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钥匙打开门，刚换好拖鞋，便听一道幽冷的责怪从阳台传来，“为什么没来？”
  我站在客厅中间，看了看他萧索的背影，理直气壮地回道：“不想来。”
  微微错愕后却迎来他淡冷至极的眸光，见此，我便知道他肯定还在气头上，当下不敢多说半句话，在他如欲吃人般的目光下，默默低头去了浴室。
  放满一缸热水，洗净身子浸泡其中，所有疲倦都被这股温热给轻易勾了出来，在这明亮浴灯下，闭上眼睛，却是白晃晃一片。
  白晕中，突然浮现出他冰寒愠怒的眼眸，他下沉的嘴角，还有紧蹙的眉头……所有种种，竟让我顿觉一阵压抑，那些浮荡在胸前的水好似变成块块沉重石头，让我险些喘不过气来。
  肩头突然激起的冷意，将我从零零碎碎的思绪中抽回，我捏紧湿滑的浴缸，像一滩软泥艰难撑起，不知为何，我好似跋涉了千山万水，疲惫得无以复加，在水里扑腾了好几下才坐直身体。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到浴缸之内，我看着水面倒映的自己，层层波纹扭曲后的面孔，竟是变得如此陌生。
  大概是听到浴室的动静，何明直接拧开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我与他对视，想起自己还没穿衣服，眼下姿势未免太过羞耻，便侧过身体要去拿浴巾，然而何明却迟迟不肯离去，反而是在门口站定，半晌，沉沉地说：“青青，我最讨厌你这样和我闹脾气。”
  我闹脾气？
  见他把我说得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我嘟嚷驳了他一句，“一个聚餐而已，至于吗？”他不走，我自然不敢轻易起身。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与他同居这么久，除了平日相拥热吻，他确实没做什么出格举动，这般坦诚相见更是从未有过。
  要是换做平日，也许何明早就关门离开，然而今天他却故意堵在门口，故意要我难堪，就连生气都是那般刻意。
  我知道爽约是自己不对，但我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他原因了，我确实不太适合出现在那些场合，他也说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万一因为我的疏忽导致对方不满意了，结果岂不是更糟？
  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应该不用我再费口舌向他特别说明一遍，既然他都知道，可为什么偏执拗地要我过去？
  难道那个客户就真的如此重要？
  浴室水龙头还在哗啦啦送着清水。
  氤氲蒸汽将他脸庞变得模糊一片，我受不住这等压抑与他不清不白地注视，当即厚着脸皮起身背对他迅速围上了浴巾。
  我连头发都没吹，就拿起睡衣走到门口，“你挡着我了。”
  美晴问我，我是否注意过何明看我的眼神……
  我抬头去观察，此时此刻，从他那双目光中，我只看到一种无法释放的愤怒以及无边阴霾，我有些惧意，犹豫一阵便弯腰从门缝中挤过去。
  这时，何明终于动了，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捏住我的肩膀，怒极反笑：“至于吗？你不知道，我今天一个人在酒店下等你等了大半个小时。”
  我当然不知道，我很想这样告诉他。
  但尚存的理智告诉我，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现在说。他捏着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吓人，刚刚泡完澡的肌肤还沾着湿润的水气，灯光折射下，雪白中透着微红。
  而他的手指已然将我娇嫩肌肤深深摁了下去，直至摁出一道不容忽视的印迹来，我觉得肩膀又疼又酸，却咬着下唇，死扛到底：“你没说我怎么知道？”
  何明的手劲一松，却没有轻易放过我，而是顺着柔嫩手臂滑落下来，握住我的手腕，他凑近一个身位，俯身摸着臂膀上清晰的指印。
  我却下意识打开他的手，“你别碰我，我累了。”
  说完，脚步刚朝卧室踏出去，却一脚踏空，何明阴郁地眼神毫不放松地纠缠着我，他一把抱起我，“今天我就要碰你……”
  这时，靠近他身边我才闻他那股酒气，他虽然喝得不多，但他理智却仍旧败给了酒精，我的挣扎非但没让他松手，却更加激起他的欲望。
  我被他抱着扔到床上，浴巾也在拉扯中掉到了地上。
  他火热难耐地盯着一丝不挂地我，幽深眼眸里的一丝光芒刺得我很不自在，我心跳越来越快，下意识想要去拉被子遮挡，却被何明一把将最后一丝侥幸也夺了过去。
  “何明……”我的不安越发强烈，当即想脱离他的掌控。
  我总觉得今天的何明，不，是自从那天我和周以柔见过一面之后，他就变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了，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而这种莫名的压抑却想全部报复在我身上。
  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便成了罪魁祸首。
  我顿时明白，他早就生气了，而今天这件事不过是导火索而已，他真正的怒意，并不是我不去酒店聚餐，而是另有其因。
  何明喘着粗气，压到我身上，怒喝：“你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不乖了！”
  “何明，手痛，”我带着哭腔喊他，手腕几近碎裂的疼痛让我脑袋逐渐麻痹，一大堆想问的问题，想谈的话全都被这痛觉给生生堵在喉咙里。
  “痛？”何明冷笑，一种我看不透的仇恨从他眼里倾泻而出，“不许说痛，你这点痛与我相比算得了什么？”
  “何明，你怎么了！”比起害怕他的愤怒，我更加担心他。
  “我也想问自己怎么了，”何明的脸庞在黑暗中变得有些狰狞，看到此刻完全不同的他，我却不争气地流下眼泪来。
  我开始哭喊：“何明，你不要这样，你真的不要这样，你放开我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谈。”
  “何明，你答应过我，我们慢慢来，你答应过我，不会欺负我……”
  我越说越是糊涂，最后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清楚了，只是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待得某一刻，何明冷静下去，失去的理智终于一点点召回，他红着眼眶，颓然地趴在我身上，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只顾亲吻着锁骨那片雪白。
  “何明……我……”我被他牢牢压在床上，这样的姿势，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
  我不安地询问：“何明，你非要今天吗？我都还没做好准备。”
  “你永远都无法准备。”何明停顿了片刻，说完却又再度狠狠吻下去……
  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感受他怀中熟悉的暖意，我缓缓闭上眼认命了，告诉自己，这一天迟早都要到来，不是吗？什么没有准备，不过是自己为自己寻找的借口罢了。
  他喜欢就足够了！
  抱着这般想法，我不再反抗也没有挣扎，而心里剩下的那丝不甘，也在他粗重呼吸中，逐渐瓦解，然而，就在我已经仓促准备把自己献给他时，何明却像是大梦初醒般，似乎意识到什么，手中动作僵硬停住。
  如同前几次一样，哪怕是进行到这一步，那种顾虑依然强大到足以勒令停止他的一切占据行为。
  “何明？”
  何明看着身下略显狼狈惊慌的我，一股深深的自我厌恶将他彻底笼罩，他缓缓抱起我，凝思半晌，才抚摸着我的手腕，“你说的对，你确实没做好准备。”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算做好准备？
  他拿过我的睡衣，将其重重掷到床上，“穿上，别着凉了！”
  “何明，你究竟怎么了，”我见他嘴角那丝苦笑，按捺不住追问，何明把我放到枕上，拉好被子，平复着急促呼吸，却自嘲一笑：“我快疯了！”
  他回头之际，那烧尽一切的恨意与深沉无比的疼爱，在他眼里拧成一股麻绳，将他越缠越紧，越缠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