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挥霍出一切，准备孤注一掷地吻下，突然出现在身旁的何明，极为大力地将我与对方分离，我踉跄站了几步，思绪还没脱离那阵陌生温怀，在罗伯特无比惊诧的目光下，他狠狠剜了我一眼，便听他沉声说：“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请让我和苏秘书单独聊一聊。”
  原本已经获胜的罗伯特，被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得无话可说，半晌他才大失所望地摇头，却仍不忘保持风度，“何总请便！”
  几位陪酒小姐识趣地端起酒杯一拥而上，这才缓解了短暂的尴尬。
  我被何明拉扯着走出包厢。
  他的步伐很急很快，踩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地板给踩碎一般，刚刚喝完两杯烈酒的我，身体轻飘飘的，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地上。
  “何明，你慢点……”我仓皇喊道。
  对于我的慌乱何明却毫不予以理会，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来到会所之外，何明才站稳脚跟。
  此刻，已是深夜。
  一条无人长街将两人交错不清的身影刻画得愈加清晰明了，夜风吹起的冰冷，使我的酒意稍微退减了一点，我一手扶着路边栏杆，一手摸着发昏的脑袋。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我的咳嗽声。
  何明背对我，趴在围栏边上，不断摇头叹息，良久，他才回头走到我身边，捏起我的双臂，不断摇晃，眼眸里的冷意似要将我活埋，他喉头滚了又滚，不可思议却又难以忍受，寒冷地嗓音像是利刃般刺穿着我。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青青，你怎么敢当着我的面去做这种事？你知道，你这样意味着什么吗？”
  我咳嗽了两下，极力转动僵硬的思维，盯着他又暗又深的眸色，我心里起了无比怯然的惧意，第一次出于心底的开始抗拒他。
  “你放开我，我现在很不舒服。”
  我极力推开他，好几次尝试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何明却死活不肯放手，在与我不断的抗争中，他嘴角开始一点点往下沉，经受不住的痛楚却一点点表露出来。
  何明神情越来越来冷，却自始自终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我用尽力气，再也没有精神去和他闹，我缓缓弯下了腰。
  忍着心尖那丝酸楚，我低声告诉他：“我不是你的秘书，我也不是你用来应酬的公关小姐，我更不是你用来与他人谈判的筹码！”
  这一次，是他先挑事，是他在对我无端报复，也许因为当年我不知道的内幕，也许只是为求得心里一丝痛快，但这场游戏，我真的已经无法进行下去。
  不管何明如何顾虑，我现在只想退出，趁自己还没粉身碎骨之前，完完整整地退出。
  他太了解我的性子，所以在我还没做出下一步动作之前，他便已然有所预料，先我一步捉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抱离了地面，他的威胁却带着矛盾至极的哀求：“我告诉过你，不准你在擅自离开我，青青，你一定要这样践踏我，你才甘心吗？”
  “你给我一点时间行不行？”他喘了一口粗气，怒吼道：“我今天让你过来，不是让你来当陪酒小姐。”
  冰凉与愤怒在他胸口不断挤压，“他是中国地区的总代理人，你作为公司副总，负责外交公关，早晚得和他在正式场合下打交道，我让你来是让你先预习一遍，与对方认识做个初步了解，以免日后谈判会议上出差错。”
  他抱得更高，声音在咆哮下几近撕裂，“结果呢？结果你就是这样应付的？青青，你这么做有问过我吗？”
  我被他吼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可我一想刚刚他在包厢，与那些女孩刻意亲昵的举动，让我跌入一阵苦涩之中，我不自然别过脸，说着违心的话：“那又怎样？你还可以和她们更亲近一些，我没意见。”
  “你要我当着客户的面，把他安排的公关小姐给轰出去吗？”他冷冷嘲笑：“生意不是你这样谈的。”
  “原来，咳咳……你谈生意，咳，都是这样谈的，何明，谢谢你，让我长见识了。”我情绪越发激动，感冒也越来越严重，突如其来的咳嗽比刚才还要剧烈，几乎让我连话都说不出口，鼻子也堵得实在厉害，脑袋晕沉沉的，酒后涌起的疲惫拉扯着种种复杂情绪。
  何明紧紧盯着我，似是等待我的解释。
  可我咬唇，却不愿再出声。
  他贴近我的脸颊，刻意挑衅着问：“你那么了不起，有本事就别咳嗽，也别生病，你这算什么？装给我看，好让我心疼是吗？”
  “不要你管，”我驳了他一句，又尝试去掰他的手指，何明捉住我乱动的手，拿在自己额头，感受到高升的体温，怒色更重了几分，“你想请假用不着使这种苦肉计。”
  听到他的冷嘲热讽，我咬牙切齿声明自己的立场：“我是因为生病才请假，不是因为想请假才故意生病，咳咳咳……”
  这一喊，嗓子便撕裂般的疼，没说上几句声音也彻底哑了。
  见我终于无法再说话，何明无可奈何地叹息，怒容一退，吻着我滚烫的侧脸，一脸挫败：“你赢了，我给你放假，放长假，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看向他，眼中却全是怨愤！
  说着，他也不管什么客户不客户，合同不合同的了，把我放到车上，拿出电话拨了出去。
  “喂，老曾，你马上到live会所来招待一下客户。”
  老曾无比吃惊，“何总，你该不会丢下人家罗伯特先生临时跑路了吧？”
  何明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拿起电话，转头将所有罪责推到我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说，今天让我过来就是一个错误。
  “好了别啰嗦，赶紧过去，好好招待，我有急事，今晚可能赶不过去了，替我向客户好好解释一下。”
  “好，你放心，我马上去安排！”
  电话挂断，何明将车子猛然提高了两档，抵达医院门诊部，何明打开车门，冷冰冰地对昏昏欲睡的我下命令，“下车。”
  何明扶我到一名年轻值班医生那儿，体温计一测，38.9c！
  好嘛，这么一会儿，低烧变高烧了。
  何明怒极反笑，“其实以你的能力，你完全可以凑个整数！”
  我白了他一眼，实在没力气和他闹了，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般瘫软在椅子上，仰头看着那白色的天花板，感觉除了自己，整个世界都在不停旋转。
  胃里也翻江倒海，难受得要死，而我能有今天，全拜他那晚发疯所赐，我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恶人先告状。
  医生把我弄到病房去，吃过退烧药，挂起了点滴，见他不安地在房间转悠，我觉得一阵心烦意乱，“好了，何总，你现在可以回去继续忙你的公务了。”
  “公务”两个字我刻意加重了语气，他怎会不知道我在挖苦他。
  “他说得没错，你比那本合同贵多了。”何明淡然说着，但眼里却充满了针锋相对的讥讽，我越瞧越是恼怒，因感冒而起的那丝睡意，也因此烟消云散。
  于是，我只好坐着与他互相干瞪，何明深切看了一会儿，来握我的手，却被我躲开了，他不死心又探出另一只手将我捉住，他轻轻揉捏把玩着我的手心，他淡然问：“青青，你刚才和他是认真的吗？”
  我觉得他有点无事找事，“不都是你一手促成吗？”想起刚刚他那些故意挑衅激将对方的言语，那股怒火就更是旺盛。
  “谁让你不听话。”何明训斥道：“不给你一点教训，我怕你以后不长记性！”
  “那最后呢？”我觉得十分可笑，“最后到底是谁得教训了？”
  “既然你敢把我推给其他男人，你就应该要大度一点，”我话语中的刺越发尖锐，“反正你已做好打算，何必露出那么纠结的神情来，你要是不来阻止，说不定合同我就真给你拿下了。”
  何明豁然起身，眼角抽动着：“所以你就以牙还牙？”
  “挑事的是你！”我头一次向他发火，然而当我怒视着他那双深切眼眸，多少言语，全都在未谋的思绪里变得支离破碎。
  我低头道歉，承认着那个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错误：“对不起，反正我又错了。”
  何明认命一般坐了回去，苦笑起来：“你知道，我永远都赢不了你。”
  “如果要用你的吻去换那份合同，我宁可什么都不要。”他语气霎时变得柔软无比，而他却偏偏用这柔软去顶撞我最尖锐的地方，“青青，我后悔了。”
  当他说出这句后悔时，他眼底的眸光悄然一个闪动，那瞬间黯淡的光芒，却是深深刺痛了他，他静坐良久，将我揽到自己肩头，在我耳边轻语：“要是你真的吻下去，那个家伙就太赚了。”
  “你要是吻下去，这桩生意我会亏得血本无归。”
  “怎么会？”我不太能理解。
  “因为你的吻，能换来我的整个世界。”
  他的那丝悔意被入夜后的微风，带到了窗外，刻进了一颗老朽的梧桐树上，在某一处不可见的温柔中，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对于世界，你是一个人，但对于我而言，你却是整个世界，你在时，你是一切，你不在时，一切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