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质的刀叉在一块菲力牛排上来来回回穿插，淡淡吃了两口，便被我用餐刀给切成了一个个细小且不规则的肉丁。
  餐刀与盘子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回荡在我与何明之间，如此难听，他却充耳不闻，只顾低头翻阅着手中一叠报纸。
  也不知那堆乱七八糟的英文到底有什么好看。
  我收回目光，手中却不自觉地切得更加用力，每落下一刀都好像和这块牛排有仇似的，偌大一个西餐厅内，其他几桌的客人举止都相当优雅得体，就连说会都特别小声。
  唯独我们这一桌，两人寡言少语，可就是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活像铁匠在打铁，这颇为粗鲁的行径，引来不少客人侧目，甚至连服务员都在暗地偷笑。
  然而，何明视若无睹，我也闷头继续我的作业。
  那块精致的牛排被我切了将近三分之二后，何明突然把报纸折好放到一边，见我还不肯善罢甘休，脸色一冷，不由分说，便从我手里把刀叉给夺了过去。
  我捏了捏空落落的手心，噘嘴不满地瞪他，“你干嘛啊？人家在吃饭欸！”
  “牛排不是你这样吃的。”何明把刀叉重重拍在桌子上，他看了一眼盘子里堆成小山的肉丁，忿然作色：“不想吃就别糟蹋食物。”
  我恨恨不平地与他对视了一阵，他却转头叫来了服务员，“不好意思，麻烦给她拿一双筷子。”
  听到他这怪诞的要求，服务员看向我的眼神更是惊奇。
  用筷子吃牛排，这已经不是粗鲁可以形容的了，我甚至听到有人在不远处悄悄议论着我俩。
  “小姐，您要的筷子！”当那名服务员将筷子轻轻放在我面前时，尽管他很努力地在保持矜持，但最后还是笑出了声。
  我拿着一双筷子，盯着那只剩下小半的牛排，脸却不由一红，我赌气道：“我说了，我不喜欢吃西餐。”
  “刚才去中餐厅的时候，也没见你表态。”他无可奈何叹息一气，便又准备去翻那些报纸。
  筷子在手，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搞得我更没胃口了，我索性把牛排推到一边，想找些话来缓和一下气氛。
  可一想到刚才在办公室他说的那些，我心思就越发凌乱。
  他说要宠我一辈子，还说我是他的公主……虽然我很意外也很高兴，但哪儿有用筷子吃牛排的公主啊？
  我在凳子上坐如针毡，扭了两下，何明眼皮也不抬便说：“吃饭不要动来动去。”
  “何明！”我试着唤了他一声，见他没有应答，便主动告知，“我刚刚是真有事要和你说。”
  我伸手去拉他的报纸，想引起他的注意，结果不小心滋啦一下把他正在阅读的那一张给撕了个口子。
  我吃了一惊，见到何明眉头一拧，我手忙脚乱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
  “青青。”何明拍了拍额头，似是非常苦恼，他一边收拾损坏的报纸，一边问：“你想说什么？”
  我胆颤心惊地看了看他手中的纸张，小心翼翼问：“你，不会生气吗？”
  “你想我生气？”何明忽而淡淡一笑，倒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又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见他主动问起，我才平复心境，理了理凌乱的脑子问，“新来的那个技术总监，周以柔，你了解过她吗？”
  何明沉吟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可是……你提拔得也太着急了吧，怎么也该把三月试用期过了再说啊。”虽然这话我没什么资格来谈，但技术总监这个职位实在太过重要，何明平日公务繁忙，难免有考虑欠佳的时候。
  何明淡淡嘲笑我，“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周总监胜任不了，还是觉得我这个何总眼光没你独到？”
  我张了张嘴，一时无话可讲，最后不服气地倔了一句，“你就当我没事瞎操心吧！”
  “青青，”何明摸索下巴，竟开始揣测我的真实用意，“莫非你……在嫉妒？”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才没嫉妒呢！”
  何明淡淡一笑，“你要是无聊，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岗位！”我本想拒绝，可见他眼神如此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却隐隐期待起来。
  我好奇问：“什么岗位？”
  如果合适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你做我的贴身秘书吧！”何明脱口而出，然而听到这职位后，我瞬间没了兴趣。
  看着他明显不怀好意地笑容，我就知道。
  恐怕此刻他只恨没有一根绳子，否则，他肯定会将我死死绑在他身边，什么贴身秘书，说着好听。
  这家伙无非是想我时刻陪着他而已。
  虽然没什么坏处，但我怎么会让他的阴谋轻易得逞？为了拒绝他的“好意”，我不惜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我不会谈判，也不会处理公务，更不懂行政办公，处事也拖拖拉拉，丢三落四，你让我做你秘书，你的工作量起码得多一倍。”
  我细细分析其中利弊，可何明却忍不住哈哈一笑。
  我有些奇怪，“这些都是事实，有什么好笑的？”
  何明收敛笑容，嘴角上扬，毫不留情地打击着我：“想不到……你还挺自知。”
  “我……”我与他的思路有时候真不在一条轨道上，我咬着嘴唇，“何明，有时候，你真的讨厌死了。”
  说完，我偏过脑袋，再也不愿和他多说半个字。
  何明却软下口气，“来吧，等你入正，我给你转为行政副总，这个职位，没人会说你坏话的。”
  我鼓起脸颊，目光看向橱窗外喧哗的街道：“还真是谢谢你了，不过，你休想。”
  “难道你想回技术部？”他又在胡乱猜测，我不愿与他纠结这个问题，当即一口回绝，“我也不想回技术部，再说了，现在不是有了一个比我更厉害的周总监吗？”
  好在何明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他撇撇嘴，很快便认识到与我争执这事，完全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见我扯了半天的闲话，也没空吃一口牛排，当先起身拿起挂在椅子后的外套，“我送你回家。”
  走出餐厅，我挽着他的手臂，手指刚伸进他的衣兜，却无意触碰到某样东西。
  我当着他的面拿了出来，这才知道原来是那份被我撕坏的报纸。
  我既迟疑又难堪，不知该不该道歉，“这个……你也要拿回去吗？”
  他站了一会儿，转过头，却满目遐思。
  何明含笑，“我要你赔我！”
  “我不正陪着你吗？”我翻开报纸，眼睛却在纸张上移动，丝毫没有注意何明此刻的神情。
  “是赔，不是陪！”何明重申了一遍字词的定义。
  “哦……”我举起报纸，翻来覆去地看，傻了半天还没明白他的深意。
  下一刻，双脚却突然离地。
  他拦腰一举，轻易至极地将我抱过了自己头顶，拿过碍事的报纸，却以此作为威胁，“你打算怎么赔我？”
  大街上人来人往，在无数或艳羡或好奇地眼神中，一抹羞红迅速占据了我的脸颊。
  我提醒他，“这是在街上……”
  何明却不依不饶，“快说，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一张报纸而已，你怎么这么小气啊？”我敲着他的肩膀，没办法了，“明天我给你买一份一样的。”
  这总行了吧！
  何明却更是不满，“日期过了，你买不到的。”
  我一下慌了，胡口乱诌，“我给你买十份……”
  “那好，”我还没说十份什么样的报纸，他便爽快答应了，然而，他并未善罢甘休，而是举得更高，“十份不够……”
  “你还要怎样？”街口路人好多，尴尬与羞涩登时浮上心头，我脸烫得不行。
  他眼中一抹淡淡的阳光，却被满满的我给取代了。
  “把你赔给我。”街上很吵，何明声音很低，但我却依然听到了，我没答应呢，他便自作主张，“就这么说定了。”
  “十份报纸和你，”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他便拿定了主意，“一样都不能少。”
  说完，不管我是否会抗拒，他的脸便深埋进了我微微起伏的胸脯，他感受那片柔软温存，何明身上一松，似是整个人都要融化进去。
  我知道，他一旦得到我，若不达目的绝不会松手，每一次都是这样，哪怕在街上也一样。
  于是，我也只能环着他的后颈，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与他谈判，我小声哀求：“可以……讲价吗？”
  他狠狠吻进衣襟，隔着一层薄薄的内衫，他似是要将这里的温度全部吞进去，“在我这里，我的宝贝永远不会降价。”
  我低头看着他，看着他的痴醉沉迷，看着他给不完的溺爱，看着我这样的他……
  我稍稍抱紧了一些，这轻微的举动，却让我觉得某处，好像快要被填满了。
  对于他……
  很多时候，我都相当的无可奈何，可是呢——真好……
  “宝宝，你赔给我行不行？”我的衣领被他扯得有些凌乱，他却在胸前碎碎念。
  我羞红着脸颊，看了又看，“十份报纸和我。”
  “一样都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