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听越是糊涂，我着急地问：“黎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上次招标案出了问题，我与何总出差去了，前几天才回来……”
  黎红伸出手摆了一摆，似乎不太愿意听我解释，她说：“你还算有自知之明，问题就是出在你负责的这个招标案身上。”
  说着，她朝走廊两头望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一把拉起我的手，“你来我办公室再谈。”
  我被她一路拽到了楼下的办公室里，她拉开转椅，让我坐在了她的对面，我局促不安地揉着衣角，等待着她给出我答案。
  黎红没有理会我，而是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过了片刻，她才从一大堆文件里拿出两个文件夹丢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说：“这上面的东西是你当初盖章签字的吧？”
  我拿起来阅览了一遍，见到最后署名确实是我的字迹时，才恍然想起，这份文件是当初由我亲自拟定的系统核心算法，由于涉及到了一定程度的技术机密，我除了给何明看过之外，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份文件。
  至于另外一份，则完全是相关专业人士才看得懂的源码了，不过，这也是我要求那些工程师连夜加班赶制出来的。
  我记得清清楚楚，这两份文件在通过了何明的审核后，我只用了一夜就将其完整备份到了自己的私人电脑上，而纸质档案早就被我销毁。
  换言之，项目开发期间到底用了那些技术，怎样的算法结构，天底下除了我，就连何明也不明白。
  可让我大为惊疑的是，早已销毁的技术文件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运营总监黎红手里？原本我以为这不过是凑巧，但当我查看得越仔细，就越是觉得好奇。
  里面的东西确实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但格式却与我所撰写的完全不一样，我意识到，这两样文件，恐怕是后来者为之的吧。
  没等我询问，黎红便在一旁冷笑问：“现在知道了吗？”
  我摇摇头，刚想否认，她的脸色陡然一变，黎红猛地站起身来，愤怒地敲着桌子，对我劈头盖脸地骂：“苏青青，事到如今，你还要装蒜？你真的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你把招标案的核心机密泄漏了出去，现在明光科技因为这事，正面临着一大笔赔偿费用，不仅如此，还有可能遭到凯墨几个大股东的联名起诉！”
  她咬牙切齿地说：“苏青青，你好狠毒的心肠啊！”
  我捏着那几张单薄的白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却觉得捏着一块烫手的烙铁，烫得我心神不宁，如坐针毡。
  尤其是听着黎红一口气说出真相时，我整个人彻底傻掉了。
  我泄漏了案子的核心机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情？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何明不通知我一声？
  为什么……
  “你怎么会有这些技术文件？”
  “你所掌握的那些机密，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我有这么一份也不稀奇。”黎红笑得很是刻薄，“苏青，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目的何在？”
  我缓缓放下纸页，目光空洞地看向她，“这些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我也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这些东西。”
  “你说你不知道？”黎红挑了挑眉头，提高音量道：“收到这个机密的人正是凯墨最大的股东，慕辰逸。”
  她用明知故问的口气问：“这个慕总，你应该认识吧？”
  慕辰逸！
  当我听到这个名字时，我心头咯噔一下，呼吸也不由变得沉重起来。我怎么会不认识，之前萧毅然与何明反复强调让我小心他，让我提防他。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转眼自己就正中了这个人的下怀，不过，他到底是怎么得到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
  我与慕辰逸的交涉，仅仅只有两次而已，而我与他交谈的内容，我更是记忆犹新，要说我无意间透露给他某些技术信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为这两次碰面，一次是在会议室，当着十几个股东和经理的面，另外一次则是与萧毅然一起参加晚宴，要是我真的说漏嘴了，萧毅然肯定会提醒我。
  而且后来在面见慕辰逸的时候，因为何明提前给我打了一计预防针，所以我也是时刻都在警戒着对方。
  我都这么小心了，但他为何还能抓到我的把柄？
  “黎姐，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相信我……”
  此刻，黎红似乎多看我一眼都觉得受不了，“别叫我黎姐，”她质问我：“你身为我们公司唯一的技术总监，当初研发的所有机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如果不是你泄漏出去的，还能有谁？”
  “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现在是萧总萧毅然的女友，你完全有理由帮着他来扳倒何总，”她几乎是咆哮出声：“这就是萧总和你这个贱人设的局，就仗着何总喜欢你，你就利用他。”
  “苏青青，你拿什么来赔他？”
  “我……”
  “够了！”她一拍桌子，随后指着那扇半掩的门：“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屋子里一下静得可怕。
  我呆呆坐了一分钟，张了张嘴，我沮丧地做着最后挣扎：“我会出去的，但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
  黎红靠在椅子上，再也不愿与我多说半句，我颓然地起身拉开房门，却听她轻蔑地说：“自己去看看公司内网吧。”
  回到那间久违的办公室，我坐在办公桌前，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我在上衣口袋里翻出了止痛药。
  医生说过，这瓶药对神经的副作用很大，除非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否则不要轻易服用，而我自拿到它之后，短短一周之内，我几乎快要吃完了。
  其余的药物对我的病情已经没有太大作用了，唯有这瓶止痛药，勉强能够压下我的一些痛苦。我捧着几粒药片，盯着看了半晌，却自嘲一笑。
  谁能想到，如今真正能够帮到我的却是手中这几粒小小的药丸。
  可当它们也失去作用的时候，我该怎么办？
  我接了一杯水，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如果这种痛苦不能结束，那就让它继续吧，等痛到思绪麻痹，痛到无法自拔，就再也不会痛了。
  我趴在桌子上，冰冷的温度袭向胸怀，似乎连体内的血液都滞缓了下来，我闭上眼睛，黑暗中却不断浮现他的面容。
  他的音容笑貌，他的举手投足，他一切的一切……
  那个晚上，外面的雨下得那么急骤，他却抱着我坐在那张老旧藤椅上，一遍又一遍地亲吻我的耳发，那股温存与迷醉，如今却似荆棘铁丝，紧紧把我捆绑在那个漆黑的夜里。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样一个吻，它给我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了它所能给予的。
  为此，我的心沉睡过去，再也无法醒过来……
  “何明，何明——”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我本能地叫起他的名字，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越是挣扎，越是容易窒息。
  我缓缓睁开眼睛，这样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我就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完成，我用双手支起身体，听从着黎红的话打开电脑，然后登陆了公司内网。
  顿时，铺天盖地的帖子毫不留情的朝我砸来，那些字眼却比刀刃还要锋利。
  “萧总与他的贱人女友。”
  “骗子苏青青，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不仅骗了我们，还骗了何总。”
  “论公司内谁最不要脸，苏青青得票数最高！”
  ……
  我颤抖着双手点开了最上方的一个帖子，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几张被挂在标题下方的照片。
  照片特意用粗大的红色圈了起来，极为醒目刺眼。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我，萧毅然还有慕辰逸一起吃饭时的照片，也不知是谁照的，角度和时机切得恰到好处。
  除了那些交谈的场景，就连慕辰逸用餐刀替我切牛排时的一幕也被完整的偷拍下来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我和他所处的距离很近，在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看来，难免会有几分亲密的样子。
  但事实是，他只是给我切了一块牛排而已，而且那张桌子很大，大到即便坐上七八个人也不会觉得拥挤，我与他连熟悉都算不上，怎么能算得上亲密呢？
  我不知道是哪个无良记者，连这种寻常吃饭的事情都会被恶意篡改，然后塞到网上，进行大肆诽谤。
  我在想，这一切是不是都在慕辰逸的计划之内？这些照片，会不会就是他特意安排人偷拍下来的？
  但我记得，那天晚上吃饭，整个露天宴厅只有我们一桌而已。
  我关掉了网页，不愿再去看那些东西，更不愿去想其中的缘由，对于我而言，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太多的未解。
  慕辰逸，仅仅是想起这个名字，就让我觉得一阵胆寒。
  我抱着头，觉得自己好似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头痛也愈加剧烈，我拿出药瓶把剩下的几颗全倒进了嘴里。
  然而，药丸入喉，除了留下无尽的苦涩之外，再也没起到任何镇痛的作用。
  疼痛反反复复叠加，折磨得我快要受不了，我躲在办公室里，紧紧咬着嘴唇，却哭得像个小孩，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地板上，失去了它应有的温度。
  明明我答应过自己，不能再哭泣，明明已经这样了，可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明明已经这样了啊……
  我死死捂住耳朵，然而那些奇怪的声音却越发沸腾。
  “何明，何明……我好痛……妈妈，妈妈，”
  窗外的阳光，亮得刺眼，而我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晓……
  有些疼痛深入骨髓，在思念中缓缓溃烂，似我。
  有些伤口病入膏肓，在思念中逐渐溃散，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