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初夏已过
作者:
夕颜阳光 更新:2021-04-28 20:12 字数:3433
一百三十三排,二十八号位置!
这里长眠着一段与他有关的记忆,这里埋葬着是她的眷念……如今,这些所有,全都被一块冰凉的大理石墓碑给深深嵌进了泥土里。
“公元一九八九至二零零八,爱女任初夏之墓!”
一块墓碑,一捧泥土,甚至是镌刻这简短的一句墓志铭,便结束了任初夏的一生。
一路找来,我与何明止步于这里,我们目光草草掠过墓碑,还没来得及做好悼念的准备,便被墓前一个黑衣女人的身影给吸引了注意力。
她蹲在低矮的石碑前,正双手合十,默默碎念着什么。
一束新鲜的白百合被放在石台之上,花朵还沾着未尽的露水,淡淡花香伴随着坟前三支香火,一缕又一缕,不断溃散在半空中。
见此一幕,我与何明皆是有些吃惊。
我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节里居然还会有人特意来给任初夏扫墓上香,不过,惊讶归惊讶,我俩只是静静站在一边,并没有出声去打扰对方。
看了一会儿,我越发觉得这身影熟悉,好像不久之前才与对方见过面,可仔细一想,却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苦闷了半晌,才见女人伸手抚摸着洁白墓碑,在她轻柔的动作下,那一抹惋惜与心痛几乎快要从指间溢出来了。
她不住的哽咽让本就寒冷的山风更多了几分凄凉。
仅仅是站在旁边这样看着,我的心也仿佛被人揪住,呼吸也不由沉重了许多。
这时,她终于发现了我们。
倏一回头,四目相对,我和她皆是愣了十几秒,她吃惊,我更是吃惊……
我还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就听她举棋不定地问了一句:“青青,是你吗?”
一口冷气倒抽进入喉咙后,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我淡淡打着招呼:“秦阿姨,好久不见了!”
看了看面色悲怆的秦阿姨,再看看那块属于任初夏的墓碑……
我醒悟了。
原来当初在茶几上发现的那张照片,那个曾站在西南科大洞心湖旁的女孩,就是任初夏。
原来,她就是秦阿姨的女儿,也是何明大学时期唯一的女友。
原来,一切是如此巧合……
我不禁感慨,有时候,这世界真是小得可怜。
秦阿姨不着痕迹地抹去眼角泪水,她站起来平复下心境,问我:“青青,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有答话,目光却落到了身旁的何明身上。
今天要来看任初夏的人,不是我,我自然没有这个发言权。
秦阿姨看向何明,好不容易压下的愁绪却又随着回忆上涌,她捂着嘴,眼眶立时红了一圈。
而何明却抿着嘴,眉头微蹙,眼神极为复杂地在我与秦阿姨之间来回游走。
我想他肯定在奇怪我为什么会认识任初夏的母亲,而秦阿姨也很好奇我为什么会陪着何明一起来到这里?
这一幕,我却只能有叹息作为回答。
我有心想要做出解释,但刚一张口却发现,我们三人之间的羁绊牵连,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索性,我闭上了嘴,一语不发。
好在何明没有追问,而秦阿姨从我俩如此亲昵地举动,大概也猜出了我和他的关系。
良久,何明才松开我,向前走了一步,淡淡开口,“伯母,今天……我是过来道歉的,时隔多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秦阿姨的眼泪彻底决堤,她弯下腰只顾抽泣,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认得你,我知道你是谁,从我女儿离世之后,我从未忘记过你。”
何明握着拳头,目光凝视着她,站在风中却任由这些话语鞭挞。
我从包里拿出纸巾,快步走过去扶起秦阿姨,手忙脚乱中,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思来想去,我却道出一句最为难堪的话,“秦阿姨,虽然我不太清楚当年的内幕,但我希望你不要再怪罪何明了,他真的……”
秦阿姨紧紧握住我的手,整个人都在颤抖,等到她终于冷静一些,这才断断续续地说:“何明……其实,我从没怪你,我知道你们俩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我也清楚,所有所有,都不是你的错。”
在我俩惊诧难言的目光下,她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中,目光却从未有过的坚定。
“你没有错。”
“尽管你并不爱初夏,但你仍旧给了她一段最美好的回忆,我知道,你和她分手,仅是出于好心,你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她的美好前程。”
秦阿姨痛心疾首地道出事实:“何明……你还记得多年前,你在医院门口问阿姨的那些话吗?”
何明浑身一震,紧紧咬着牙关,未置一语。
“你问我,说你值不值得让初夏这样去做,你还问我,你配不配得上初夏?”
秦阿姨嘴唇微微发抖,柔声说:“你配,但你不值!”
何明神情哀恸地看向她,目中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伯母,我……”
“你不值得为初夏去愧疚,你更不值得因为她的过错而折磨自己半生,”秦阿姨回头看向墓碑上已然失去颜色的遗照,呢喃道:“你不值得,她也不值!”
“你还记得她,你还能记得她……”秦阿姨重复着:“你不需要道歉,你还能来看她,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何明,放下吧,初夏从没怪你,我们又何来这个资格?”
秦阿姨叹息一声:“要怪……就只能怪她太傻了。”
长久的宣泄最终止在了寒风中。
何明踌躇了许久,这一幕的最后,他还是主动走到墓碑前,也不管这一声道歉是否太迟,也不顾她是否真的已经原谅他。
时隔六年,他沉重地,深深地弯下了腰,“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爱上这样的我。”
“我不配!”
声音断在山间,风过境时撩拨过往的一抹忧伤,回响在群山中。
许久许久,也不曾消散。
……
下山时,天空忽而阴沉。
归来途中,秦阿姨告诉了我六年前的一切。
那长达一年零三个月的恋爱,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感人肺腑,一切平淡似水。
一年多,三次见面,三次问候,却没有一次牵手,更没有一次亲密的举动。
他和她就像熟悉的陌生人,直到最后,这种冷陌也没被打破。
哦,对了。
何明还记得,临走时,她给了他一支紫色的桔梗花,而她离去后不久,桔梗花也枯萎了。
因为九月,是桔梗花凋零之季!
这些,便是这场“爱情”的全部。
呜呼如泣的风声割在脸上,却疼在心上。
惆怅随风,如墓上荒草,疯狂生长——我站在来时的山脚回首走过的那一级级阶梯,我的叹息在黄昏中,也不由显得苍白。
我拢了拢吹乱的耳发,看向暮色下依然沉默的他,有些话……
想了想,我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坐车回到市区,三人一起吃过晚饭。
送秦阿姨回去之前,我私下对她说:“秦阿姨,这件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萧毅然,你知道他的脾气,我不想惹麻烦!”
我看向在街口抽闷烟的何明,秦阿姨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她拍了拍我的手,却很是苦恼,“你不让他知道,以后会更麻烦。”
“等时机到了,我会让他明白。”这个承诺,我却说得毫无底气。
秦阿姨大概也看出我的心思,她亲切笑着,“何明……这个孩子不错,如果是他的话,阿姨也就放心了。”
“只不过,萧总……”她话到一半,便没再说下去,她安慰我:“别多想了,你去替我好好劝劝他,那个孩子有时候就是一根筋,我怕他想不开。”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在我目送下,秦阿姨坐上车走了。
这时,何明走到身前,他看向那消失在路口的汽车尾灯,路灯下他的神色被半边阴影遮盖得很是完美。
我木讷站在他旁边,却猜不透他的心思,这异样寂静下,我总想说点什么,我试着喊他:“何明?”
“干嘛?”
“你还好吗?”
“当然了。”他缓缓转身,昏暗灯光中,他竟爽朗开怀的一笑:“今天一切都很好。”
那种笑容几乎快要融化在夜色里。
至此,我便知道,有些事,我已无需再劝。
回到家,等我洗漱完从浴室出来,却见何明已经倒在床上,沉沉睡着了,
我扶在门框上,痴痴看着他深睡的侧颜,我从没想过,原来有一天,他也会睡得如此轻松。
窗帘还大大开着,一声声叮叮咚咚的响声从窗外传来,飘飘忽忽的雨点自天而来,使得远海一片朦胧深邃。
我悄悄关上窗户,拉上窗帘,然后静静离开房间,
难得一夜无雪,却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清冷。
……
结果第二天,他比我起得还要晚,我做好的早餐都快凉了,都还没见他起床,虽然不太愿意去打扰他休息,但出于担心我还是端着一杯牛奶,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我在床边凝视了一会儿,见何明依旧闭眼没有反应,便只能叹气将牛奶放在他床头,刚准备转身离去,背后却突然伸来一只手温柔地揽住我的腰,随即一道无法抗拒的力量将我拉回了床上。
几乎眨眼的功夫,何明便将我裹进了被子里。
见他定定的看着自己,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你早就醒了。”我一边催促他,一边去掀被子,“那就赶紧起床,下楼去吃早餐。”
哪料他又把手给我摁了回去,用被子把我裹得更紧,他得逞一笑,却说:“你急什么?再睡一会儿。”
“马上就要中午了。”我看着床头的时钟,蹙起眉头。
他却不以为然,浅浅吻了下雪白的后颈,陶醉道:“青青……再让我欺负一下。”
我立刻慌了神,想都不想便拒绝:“不要。”
“再让我欺负一下,就一下。”说话间,他的额头已然贴上了我的脸颊……
我看向窗外,落了一夜的雨,还没停!
这个时节。
初夏已过,大寒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