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今天可以晚一点过去，但我还是起了个大早，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纯粹是睡不了太久而已。
  洗漱的时候，我才想起今天自己就要到前台去了，这与当搬运工有着本质区别，形象自然是第一要素。
  郑经理还特意嘱咐过，要让我打扮得漂亮一点！
  话虽如此，可我把柜子里的衣服翻遍了也没找到一件所谓“漂亮一点”的衣服。
  如果这时候有美晴在就好了，别看她平日大大咧咧，没个正经，但偏在打扮化妆这一套之上，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
  以她的话来讲，一个人只要不是丑得太过分，化妆几乎可以掩盖住外貌上的一切缺陷，问题就在于手法的高低了。
  虽然有些夸张，但她说得其实也不无道理。
  只不过，当她这一套理论放到我身上，就不太合适了。我曾向美晴虚心求教，结果她瞄了我几眼，很率性地丢出一句话。
  “你根本就用不着化妆，那些东西用在你身上简直是浪费。”
  我一度以为她是在趁机损我，直到后来一次舍友薇薇向美晴“取经”宣告失败之后，薇薇哭丧着一张脸对我说：“青青，我要是有你这一张可爱的脸蛋，还要什么化妆品啊！”
  可我却扶额反驳，“你别开玩笑了，再说了，可爱是什么意思？形容宠物吗？”
  薇薇一时吃惊，“你本来就可爱啊，偏偏又长得这么娇小玲珑，简直太犯规了，别说外面那些男生，就算是女生见了你也会忍不住升起一股想要保护你的冲动！”
  “别吧，太夸张了。”
  这时，美晴终于开口了，她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劝告薇薇，“你别和青青说话，她就是神经大条，而且审美观也有问题，身为一个女生，脑子里却连漂亮的观念都没有。”
  平日喜欢吵架的两人，那一次却意外站到了一条线上，薇薇附和，“就是啊，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穿这么土的衣服了，难得这么可爱，却把自己的美貌藏起来，实在太可惜了。”
  至今还记得，因为这件事我被两人数落了整整一个礼拜。
  可到头来，我却还是没什么变化。
  想来想去，在风度与温度之间，我果断选择了后者，我甚至都懒得在去化什么妆了，正如美晴说的那样，也许我天生就是这种人吧。
  于是，我在换上了一件淡粉色的毛绒卫衣后，嫌太冷又拿围巾圈住了脖子，下身更是简单得要命，仅仅一条宽松的牛仔裤就完事了。
  浑身上下，唯一算得上装饰，恐怕也只有那一条精致的发圈了。
  我在镜子前看了两眼，虽然不太出众，但也不会难看，如果真要感谢的话，就感谢老妈赐给了我这张还算漂亮的脸蛋吧。
  解决完早饭之后，我就出门了。
  一路无话，当我抵达工作地之时，见到中心后门大大开着，可工人却寥寥无几，连守门的那位大叔也不知了去向，和昨天繁忙喧哗的样子不同，今早显得特别萧条。
  我看了看手表，才刚过九点，离正式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难怪如此冷清。
  在寒风里站了一小会儿，我耳根就被冻得发红，我正打算去剧场的休息区坐一坐，目光一转，却见花坛旁站着一个人。
  恰巧对方也看到了我，隔着老远，吴安生便向我挥手。
  没等我走近，他便跑了过来，热情至极地和我打着招呼，“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也不早了，我待会儿还得去前台报到呢。”说话间，我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吴安生的嘴唇有些发青，发梢也沾了不少白雪。
  我微微吃惊，“你在这里等很久了？”
  他眼神一阵闪躲，口是心非地说，“怎么会，我也才刚到。”
  我生恐他会继续胡思乱想，便没敢去接他的话，而且一想到昨天郑经理的那番调侃，我心情便莫名复杂起来。
  虽然我不太相信一见钟情，但这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些事超脱我的想象。
  尴尬持续了片刻，吴安生突然开口，“青青，你今天真漂亮。”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却道出实情，“吴大哥，我今早没化妆！”
  尽管吴安生在我面前有些无所适从，他却还是勉为其难地说，“总之很漂亮就对了……”
  我一下打断他的话，“吴大哥，昨天谢谢你了，我今天就要到前台去了，接下来的几天里，可能很难再见面了吧，这么冷的天，你也不要在这里等我了。”
  我低声嘀咕道，“你这么做，我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青青……”
  “以后有机会，我再答谢你的好意吧！”
  不顾他的挽留，我当即转身朝着长街另外一边走去，不是我瞧不起他，也并非是我自恃清高，只是人生在世，要接受的东西太多。
  太多的好，太多的坏，太多的善意，太多的恶念……
  有时候，我是很糊涂，可有时候我却很清醒。
  诸如他的这种善意，我真的不能接受。而且我怎么都想不通，仅仅两天而已，他怎么就如此轻易地动了心思呢？
  我知道爱一个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是有多么痛苦，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趁着他的这种“善意”还未来得及转变为“喜欢”的时候，做出决定。
  我不想让自己无意间成为一个“无情”的人。
  虽然很悲哀无奈，但现实便是如此。
  人这一生，不是属于你的温柔，最好不要去触碰，所谓最完美的离开，无非是在他付出温柔之前，你更温柔地去拒绝。
  如此，便能相安无事。
  如此，永远才会变成永远。
  事实上，直到最后，对他的善意，我却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
  再次见到郑经理的时候，早就过了正常上班时间了，我按约定到c区大门等他，也不知他到底干嘛去了，快要临近中午才姗姗来迟。
  也许是我的错觉，今天的郑经理看上去好像非常高兴，连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
  他和我打了声招呼，便照例将我叫去了办公室。
  然后，他脸色忽地就严肃起来，“苏青青，今天你的任务很重要，我不允许你出现任何一点失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说话间，他一双眼睛在我身上来来回回游走，审视了好几遍，才皱起眉头，“你穿成这样，也太随便了吧！”
  我拉了拉衣衫，“这样暖和一点嘛。”
  郑经理的脸色顿时黑了大半，“苏青青，我昨天是怎么吩咐你的？今天要来几个非常重要的客户，要是让那些赞助商看到你这幅模样，我这公司还做不做了？广告还怎么宣传？”
  我愣愣站在那里，被他训了半天，他才冷着脸问，“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吓了一跳，“没有，我只是……只是没什么好看的衣服。”
  闻言，郑经理深吸一口气，这才压下怒火，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电话嘟嘟嘟地拨了出去，“杨姐，麻烦你把上个月公司订做的那套女士礼服拿过来……”他朝我这边打量了一眼，接着说：“尺寸最小号的那一款，别搞错了。”
  说完气鼓鼓地挂了电话，“你到后台换衣室去等着。”
  我不敢再说其他，乖乖听从了指令。
  过了没多久，一个三十岁样貌的丰满女人便提着一口袋衣服，屁股一翘一翘地走进了换衣室。
  当她把那身裙子展示给我看时，我眼睛都快瞪直了。
  就算是礼服，可这裙子的布料也太少了吧，不仅后背露出了好大一块，连前面的领口也低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
  抛开其他不谈，这种天气穿得如此单薄，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我这种动不动就生病的体质？
  而且，在我看来，这条裙子有多羞耻就有多羞耻，说句不好听的，裙摆要是再短一两寸，恐怕就跟夜店里面的女郎差不多了。
  我为难地对那位杨姐说，“杨姐，这也太薄了吧，能不能找一件厚一点的衣服？”
  杨姐看上去挺面善，可惜话一出口，她本性就暴露无遗，她凶巴巴地吼道：“让你穿就穿，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一个兼职小工的要求还挺多，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人家郑经理好心好意替你料理了这些，你不感谢就算了，还挑三拣四的……”
  “我穿还不行吗？”见她念叨起来就没个完，我连忙出声打住了她的话，提起裙子灰溜溜地躲进了更衣室。
  生活不易，这点苦算什么？
  大概是想起萧毅然那天质问我的口气，我在心里发过誓，当乞丐也不去找他，眼下这状况虽然不太妙，但总比当乞丐要强。
  我一咬牙，便脱掉了毛绒绒的卫衣，换上了那件无比单薄的短裙，还没等我适应，杨姐又顺手丢给我一双高跟鞋。
  “都换上，这样才像话嘛。”
  我看着那一双后跟足有半根筷子那么长的鞋子，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如此高的后跟，就算是美晴也不会喜欢穿的，对于我这种人更是一种考验。
  我正犹豫着，那杨姐又开始挖苦，“怎么？不穿啊，不穿就滚蛋吧，反正咱们公司又不差你这一个人。”
  我叹了口气，却是隐约明白独自在外讨生活的人们的诸多难处了，迫于无奈，我还是一并换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冷意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我忍着那股寒冷，对杨姐说，“这样行了吧？”
  她歪着脑袋打量了两遍，“你这围巾……”说到一半，似乎见我抖得厉害，一时心软就没再做过多要求，“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说完，却又忍不住瞟了我两眼，目中竟带着几分难掩的嫉妒，她冷笑道：“丫头，看不出来你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既然如此，妆就不用补了，时间也来不及了。”
  她看了看手表，“你先在屋内待一会儿，等时候到了再说。”
  这屋里好歹还有暖气，可一想到待会儿还要出去，我心顿时凉了大半。
  我现在别的不担心，就害怕今日之后，再度生病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