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说到做到。
  何明比平时晚起了三十分钟，不紧不慢地洗漱换衣，料理早餐……等到他拉着我出门的时候，已经九点整了。
  若非何明亲口告知，我都不知道，原来总裁上班也会有迟到这种说法。
  公司上下数千名员工，虽然没人敢来管他的作息，但他仍旧习惯九点之前就到办公室去。
  这般自律，他已坚持多年。
  但是，今天不太一样。
  因为我，他刻意起晚，刻意迟到，刻意的……放松了！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的种种“刻意”而为，我俩迟了个彻彻底底，得亏今早运气够好，路上没怎么堵车，否则，他连早会都赶不上。
  “何，何总？”小晴瞪圆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推门走进会议室的何明。
  他一出现，稍显混乱的室内顿时安静下去。
  在座众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面面相觑，不好明说，却又有种不可思议的疑惑弥漫在每个人心间。
  觉察了好一阵，众人才先后明白过来。
  何总，迟到了！
  一向守时的何总，竟破天荒迟到了？多么难以置信？
  安静之余，向经理犹豫了一下，却问：“何总，你身体不舒服？”
  何明似是没有听见一般，默默取出钢笔，做着会前准备。
  黎红便接过向经理的话，“何总，你心情不好？”
  猜疑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众人纷纷窃语。
  这时，他才微微抬眸，平静无波的目光在众高管身上转了一圈，“诸位不用担心，你们的何总，身心健康，暂时没有要引退的打算。”
  这一席话，让略有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众人立刻露出会意的笑容。
  小晴是个话匣子，一旦打开就难以收场，她多问了一句，“那为什么……”
  似是觉察到何明神色与平时不太一样，小晴话语一顿，众人也霎时奇怪起来。
  何明拧了拧领带，语出惊人。
  “偶尔慢一点罢了。”
  向经理释然一笑：“我就说嘛，我还以为自己眼睛出问题了呢。”
  “我看你还真有点问题……”
  众人一阵好笑，大概是觉得今天何明真的不太一样了吧。
  不过，他们歇斯底里，暗中揣摩，何总似乎还是那个何总，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
  没人会知道！
  “何总，可以开始了吗？”短暂的玩笑之后，一位经理翻开文件询问的同时，众人也纷纷打开自己的笔记本。
  一派哗啦啦响动中，唯独何明敲着桌子，无动于衷，似是在等待什么。
  这让众人好生惊奇。
  几分钟后，何明最后一点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在众目睽睽下，他转过椅子朝门口喊：“在座各位都很忙，麻烦你配合一点，谢谢。”
  声音不高不低，语调平缓如常。
  可这句话，却如惊雷一般，迅速传来，把在门口踌躇不定的我给吓了一跳。
  好吧，这一下，我就算是想逃也逃不掉了，我深吸口气，放弃了找借口离开的想法。
  在十几个老同事的惊讶瞩目下，硬着头皮，以极为尴尬的方式出现了。
  “苏，苏总监？”向经理不顾场合大叫起来，脸上难掩惊喜：“你回岗了？”
  没等我回答，何明立刻浇下一盆冷水，“诸位，她只是来帮忙的，还没办理入职手续。”
  似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何明又特意声明了一遍：“她没有工钱。”
  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咬着下唇，将所有难堪写进了眼里，然后蹙眉向某人宣告着自己的不满。
  何明瞥了我一眼，眉头故意一挑，三分玩笑，七分认真似地对我说：“麻烦你快点行不行，大家都等着你呢。”
  “啪！”我不顾外人眼光，将一沓文件重重砸在他面前，扯起一个僵硬的微笑，一字一句说：“何总，这是你要的会议目录。”
  何明不以为然地接过文件，淡淡看了我一眼，那一道难以觉察的宠溺从他眼角悄悄溜走后，他坐正身子，“开会。”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在翻阅文件，沉思会议说词之时，我才发现整个会场竟没有我的位置。
  我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戳在他身旁，显得很是扎眼，我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何明却大声问：“怎么了？”
  这一问，当下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随后纷纷侧目。
  我耷拉下脑袋，涨红着脸，小声说：“我……我没座位！”
  见何明没有回答，我想了想又说：“我还是别打扰你们好了。”随即，我就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他却先我一步握住我的手，何明把我拉了回去，不容置疑的口吻：“就在这里陪着我。”
  “我……”
  “陪着我，哪儿也不许去。”
  见他竟比我还要认真，我更是不知所措。
  不过转念一想，我也确实没地方去，便也只能强留了下来，我倏一抬头，却无意见到，黎红，小晴等人正在偷笑。
  头下意识压得更低了。
  何明没再管我，转而说起了正事：“今天会议主要针对上个月分部项目审查一事……”
  一个多小时之后，伴随着何明那声散会，这场气氛古怪的早会总算落下了帷幕。
  事后，黎红拿着一份文件追上何明的脚步。
  可两人并没有谈及工作，而是饶有兴致地说起了我。
  “何总，为什么要欺负青青啊？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她昨晚很不听话，给她一点教训罢了，”何明一本正经地说：“我太宠她了！”
  “何总，想不到你也挺坏……”
  我在背后越听越是生气。
  什么嘛，一大早叫我过来帮忙，原来只是让我来出糗，还说什么教训……
  我实在没想通，自己究竟哪里没听他的话了？难道是昨晚我没答应他的要求？
  这么一想，我所有怒火立时被一阵微妙的羞耻给取代了。
  那种事情……就算是他，我也要做好准备才行啊！
  不知为何，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我竟越发不安，我甚至有一点点后悔，以及一点点的愧疚。
  昨晚，他都那样求我了，我却仍旧拒绝了，也难怪他会这么生气了。
  我不再多想，趁着黎红离开，加快步伐走上去，默默挽住了他的手腕。
  这过于唐突的举动，让何明一阵错愕，他看了看那紧扣在衣袖上的手指，却把我的手顺势塞进衣兜。
  见我依然羞红着脸颊，何明终于舍得露出一个微笑，“生气了？”
  我摇摇头，目光直直看向地板。
  随他一起走到办公室门外时，我才抿唇：“何明……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去开门的手猛然悬在半空，良久，他才回头。
  “我说了，我不要你的道歉。”
  “唔……”
  他又问：“你不知道什么？”
  我贴紧他的衣袖，五指在他温暖的手心里缩成小小一团，战战兢兢，却又浅浅道出事实：“我不知道……你这样着急！”
  我感到何明的手指悄然一松，然后他又握得更紧了，我呜咽道:“何明……”
  他似有不耐烦：“又怎么了？”
  “我们……”我鼓起勇气，仰起脸认认真真看着他，侧窗一缕光芒落在他鼻尖，汇聚成细微的一粒，有些刺眼，又有些梦幻。
  “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慢慢来！”何明无意识重复了一遍，紧蹙的眉梢随之下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从他笑容里溢出来。
  他的手指很自然穿插进来，在那狭窄的空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十指相扣。
  终于，何明像是找到了答案般，确凿而又清晰地答应我。
  “好，我们……慢慢来！”
  我想，也许爱就应该这样。
  慢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