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什么惩罚？”
  “你说呢？”他轻声反问，听似平淡的口气，却暗含一股迫人的威压，不同于前几次，看得出来，这一回萧毅然是动真格了。
  在他盛怒之下，我如同一个断线木偶，傻愣愣地戳在原地，除了隐忍不了的颤抖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而萧毅然牵着我的手，看向我的眼神似要喷出火来，即便如此，他声音却依然很轻，他问：“你怕我吗？”
  我缩了缩脖子，老实回答：“怕……”
  “怕你还骗我？”他陡然爆喝，那股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一股脑地宣泄而出，“这就是你找的工作？这是后台开发？青青，你说话啊！”
  我被他吼得不敢出声，一时心虚，只好低头用手指不安地揉着衣角。
  “不过，你倒也没全骗我，后台两个字却是真的！”他对我好一阵冷嘲热讽，弯下腰来，捧着我的脸，“我问你，我要是今天没来的话，你准备怎么办？你明知自己容易生病，为什么还要接这种工作？还有那个孙克群，他吃起人来可是连骨头都不会吐的。”
  萧毅然越说越是着急，“不扯其他，万一你落到他手里，你怎么逃得了？一旦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熟知的所有人都得疯掉。”
  “所有人……”此刻，他眼神流露出的不再是愤怒，而是一阵阵叫人心惊的后怕，他摇晃着我的肩膀，“青青，你明不明白，你对我们而言，是有多么重要。”
  听闻这些，我紧紧抿着嘴唇，胸口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连喘气都有些困难。
  萧毅然一连深呼吸数次，好不容易将那股怒意给收敛住，不由分说便强拉着我来到了停车场外。
  “你就在这儿等着，一步也不许动。”说完，他便松开手径直走向那辆黑色宾利。
  就在萧毅然离开没多久，我便看见了一个人，隔着老远他就朝我兴奋地摇手，我眯起眼睛凝视了小会儿，才看清对方竟是吴安生。
  我踮起脚尖，又悄悄转过头，发现那辆黑色宾利正尝试着从车位倒出来，趁着萧毅然还没发现，我连忙朝吴安生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
  可惜，我这一系列动作却让吴安生错以为我是在招呼他呢，非但没能阻止他的脚步，反而更加让他兴奋。
  一阵风吹过，带来他的呼喊，“青青，你还好吗？”
  我没能做出回应，是因为宾利车已然停在了我身前。萧毅然阴着一张脸，从驾驶位走下，替我打开了车门，命令道：“上车。”
  此刻，我不敢回头去看吴安生，但透过车窗前的后视镜，我却见到，那道随风奔跑的身影却因这突然骤停的轿车，而缓缓停滞了下来。
  这一辆车，像是一堵高墙将他隔绝在了这个世界之外，他怔在花坛之前，被短暂的时间，凝固成了雕塑，一动不动，凝望着眼前本就与他无关的一切。
  “你在看什么？”萧毅然突然发问，将我从繁杂思绪里抽离出来，我连忙摇头，“没，没看什么。”
  然后，我乖乖地坐了进去。
  萧毅然坐到旁边，关上车窗，顺手打开了车内的空调，顿时一股热乎乎的暖气便充斥在了这狭小的空间。
  虽然不再寒冷，但却闷得我有些难受。
  我没说话，他也不曾开口，安静在暖气中持续发酵。
  我知道他此刻肯定还在气头之上，便尽量不去触他的霉头，我偏头看向后视镜，却见那道身影在花坛附近徘徊了又徘徊。
  过了好久，他才带着无尽地失落离开，冬日暖阳，让那道落寞变得如雪一样白。
  见此，我微微叹了口气，虽然挺对不起吴安生，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与他本就没什么关系。
  如果能就此断了，对他而言，或许也是最好的选择吧！
  回过神来，我见萧毅然怒意似乎仍旧未能消尽，犹豫了片刻，我战战兢兢地问，“你想怎么样？”
  这不问还好，一问他就像是吃了炸药般，腾地从座椅上直起身子，“我想怎么样？青青，你还好意思问？”
  他拳头重重砸在方向盘上，我目光乱瞟，硬着头皮说，“你要打要骂，随你好了，反正我就是骗了你……”
  “青青，你真的是要气死我，”萧毅然却揪着自己的眉心，既是恼怒又显得无可奈何，他突然朝我伸出手，“把你手给我。”
  我不敢反抗，木讷地把左手递给了他，他却将其贴在自己额头上，嘀咕道：“还是这么冰。”
  说着，他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档。
  “我送你回家，”眼见萧毅然扭动钥匙，我却连忙摁住他，下意识便喊，“我还没下班……”
  “你还没下班？”萧毅然不可思议地盯着我，“都发生这种事了，难道你还想继续干下去？”
  我咬着牙齿，低不可闻地说，“不做，就没钱……”
  他噗哧一笑冷笑开来，“当初是谁和我说自己有钱的，你的钱呢，用到哪儿去了？”
  “交房租和水电了……”
  他一时哭笑不得，“今天先回家，明天我找人给你安排一个工作行了吧！”然后，他又去扭车钥匙，我还是死死摁住他，认真地说，“我不会去凯墨上班的。”
  萧毅然终于不再耐烦，“青青，就算是你，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再说了，我的公司人家想进还进不来呢，凯墨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入目吗？”
  我慌乱解释，“不，不是的……如果让何明知道，我刚辞职就跑到你这里来，他会气得半死。”
  刚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果不其然，听到某人的名字，好不容易有所回转的脸色却又猛地沉了下去。
  萧毅然不以为然地冷笑，“他气死了最好，省得你一天到晚去牵挂他。”
  “我……反正我不会去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面对这样一个顽固分子，真是越描越黑。
  经我一提醒，萧毅然这才想起来，他忙问，“对了，你老实告诉我，是你自己辞职的，还是他把你辞退的？”
  “这是我的主意，与他无关。”
  萧毅然捏着我的下巴，将我脑袋扳了一百八十度，“你又在骗我。”
  “这次，我真的没骗你。”我推开他的手腕，“你不信，你可以问他啊……”
  “哦，那好，我马上问他！”
  我本是无意一句话，却没想到，他竟真的拿出手机，嘟嘟嘟地拨了过去。
  “不，等等……”
  可惜，为时已晚。
  电话那头响起熟悉的嗓音，何明冷淡地问，“什么事？”
  “你把她给辞了？”
  沉默了一会儿，何明却问，“她在你那儿？”
  萧毅然眉头一挑，一边挡着时刻准备去抢手机的我，一边轻佻地笑道，“不服气？”
  尽管远隔一方，但两人之间的那股火药味已然浓烈到快要爆炸的程度。
  对于萧毅然这十足挑衅的话语，何明却没有上当，甚至连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萧总，你我都不是闲人。”
  “何总……”萧毅然咬着牙关，又换了个口吻，“何明，有什么事你别藏着掖着，咱俩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要纠缠她到什么时候？”
  说话间，萧毅然凛冽的眼神不时刺向我，我终于不再乱动，只能乖乖坐在那儿，掩面叹息。
  两人因此吵得不可开交。
  “萧毅然，我觉得你的立场有问题。”
  “呵呵……我有问题？何明，我俩可要说清楚，这一次是你不要她了！”
  “我什么时候不要她了？她是这么告诉你的？”
  “她没说，但我也猜了个大概。”
  我听到何明的语气更冷了几分，“萧毅然，你的想象力很丰富，我很佩服你。”
  “何明……”萧毅然似乎被他激怒了，“要不是今天我恰巧过来视察，青青差点就出意外了，而这一切都要拜你所赐。”
  那头声音如风筝断线，戛然而止。
  过了好一会儿，何明才问，“她怎么了？”语气明显紧张了起来。
  “青青到底出什么意外了？”
  可惜，萧毅然并未对他道出实情，“与你无关。”何明对他发出警告，“萧毅然，要是她有一点闪失，我绝对饶不了你。”
  “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眼看两人越吵越是激烈，我一下扑过去对着手机喊，“何明，你放心，我没事。”然后怨恨地瞪着某人。
  不过萧毅然并未把我这股愤怒放在眼里，他很轻松便推开了我，举起手机继续和对方交谈：“何明，事到如今，我的确得和你谈一谈了。”
  何明没有拒绝，爽快答应，“好啊，我恰好有些事也想找你问个清楚。”
  我拉扯着萧毅然的领带，将他好好一件衬衫给扯得乱糟糟的，“你发什么疯啊。”与此同时，我也在劝告何明，“何明，你别听他的，他就是想找你出气而已。”
  我不断叫嚷起来，两人却都不在说话了，等我吵完，我才听到何明对萧毅然说，“你把手机给她。”
  萧毅然看了我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迫不及待地接听，“喂，何明，你千万不要去，你放心，我什么事都没有……”
  我噼里啪啦扯了一大堆，随后才听何明浅浅一叹，“你没事就好。”
  “青青，你有好好听我的话吗？”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让萧毅然送你回家去，别胡思乱想。”何明顿了一下，“你要是不愿意，我马上开车过来送你。”
  “何明……”如今再度听到他的声音，我却心酸无比。
  “放心，我和他只是谈一谈。”
  “真的只是谈一谈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何明语调终于变得温柔起来，“回家去休息，听话。”
  我把手机还给萧毅然，他接过去，直截了当地说，“既然这样，今晚7点江岸咖啡馆见面。”
  不等何明答应，我连忙插了一句，“我能去吗？”
  没想到，他两人竟异口同声地回答，“不能！”
  “好……好吧。”见他们都这么坚持，我也就不再强求了。
  这一通电话终于挂了，可我的心脏却不明缘由地砰砰乱跳起来。
  他对着后视镜重新整理自己衣衫的时候，我却抓住他的胳膊，一只手摁着自己的胸口，惴惴不安地说，“我好怕。”
  萧毅然动作停顿了一下，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微微一笑，顺手拉过安全带替我系上，然后捧着我的脸，轻轻摩挲了两下，说：“回家就不怕了。”
  说完，他便松手发动了汽车。
  我颓然靠在座椅上，望着车窗外朦朦细雪，后视镜上刻画的那个花坛，也在雪雾中逐渐变得淡薄。我攥着衣袖，虽无半分睡意，但我还是沉沉闭上了双眼。
  他们怎么会知道，其实，我想要的不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