿了是吗？”
  这话让我不禁一慌，我头摇得更快，抿着嘴一个字都不敢说。
  见此，何明不解的打量我两眼，沉默了片刻，正当我以为他会让我进去的时候，却没想到，他反而欺身靠了过来。
  像这种年代久远的老楼，楼道都修得非常狭窄，偏偏转角处还堆放了一些其他杂物，这样一来空间就变得更小。
  容纳下我一个人自然不在话下，但若要再加上何明的话，就无疑有些勉强了，而且他的体魄一直都比较健硕，尽管是穿着拖鞋，但一米八的个子挡在门前，却比高大的城墙还要给人压迫。
  我往后退了两步，就已经完全没有余地了。
  他凑到身边，眼神复杂地问：“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很不适应？”
  不适应？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但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严重，硬要说的话，好像萧毅然要更加让我不舒服吧。
  没等我开口，何明似乎注意到了我藏在背后的东西，我实在藏不住了，才小心翼翼的拿出来，从口袋上方露出一双眼睛，小声说：“这个……送给你。”
  何明愣了一下，却迟疑着没有立即拿过去，那一双眼神反而变得更加严厉锐利，让我不太自在。
  “我给你买了一件衣服，你应该会喜欢，所以——”我把口袋举了半天，却见他良久没有回应，一时不知该放下去还是就这么提着。
  四周静得太过诡谲，安静得就连虫鸣似乎都已我们远去，酷热难耐的楼道内，我却因为他那扑朔迷离的眼神，竟感到一丝寒冷。
  须臾，何明冷冷地问：“为什么？”
  “嗯？”我有些不明所以，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胡乱解释起来：“我只是觉得很好看而已，而且我觉得这款式和你很配，所以就自作主张买下来。”
  我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你不喜欢吗？”
  也不知是何明没有听懂我的话，还是我没能理解他的想法，他却再度沉声问了一遍。
  “为什么！”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眼神，有着一抹难以看穿的痛苦，他像是在与谁争斗一般，眉间，嘴唇，眼睛……他脸上的一切都在做着挣扎。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看他这幅神情，我既是疑惑，又是愧疚，更多的则是后悔，一时之间，我心里犹如打翻了的五味杂陈，浑浑噩噩搅在一起，完全不明白是个什么滋味儿。
  最后，我终于放弃，手也随之缓缓松懈下去，我盯着地板，轻轻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
  我在他面前，除了永远都道不完的歉以外，似乎就没有其他的话了。
  何明长长叹出一口气，他心疼地想要伸手将我拥在怀里，但手刚伸过来却又停在半空，最后握成拳头不舍的收回。
  他说：“你知道有些事……不——你不知道，抱歉，是我想得太多。”我还没弄明白他到底想说些什么，他话锋却猛地一转，“对不起，该道歉的人是我。”
  然后，他从容地从我手中接过口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淡说。
  “谢谢。”
  ……
  何明按照我的要求，在卧室里去换衣服了，而我则局促不安的坐在客厅，不断回想着刚才楼道发生的事情。
  他说的那些话，虽然简短，但似乎隐藏着不可告人，又或者是，不可告我的秘密？原本当初打算给他一个惊喜，但我怎么都没想到，那件微不足道的礼物，落到现在，没有喜，却只有惊了。
  过了好一会儿，何明重新站在我面前。
  那件浅灰色的西装穿在他身上，衣服的线条与他身形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也许是何明一向都很讲究的缘故，我打量了好几遍，几乎没有看到多余的褶皱，配合着他与生俱来的冷厉气质，就连胸前两颗普通的纽扣都好似有了自己的性格。
  端庄典雅，用来形容此刻的何明最合适不过了，当然，如果不看他下半身的话！
  出乎我意料，何明下身仍旧穿着白天那条休闲短裤，正派西装与短裤套在一起，而且还穿着一双拖鞋，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我忽然觉得好笑，以何明对待万事万物都极其严肃的性格，我想除了我以外，大概没人能够再欣赏到他这幅“英姿”了！
  他看到我在忍俊不禁，顿时皱起眉头，“不合适？”
  我挥挥手，“我只是高兴而已。”然后，我重新摆正态度，认真地评价道：“这件衣服仿佛天生就是为你而做的。”
  何明没有做过多的表示，试过一次之后就脱了下来，小心叠放在沙发上，他说：“这个时节，不适合穿外套。”
  “本来是在两个月之前买的！”我有意提醒了一句，“就是你突然出差的那天。”
  提起这事，何明手上动作一顿，忽然沉默了下去。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爱护它的。”何明用一种极其压抑的声音说：“你洗完澡去睡觉吧。”说着，他指了指卧室，然后再也不理我，一个人拿起桌上的文件和笔继续批阅起来。
  虽然我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但我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乖乖去浴室洗完澡，出来时对他说了一句，晚安。
  关上灯躺在床上，听着客厅不断传来沙沙地写字声，我却没来由感到一阵疲倦。
  不是身体，而是心里的倦意。
  老实说，我对现状真的有些厌烦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祈求着离他更近一步，却始终适得其反。从相识相知再到现在，我却一直无法明白何明的想法。
  我侧过身子，从柔软的枕头上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花香，我闭上眼细细辨认了半天。
  不会错，这是桔梗花的香味。
  于是，这阵香甜的味道恍恍惚惚伴随着我入了眠，这一觉究竟睡了有多久，我也不知道，当我半夜因为口渴起床到处找水喝的时候，却发现客厅的灯仍旧亮着。
  我在房间里找到一个玻璃杯，不过饮水机却在外面，我不太确定何明是不是在沙发上睡着了，为了不打扰他，我尽量轻的把房门开了一条缝。
  透过缝隙我朝外张望了一眼，却见何明坐在沙发上，虽然那堆文件和钢笔早已整理好放在一边，但他似乎没有要睡觉的打算。
  我转头看了看时间，这都凌晨三点了啊！他到底在干什么呢？
  我注意到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我仔细盯过之后才确定，他拿的是我送的那件浅灰色西装。
  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仿佛要把它看穿一样，神色极其平静，但眼神和思绪却早已飘到远方了。
  我本还有些惊喜，没想到他会这么喜欢我送的礼物。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无比心痛。
  只见何明放下衣服，他抱着头显得异常痛苦，他喃喃自语：“我爱的你，值得我去原谅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连问了两遍，却一遍比一遍难受，“偏偏是你，偏偏要以这种方法来折磨我。”
  他眼眶霎时红了一圈，声音在寂静的夜变得破碎不堪，让人心疼又害怕。
  “为什么，我爱的人是你。”
  我悄悄关上房门，一语不发的蜷缩进黑暗里。
  我爱的人也是你，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