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将倾(2)
作者:弘让      更新:2021-04-30 22:03      字数:3212
  老者面如死灰,唏嘘悲叹道:“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让我见识到另一重境界。只不知阁下是如何做到的?”震惊迷茫之中,竟忘了质问对方从何处偷得圣宗秘术。
  王祁洒然笑道:“这个就不劳你牵挂了。我露这一手,只是要告诉你,天下没什么必然之事。圣水宗虽然强横跋扈,却也不能定夺每一个人的生死。实话跟你说,我身上早已背了贵派的好几条人命,就算不杀你,圣水宗与我也是不死不休。所以,你不必拿圣水宗的招牌恐吓我,那个对我没用。”
  老者木然呆住,涩然道:“我早该猜到的。圣宗的绝技向来禁绝外传,只有胁迫住本门弟子,才有可能得手。”说到此处,蓦地一愣,摇头道:“不对,你说是摧魂指,可我刚才并没有感触到你的神识,你在诳我。”
  王祁嘿然冷笑道:“我嫌你们的那一套太麻烦,就自己改良了,即便不用神识窥探,也能伺察出内息的毫微变动。不过,你既然有所怀疑,我就让你死得瞑目。”说着,脑海中波澜暴起,神识脱体而出,眨眼之间将老者死死罩扣。
  老者身子巨震,口中鲜血狂喷,脸色苍白,精神愈发萎靡,艰难摆手道:“够了,够了。”刹那间,只觉脑海之中一条苍龙夭矫飞腾,威压赫赫,令人心惊胆战,喘不过气来。早已孱弱不堪的神识瑟缩臣服,兴不起一丝反击之力。
  王祁收回神识,淡然道:“这下如你所愿了。”
  老者生望已绝,惨然道:“原来你已经修习至这般境界,可笑老夫螳臂当车,贻笑大方了。”
  王祁冷冷道:“你的性命掌控在我的手中,今日必死无疑,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便能给你个痛快,否则的话,刚才那一幕我不介意重来一遍。”他深知神识若是遭受巨创,可比寻常的皮肉之伤厉害多了,对方也许是根硬骨头,但绝熬不过那种非人的折磨。
  老者眼皮微抬,咳咳苦笑,无力道:“你想知道什么?”
  王祁道:“你们为何寻上孟家镖局?”
  老者木然道:“孟家杀了圣宗的门人,我们来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王祁愣道:“怎么会?”
  老者道:“彭州城中有一个四海帮,一直与孟家镖局分庭抗礼,帮主是我们的人。孟家不知雇佣了哪派的高手,一夜之间,将四海帮的高手全部杀戮,一个不留。那小子虽然不成器,却也轮不到旁人出手,所以宗门派我们几人过来,替他雪恨。”
  王祁恍然,无奈道:“原来你们是为李奇凌报仇的。”
  老者道:“你知道他?”想起少年之前替叶清等人出头,苦笑道:“你与孟家镖局素有瓜葛,难怪能了解内情。”
  王祁问道:“他们两家虽然不对付,可你们怎么就确定人是孟家雇人杀的?要知道,四海帮发现剧变时,已是第二天凌晨,凶手早逃得没有踪影了。”
  老者道:“那又怎样,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彭州城中与李奇凌有私仇的只有孟家镖局一家。人死了,不找他们找谁。”抬头瞥见王祁脸色不善,口气稍软,嗫嚅道:“据我们察知,事发前几天,李奇凌曾向孟伯霆提亲,准备迎娶孟家小姐。孟伯霆哪能情愿,碍于四海帮的声势,并未当场应允,而是限时三日后给他答复。事后四海帮便发生了血祸,李奇凌一死,自然攀不着这门亲事。所以我们认为孟家镖局的嫌疑最大,况且此事过后,孟家小姐踪影全无,多方打听后才知道,她已被秘密送到南剑宗,拜天曦老道姑为师。若是心里没鬼,好端端地干嘛把女儿扔那么远。圣宗不是衙门,用不着事事都讲求证据。只要怀疑到孟家镖局的头上,就算没有十分把握,这笔账也要算到他们的头上。”
  王祁一滞,看老者脸上一闪而逝的跋扈神气,顿时想明白了。圣水宗气焰熏天,想杀谁就杀谁,哪管什么是非曲直,叹道:“原来是我连累了大家。”话音略顿,向老者冷冷说道:“李奇凌是我杀的,你们找错人了。”
  老者微微一惊,道:“我早应该猜出来了。有你这样的高手替孟家出头,李奇凌不死反倒说不过去了。”
  王祁摇头道:“那时我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没想着能杀死他。可一动上手,他便看出了我身怀圣水宗的功夫,顿时起了杀意,为了保命,我只得想尽法子将他力毙。”
  老者默然无语,没有接话。
  王祁又道:“你们一共来了几人?”
  老者有些意外道:“你真的要去孟家镖局?”见王祁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悻悻说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四人。”
  王祁稍感讶异,道:“那几人功夫怎样,比你如何?”
  老者道:“只高不低。”
  王祁撇撇嘴道:“区区一个镖局,居然派出五名高手前来围剿,圣水宗的手笔可真大哪。”只觉此事有些蹊跷,脱口道:“除了孟家之外,你们是不是还有别的任务?”
  老者诧然道:“你怎么知道?明天抄了孟家后,我们还要去阴阳谷走一遭。数月之前,宗门中有几人在那里无端丧命,我们已然察知凶手是谁,准备将那小子缉回圣宗。”
  王祁一惊非小,额头渗出涔涔冷汗,心中暗忖,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强抑心神,沉声道:“去杀谁?”
  老者不解地看着他,猛地吓了一跳,只见少年双眼如蛇,目光幽寒,正冰冷无情地盯着自己,心底打了个冷战,忙回答道:“阴阳谷的新任掌门兰霖,还有一个少年叫做王祁的。”
  王祁震骇更甚,一把揪住老者领口,激动道:“是否也同孟家镖局一样,要将阴阳谷赶尽杀绝?”
  老者惶恐道:“圣宗有命,将二人活捉回去,其余人等就地格杀。”
  王祁呼呼喘着粗气,额上青筋暴努,只攥得拳头咯咯作响,若非今晚恰逢其会,等自己从雁落山赶回去后,阴阳谷怕是早已血流成河了,他越想越怒,越想越觉后怕,右臂一震,老者顿时倒飞而出,“轰隆”一声撞在墙壁上,七窍流血,满脸惊怖之色,嘴巴微微翕张,眼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王祁仰天长啸,恨恨道:“圣水宗,若不将你们搞得天翻地覆,我就枉活这一世了。”纵身一跃,闪到老者面前,冷冷道:“看清楚了,我就是王祁。想要我的命,下辈子吧。”
  老者眼睛瞪了瞪,脖子一歪,顿时气绝身亡,嘴鼻中的血水犹自汩汩冒涌,顺着衣襟滴滴淌落,在地上凹摊一片。
  王祁站立厅中,客栈内外声息全无,伙计们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街上空空荡荡,暗无灯火,想必刚才的打杀声早把百姓们吓得魂飞魄散。偌大的集镇沉沉死寂,仿佛只剩他一个人茕茕独活。
  王祁踱至后院,见马厩中仍拴着一匹黑马,走近一看,才发现耳朵上烙有标记,是个寸许见方的“孟”字,一想便知是叶清嘱咐人留下来的。解下缰绳,飞身纵上,向着彭州方向绝尘而去。
  彭州城中,孟家镖局的议事厅中灯烛高照,孟伯霆双眉紧皱,一双虎目中满是血丝。在他面前,地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担架,十几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上面,衣襟之上血迹斑斑,脸色或青或白,惨灰的瞳仁之中黯淡无光,一观之下,瘆人之至。四周墙边挤满了人,无不面色悲戚,眼中噙泪,有些年少的甚至低声哽咽,议事厅中一片肃哀之色。
  孟伯霆道:“在外跑镖的还有谁没有回来?”声音嘶哑,浑无一丝刚劲力道。
  人群中一人回道:“东家,只剩下叶清他们了。”
  孟伯霆艰涩地动了一下头,见是镖师齐昆,微微点头,道:“齐昆,你说说,对方是如何跟咱们起冲突的?”看着满地尸体,想起前些天弟兄们还在一起谈笑风生,谁能料到一天之间,凡是外派的镖队无不遭到无名高手的重袭,为首的镖头如孟叔阳,赵鹤轩,任重远等一干老兄弟纷纷横死,转眼之间人鬼相隔,想到此处,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一般,沉甸甸地喘不过气来。
  齐昆凄然道:“昨天,我随着赵镖头出镖,刚刚出了彭州城不远,便被一个黑衣青年当道截住。我走上前去问他意欲何为,那青年极为傲慢,并不答话,慢腾腾地向镖车踱去。心急之下,我就要伸手将他拦下,哪知眼前一花,胸口突中一掌,顿时倒在地上,差点喘不上气来。”说着,他解开前襟,众人闪目观瞧,果见精壮的前胸上印着一个黑漆漆的掌印,手型宛然,仿佛笔画刺绣一般。
  孟伯霆乃是个中行家,一观便知这掌印极不寻常,乃是对方以精绝的掌力猝然击发,刹那之间透体而出,肌肤因此遭到损伤,焦炙变黑,怕是这辈子也消不了了。
  齐昆扯上衣服,接着道:“赵镖头见我受创,大怒之下,拨马向那人疾冲而去。可那青年的功夫诡异得紧,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赵镖头惨呼一声,直直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我抢上前去将他扶住时,已然气绝而死。”想起当时的惨状,这个赳赳武夫双目噙泪,泣不成声。
  众人“啊”了一声,无不惊骇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