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奔波了一天的我，直到天色擦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
  也不知今天究竟是怎么了，白天不顺人心就算了，如今都快要到家，楼道里的灯却又不合时宜地全部坏掉。
  夜的深邃沉闷，便顺着脚下一条同样黑漆漆的道路延伸了出去，迫于无奈，我只好抓起扶手，一路摸索着上了楼。
  一道银辉洒下来，借助这黯淡的微光，我刚从兜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突然，楼道转角处却浮现一道高大身影。
  我吓了一跳，那把还没来得及插进孔内的钥匙，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清脆的金属碰撞打破了仅属此地的平静，下一刻，我便被对方牵住，并狠狠坠入了他坚实的怀抱之中。
  不等我反应，一双微冷的唇便深深印在了我额头上，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我还没能发出声响，便又被那阵冷意覆盖了下来。
  他蛮不讲理地侵袭着我的唇，肆意摄取一番之后，却仍是欲求不满，随后那阵难挡的火热又蔓延到了我的颈脖……
  意乱情迷中，那一股浓烈到难以忽视的酒精气味缠绕住了我的鼻息，借助黯淡的月光，我这才看清来者。
  衣领被他扯开了一点，突如其来的寒冷使我从中清醒了一些，我压制住紊乱的呼吸，大叫道：“何明！”
  听到这一声呐喊，他动作猛然一缓，终于停止了疯狂的行径，可却仍旧死死抱着我，头埋进我的颈窝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动不动。
  时间也仿佛定格了下去。
  沉寂良久，黑暗中才传来那道嘶哑的嗓音，“青青，我好痛！”
  此刻飘荡在楼道里的悲哀，却成为了夜的唯一主旋律。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手，最终轻轻抚摸上他依旧干净有型的碎发。
  一抹酸楚悄然流露而出，我几乎是咬紧牙关才问出，“你怎么了？”
  何明缓缓直起身体，那双清澈如星的眸子，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悲怆，他认真地看着我，声音却更加沙哑了一些。
  “青青，青青……”明明我就在他面前，他却仍旧固执地一遍遍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不得不答应他，“我就在这里……”
  何明凄楚摇头，“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青青，我求你不要这么自私残忍，算我求你了。”
  他抱着我却痛得弯下了腰，带着一丝哭腔，“青青，这一次我真的输了，我输得一塌糊涂。”
  “我什么都输得起，唯独你……”
  何明的眼眶红了整整一圈，几滴晶莹划过脸颊，滚到我衣襟之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
  他所有狼狈隐藏在这冷冽之中，不管不顾地继续宣泄：“那一天，你走得那么坚决，我以为我真的要永远失去你了。”
  “永远……你知道吗？”
  我低下头揉了揉发酸的眼角，缓缓说：“何明，你喝醉了！”
  他忽然冷笑起来，一双眸子亮得出奇，“我不是醉了，我只是痛醒了，也痛傻了。”
  我默然了一会儿，压下那股久违的情绪后，却什么都不再愿意多说，挣脱开他的怀抱捡起钥匙开了门。
  然后搀扶着烂醉如泥的他走进了屋里，摸着墙壁打开灯后，我把他送到了卧室的床上：“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正要离去，他却抓着我的手，哀求道：“哪里都不要去，求你了。”
  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何明竟也会落魄到这般地步，若非亲眼所见，我根本就不相信。
  冷静如他，却也为我失去了理智。
  于是，我没再坚持，而是乖乖坐到他的身边，何明仰头靠在床沿，明明晕沉得连意识都不太清晰了，却始终不肯休息。
  我有些不忍，便劝道：“何明，你睡觉吧。”
  闻言，他非但不睡，反而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几乎是用尽了他全身力量，才将我拉至自己怀抱里。
  他用双臂牢牢把我固定在床边，见我无法动弹，他竟露出一丝阴谋得逞般的坏笑，“青青，这下你再也逃不掉了。”
  “何明，你喝太多了，你好好休息，行不行？”
  我知道他此刻肯定还在醉意当中，别说让他清醒了，恐怕连他都不清楚自己此刻正在干些什么吧？
  “不行……你肯定又要骗我……”他似是正与疲乏奋力做着抗争，脑袋一点一点往下沉去，连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但他仍旧倔强着说：“你又要骗我……我要是闭眼了，你肯定又会消失掉。”
  “这一次，你休想再跑！”
  他总说我倔，看这样子，他倔起来却比我还要强上百倍。无论我怎么劝说解释，他仍旧不睡，最终我被他逼得没招了，只好放弃了抵抗。
  可一想到让他变成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我便陷入后悔与内疚中，无法自拔。
  我妥协的顺势躺在了他胸口，也不知是安慰他，还是慰藉自己，“睡吧，这一次，我不会再走了。”
  明明很轻的一句话，却似让他服了安眠药一般，我明显感觉到何明紧绷的身体一点点的松懈了下去。
  他沉沉闭上眼睛，过了好久，却呢喃着低语道：“青青，你好香……”
  我悄悄仰起脸看过去，才发现他早已睡熟了。
  他那深邃而分明的五官正随轻缓平稳的呼吸，而极有节奏地微微起伏着。
  虽然这张脸我早已看过了无数遍，但他却似蕴含了巨大魔力，不管我怎么看，却总也相看不厌。
  就算是如今落魄成这幅模样，何明却依旧散发着一道难以言喻的魅力，这种隐形的魅力便如他身上独特的气味一般，只要清楚闻过，便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傻乎乎地盯着，直到自己再也支撑不住，才一头埋进他的胸膛，呼呼大睡了过去。
  这一晚，我俩睡在一起，却是一个比一个狼狈。
  糟糕的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相拥一床……更糟糕的是，除了睡觉，我与他却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他太醉了，而我太累了！
  于是，我们保持着这般羞耻的姿势，一直持续到了半夜。
  兴许是忘了盖被子，凌晨时分，我正睡得香甜，却被一阵刺骨冷意给生生逼醒。
  我猛睁开双眼，却正好碰上何明那更加灼人的凛冽目光。
  他的酒劲似乎消减了一些，方才意乱也已逐渐趋于了往日的平淡，若非我正躺在他身边，我甚至都要怀疑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无意做的一场梦而已。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当下被他这么认真地看着不太自在，我不安地扭动了两下，红着脸蛋说：“何明，你醒了？”
  何明没有答话，沉默了一会儿，他却不自觉泛出一抹苦笑。
  “这不是在做梦吗？”说话间，他微热的手掌覆盖在我侧脸上，似在确认我的真实一般，“青青，你告诉我！”
  “我，我也不知道……”明明对方近在咫尺，我俩却依旧在胡诌着一大堆不明所以的傻话。
  暧昧的空气里浮动着丝丝情意。
  我忽而心慌起来，便连忙坐起身，眼神在房间里乱瞟，“这样下去……我俩都别想睡觉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我到隔壁去。”
  头一次觉得，当初一个人租下这间套房简直明智极了，否则，今晚我连逃都没地方逃。
  说着，我便挣脱开他的怀抱下床离开。
  然而，何明却硬是拽着我不放，我回头疑惑地瞪他，而他则同样皱起眉头，冷眼瞪着我。
  我俩互瞪了好一会儿，何明才愤怒地将我拉了回去，他咬牙切齿地问，“苏青青，和我在一起你就真的这么难受吗？”
  我极力回避他那凌厉如刀的目光，缩在他怀中，却拼命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究竟是哪样？”何明一字一句地咆哮起来，“青青，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要我怎样？”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却突然被他凌空抱起放到了里侧，随后他蛮横地将身躯压了上来。
  我惊慌失措地哀求，“何明，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如何冷静？”他抓着我乱挥的手，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苏青青，你走得那么洒脱，一张辞职书便骄傲地宣告结束了一切，你以为你是谁？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我被他逼问得哑口无言，最终找了一条最不像理由的理由反驳，“不是你让我离开的吗？”
  何明彻底怒了，目中澎湃的火焰似要吞噬掉他的理智，他不再与我争辩那些没用的事实，而是用激烈的双唇做出了回答。
  等我好不容易将其推至一旁，低喘粗气时，才听他狠狠地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想让你也体会一下这种痛，也许这样，你就不会轻言离去了。”
  我终于不堪愁肠百结的折磨，在他怀里低声啜泣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他却依旧不肯放过我。
  他捧起我的脸，冷笑质问，“现在知道难过了？现在才想起后悔了？”
  “你算过吗，自从你离开已经过去了足足七十七天，我等你等了八年，而现在你又让我等你几个七十七天？”
  “人的一辈子，究竟有多少八年，有多少七十七天值得你去这样挥霍？”
  我抓住他的衣领，泪水滴滴答答砸在他衣襟上，泪眼婆娑间，我终于有勇气卸下那伪装了七十七天的坚强，这一瞬间，我在他怀里肆无忌惮哭泣的模样，如同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我知道错了，全是我不好……”
  何明语气缓和几分，忽而忍不住心疼万分，“小笨蛋，你知错就好。”
  他撩起我的长发，又如痴如醉地吻在我侧脸之上。
  过了一会儿，他却问出一句我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忘怀的话，“小笨蛋……嫁给我可好？”
  我所有思绪猛然断了线，望着他那张痴情如深的脸庞，我心脏都停了半拍。
  那一刻，窗外。
  月沉星稀，风雪微摇。
  缠绵未尽的夜，似乎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