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锦帐(2)
作者:弘让      更新:2021-04-30 22:03      字数:3447
  兰霖初始听他说得露骨,忍不住就要去撕他的嘴巴,再一细想,只觉匪夷所思,惑道:“你说的是同修之术吗?”她早有耳闻,此前阴阳谷局面紊乱之时,蓝星之流无恶不作,以修炼内功为名,煽动手下与女弟子们阴阳同修,以图一起提升修为。谷内是有同修之术,可双方必须自愿结为夫妇才行,同心同德,年长日久,内力方能有所寸进。蓝星鼓吹的那一套,其实就是明目张胆地逼良为娼,迫害无辜。这时听王祁一分析,不自禁地想起这一节旧事来。
  王祁莞尔道:“说的也对,也不对。虽曰同修,实则你并没有出力。我能想到的是,男为阳,女为阴,星耀术既然汇济阴阳,说不定在此过程中,自然而然的将你我气海融合贯通,以盈补缺,内力提升也就不在话下了。”他修习神术愈久,体会愈深,不过毕竟不是蓝北川本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心里虽约略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要抽丝剥茧地分析出来,却还是不能。
  兰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不管它了,只要不是坏事就行。”
  王祁道:“怎么可能是坏事!还记得吗,去年我曾教过你星耀术,绞尽脑汁,一直不得其法,你连一点门路都摸不着,更别说熟稔了。咱们都不清楚怎么回事。这下可好,以后不用我教,你就可以无师自通了。”
  兰霖不解道:“怎么就无师自通——”一语未毕,倏地意识到王祁话中深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羞赧之余,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
  二人新婚燕尔,你侬我侬,调笑几句后,王祁抓起衣服套在身上,道:“小少爷体内毒素未清,今日再给他清浚一次经脉,就差不多好得七七八八了。”
  兰霖含笑穿衣,极利落地将屋内收拾停当,道:“你说得不错,干娘一直为这件事揪心不已。我担心她见了世龙的情形更添愁绪,随口编了几句谎话,没敢让她进屋探望。世龙是干娘这辈子最后的念想,若是好转过来,也就不用整日里长吁短叹了。”
  王祁肃然点头,心情不免有些沉重起来。推开房门,去不远处自己的旧居内,寻孟世龙解毒去了。
  屋里静悄悄的,举目看去,孟世龙仰面躺在床上,似乎沉睡未醒。周遭的物事还跟自己离开时一样,桌上摆着食柈,是昨夜的酒肴,杯箸未动,早已冷却。
  王祁走到床前,道:“小少爷,我来给你驱毒。”他不看便知孟世龙醒着,星耀术于身周的反应极为敏感,以现在的功力而论,如果他愿意,甚至能将整个栖云峰覆于神识之中,风吹草动,了如指掌。
  孟世龙面色发黄,双目呆呆撑着,眼角血丝稠得吓人,偶尔霎上一下,神光空洞,没有半丝活力。见王祁站在身边,木然的眸子中才恢复些许生气,哑着嗓子艰难说道:“你,你们昨夜成亲了?”
  王祁微笑点头,道:“你都知道了。”弯下腰来,想要扶他起身。
  孟世龙挣扎着一支手臂,粗鲁地打掉了他的手,嘶声道:“广场上闹成那样,熊弼还乐呵呵地端进你们的喜酒来,我又没死,怎么会不知道。”他恼火地说着,语调愈发激动。想要坐起身来厉声质问,哪知用力过猛,气息立岔,蜷着身子剧咳起来。
  王祁悲悯不已,左臂暴探,不由分说地钳住他的手腕,右手凭空虚点几下,孟世龙经脉被封,顿时安静下来,瘫作一团软泥。
  王祁把他扶正,自己则盘腿坐在身后,双手虚按其背后要穴,一丝内力从掌心悄然探出,送渡孟世龙体内。如庖丁解牛一般,小心翼翼地周行各处,替他伐骨洗髓。
  这已是第二次驱毒,本应该轻车熟路,很容易地推进下去。哪知没过多久王祁便皱紧眉头,心中生起无从下手的失落感。不知为何,孟世龙体内经脉皆已壅闭,本应唤醒的勃勃生机,这时却是死气一片,甚至比疗伤前情况更糟。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趁自己不备时,偷偷做了手脚?抑或是这办法根本行不通,南辕北辙之下,更令他陷入绝境?
  正自暗暗忖计,心底骤生警兆,大惊之下,忙收去内力,从床上拂袖跃下。飞落之时,坠肘沉肩,双掌蓄满充盈巨力,神识如水银泻地般迅疾展开,方圆五丈之内,无论巨细,皆摄于方寸之间。
  当双脚刚刚沾地,“吱呀”一声,屋门徐徐展开,一道模糊的青影飘然而入,如闪电倏然耀隐,又似落叶无风荡落,极快与极慢合二为一,王祁只觉眼前一花,来人踪迹竟无法把握分毫,忍不住惊骇莫名。情急之下,只得强自抑制惧意,紧阖双目,凭着神识中一闪即没的残影,摧魂指穿空怒射。与此同时,身形极速变幻,以防对手暴袭不测。
  指力弹出之后,仿佛泥牛入海,毫无半点异动。果然是绝顶高手,王祁如芒在背,冷汗直下。哪里敢稍有怠慢,双手恣意挥洒,摧魂指力好似漫天星雨,洞穿虚空,追逐着那点若隐若现的诡影。斗室之中,惟闻衣袂随风鼓荡,猎猎作响。
  孟世龙从昏厥中渐渐转醒,愣愣地盯着眼前风驰电掣的缭乱身影,稍一注目,胸间陡然涌起一股烦躁气息,忍不住“哇”的一声,张嘴吐出血来,复又萎靡晕沉。
  转眼之间,二人已剧斗三十余合。王祁越战越觉心惊,迄今为止,他连对方面目还未看清,甚至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只是凭借无与伦比的磅礴神识堪堪鏖战。眼角扫过四周,门窗不知何时已被关闭,清脆纷杂的鸟鸣清晰地传了进来,远处还有人在缓缓悠悠地洒扫庭除。看来没人注意到此间的狭斗。
  忽然,王祁左肩一疼,不及痛哼,身形纵退之际,右臂暴涨,一记寂灭掌反手拍出。这是第一次清晰地捕捉到对手的身影,拼着受伤也要将其掌毙。
  正待攒身再上,只听得风声骤歇,有人苍凉大笑,徐徐说道:“小侄,你用功很勤哪,几日不见,功力更胜往昔,连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折腾散了。”
  王祁愕然住手,这声音太熟悉了,不是唐易还是哪个。定睛看去,见那影子终于现出真身,青衫磊落,山泽清癯,须发半黑半白,满面风霜之色,忍不住又惊又喜,道:“师伯,果真是你,何时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兴奋地躬身施礼,拉出一张椅子请他入座。
  唐易微笑坐下,道:“我才上得峰来。没想到你的功力进展如此神速,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服老不行哪。”寒暄未已,笑容便即敛没,郑重道:“怎么样,那件东西找到了吗?”清冷的眸子中熠熠闪光,脸上满是期冀之色。
  王祁微笑道:“幸不辱命!”
  唐易“啊”了一声,竟忍不住长身而起,激动道:“拿来我看!”以他的定力,袖角居然微不可察地颤抖。
  王祁道:“师伯,东西暂时不在我手中,再过两日,即可亲手奉上。”
  唐易倏然一愣,不解道:“那是为何?”
  王祁不答反问,道:“师伯,依你所见,我们能否凭借这把钥匙,复制出另一把来?”
  唐易缓缓放下手臂,目光中略显茫然,不知王祁为何会说出这番话来,摇头道:“怎么可能!你不知道,这两把钥匙虽然同开一扇门,结构却大相径庭,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复制出来。从先祖创宗伊始,这一副钥匙不知经历了多少代人,其中不乏兼怀才智与野心的高绝之士,可圣藏府库始终固若金汤,岿然至今。再说了,若这对钥匙真像你说的那般不堪,以二公子的实力,手下人才济济,岂用得着三番五次地追缉于你。”
  王祁听他说得极为笃定,心底忍不住有些受挫,自己确实小看天下英雄了。不过,既然夫子有心尝试,也不必现在就去取回,扫了他的兴,便将双栖玦的去向告诉了唐易,又道:“夫子教我机关一道,虽无师徒名分,却有授业之恩。这个异想天开的法子是我怂恿他去做的,好歹让他琢磨够三天。三天之后,小侄一定完璧归赵。”
  唐易这才知道王祁为何有此一问,心中大不以为然,不过钥匙是人家千里迢迢找回来的,而且这小子尊师重道,极对自己的胃口,便道:“最多三天,不能再等了。这人晓得‘双栖玦’之名,看来于机关之道浸淫甚深,试一试也无妨,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有点意外出现。”
  王祁知他眼界极高,根本没将从未谋面的夫子放在眼中,这番看似推许的话,仅仅是场面上的敷衍而已。
  唐易重宝在望,心情一时愉悦起来,瞥见床上那具死气沉沉的少年时,全未在意,随口问道:“刚才见你好像在给这人治伤,看他那样子,似是中了什么毒,一条小命十成已丢了七成半,服几副汤剂大可祛毒,为何你却在给他没头没脑地渡送内力?”
  王祁一愣,蓦地想起这位师伯乃是当世用毒大家,大喜道:“师伯,您快救救小少爷,小侄这点微末之技只能令他苟延几日,驱毒救命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唐易见他焦急,走至窗前抓起孟世龙手腕,微一沉吟,便即甩脱,皱眉道:“这小家伙一心求死,你就是输送再多内力也是枉然。”顿了一下,又道:“他中的那点毒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此人心智已丧,累得经脉之内毫无活力,死气一片。若非你早前曾给他疏浚过一次,恐怕连今日都活不到。”
  王祁惑道:“你说他自己不想活了?”稍微思忖,便即了然,小少爷情根深种,定是十分痛恨自己与兰霖成亲,绝望之余,抑郁寡欢,乃至于不抱生望,看着孟世龙凹陷发黑的眼眶,无奈道:“师伯说得没错,一日前小侄曾给他渡送过内力,本以为再来一次就可将其体内的毒素驱得所剩无几,没想到……还请师伯务必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