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绝色(2)
作者:弘让      更新:2021-04-30 22:04      字数:3099
  众道姑闻言,一齐向天曦微微躬身,收了阵势,转身疾走,片刻之间已全部退至亭楼深处。
  唐江亭恍若梦觉,目光犹自依依不舍地追着小道姑绰约的背影,心中啧啧叹羡,没想到,一般酸臭道姑中,竟有如此绝色。
  天曦“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二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唐冠怎会猜不到唐江亭的心思,道:“天曦道长调教的好徒儿,动静之间十人如一,令我等大开眼见。唐冠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诸位小道长再次出来一见,本门也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大家就此切磋一场如何?”
  围在不远处看热闹的豪侠们纷纷叫好,武林大会不就是来见识各家各门比武较技吗?南剑宗与唐门均是当世名门,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亲眼见证两家弟子较量,真是不枉此行。好事者嘬唇呼啸,只一会儿工夫,枫林之中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唐江亭双手负后,淡淡笑着,秋风吹过,衣袂荡拂,更显得他卓尔不群,傲气凌人。
  谁都知道,这位风流翩翩的唐二公子乃是当今唐门的实际控扼者,以唐门在武林中的无上地位,日后必当南面称雄,执江湖之牛耳。此刻见他非凡气度,无不心折。
  天曦修道荒山,处世为人难免有些古板,不解道:“看你的模样,想必是唐门兵血堂的唐冠堂主吧。你既说是不情之请,就不必多说了。我这些弟子笨手笨脚,比武的话就算了,他们只懂打坐论道,就凭几招庄稼把式哪能登大雅之堂,你们回吧,后日英雄大会再见不迟。”
  唐冠不禁一窒,大庭广众被人折了面子,顿时便有些气急败坏,嘲讽道:“道长这话说的,把武林同道当傻子骗呢。”
  唐江亭脸色渐寒,冷眼瞧着天曦如何应对。
  围观之人无不闯荡江湖多年,听二人辞锋交战丝毫不留余地,不禁惕然心惊,噤若寒蝉。一时间,偌大的别院中悄寂无声,惟有秋风吹拂枫叶沙沙作响。
  天曦一怔之间,便知自己言语失当了。身处唐门虎穴,她的安危不要紧,带来的一众弟子却疏忽不得,只好耐着性子道:“堂主何出此言?大家伙都是三山五岳的英雄豪侠,天曦怎敢孟浪。”
  唐冠“嘿嘿”冷笑道:“南剑宗名列七大名门,道长却说你们只懂打坐论道,所会的不过是庄稼把式。想必在道长眼里,我们这些闯江湖的更是些不入流的货色罢!”手指枫林外层层叠叠的围观者,又向唐江亭抱了抱拳,道:“二公子召集各路好汉,为的是共商武林大计,可不是陪道长你论道来着。想要聊天,蜀中有不少和尚道士,面相还算不赖,英雄大会过后,唐冠不介意替道长介绍几位认识。”
  唐尔眉头一拧,忙打圆场道:“道长——”
  一语未毕,天曦勃然喝骂:“唐冠,白眼老儿……”剧怒之际,气得说不出话来,陡然间身形爆射,嶙峋双手疾探而出,甩向唐冠老脸。
  唐冠以锻器成名,武艺低劣不堪,连藏在手腕上的“暴雨天风”都没来得及举起,惊惶之间哪能避开。眼看就要遭掴,猛觉身边白影一闪,一股大力撞在腰上,身不由己地摔了个趔趄,跌跌撞撞倒退了好几步。耳边同时传来几声极短促的闷响,抬眼看时,就见灰白两道残影乍地分开,倏然静立。
  原来是唐尔从旁出手。直到此时,方才惊觉胸腔内一颗心“咚咚”乱撞,眼皮激跳不已。不由得羞愤交加,举起“暴雨天风”,尖声嘶咧道:“老杂毛,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吧。好好好,老子就让你见识见识兵血堂的手段。”说着,趔趄迈出几步,就要按下手中机括。
  南剑宗诸弟子听到师父怒喝,早已飞掠至阵前,“仓啷啷”长剑出鞘,方位交错间,寒光焕赫如练,眨眼间已将天曦护至阵中。兵锋所向,直指唐尔。
  唐江亭微眯寒睛,忖视着骤然成型的九人剑阵,状若实质的杀气悄然弥漫,怵目惊心。不对,与其说剑阵护住了天曦,实则天曦才是阵枢所在。只要她一动,剑阵随之披靡摧杀。
  那个风姿绰约的小道姑抱剑站在一角,美目俏寒,神态决然,别是一番风致。
  唐冠不是傻子,尴尬停步。他清楚得很,南剑宗的剑阵一向讲求以守代攻。倘贸然出手,定会牵动阵法气机,就算有“暴雨天风”加身,也只会落得惨死无地的下场。只得悻悻放下手臂,龟缩不动。
  枫林中自有见识不凡的别派高手,见唐尔与天曦猝然交手,进止之间,宗师风范立显,虽只零星几招,足令人心旷神怡。心中暗暗叫好。又见到传闻已久的南剑宗剑阵,一个个屏气凝神,场中落针可闻。
  天下使剑者千千万,独南剑宗以“剑”立宗,岿然武林,足可证知其用剑之神妙无方。
  唐尔身在阵前,有苦难言,极小心地抱拳道:“唐冠他性子粗莽,出言不逊惹恼了道长,还望道长瞧在唐门与二公子的面子上,不跟他一般计较。”
  天曦左手持剑,神色冰冷地瞧着唐冠,一言不发。
  唐江亭忽然插口说道:“唐冠,还不向道长道歉!”
  诸人皆是愕然,嚣张跋扈如二公子也会服软?
  一众看客未免有些泄气,他们大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巴不得这场冲突愈演愈烈才好。
  唐冠登时老脸紫涨,不曾料到唐江亭会出此言,若非瞥到唐尔疾使眼色,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唐江亭冷“哼”一声,颇为不耐。
  唐冠身子微震,无奈抱拳道:“天曦道长,之前是唐冠说话唐突了,你老大人有大量,万望恕罪则个。”说到最后,已声如蚊蚋,羞愤欲逃。
  良久,天曦方才寒声说道:“唐冠,脸是自己给的,请你以后多多自重,不送!”
  唐冠一张老脸红得快滴出血来,跺跺脚转身便走。
  唐江亭自觉无趣,狠狠地剜了唐冠一眼,讪笑离去。
  待唐门一行人走远,枫林外作壁上观的人们渐渐散去,别院中又是一派喧阗景象。只是偶尔向南剑宗投来的各色目光中,似又多了一份忌惮、同情、抑或幸灾乐祸。
  天曦脸色铁青,一抖拂尘,返身走回亭楼之内。诸弟子紧跟其后,“咣”的一声,将门扉重重掩上。只留萧索暮色中,西风寒树,冷月昏鸦。
  子夜时分,枫林中一间小屋内,窗棂被风吹得“哔啵”作响。正自跏趺打坐的小道姑忽然动了下眼睫,片刻之后,美目缓缓睁开。深泉一般的眸子,瞪着眼前的虚空愣愣出神,过了好久,方才轻轻叹了口气。
  她抬腿从床上跃下,倚着窗边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自然而然地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轻轻地捧在脸前端详。过了一会儿,似是意犹未尽,小心翼翼地把那物事放在桌边。淡淡月光透过窗纱,原来是绣帕系着的一个小小包裹。细长的手指极灵巧地解开扣结,铺展帕子四角,露出了里面的珍藏。那是五枚通体玄黑的飞镖,锐锋窄刃,凹形血槽纵贯首尾,即便在一片漆黑中,亦散发着幽幽蓝光。
  小道姑拿起其中一枚,冰冷的杀器上尚有残温余留。葱根似的玉指擦着沁凉的锋刃,缓缓摩挲,即便师父曾经耳提面命,这镖喂有剧毒,见血封喉,她也从来没有担心过,一直随身携带。每当烦闷无助的时候,她总会拿出它们,一个人发呆。
  不知不觉地,清泪从腮边滑落,“叮”的一声擦过镖刃,化作两道细线,倏忽不见。原来,毒镖不仅饮血,还温涵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总会想起那张少年容颜?为什么他去了那么久,心头的伤依然泣血如新?
  “笃、笃”,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小道姑倏地惊醒,低声问道:“谁?”
  “岚儿,是师父。”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
  小道姑慌张地系住绣帕,忙不迭地揣入怀中,跃过去拉开屋门,讶道:“师父,夜这么深了,您还没睡呢?”一边将师父让进屋内,一边拿起火石就要点烛。
  来人正是刚刚率徒与唐江亭分庭抗礼的天曦道长,她摆手道:“不要点灯了。”
  小道姑依言放下,乖巧地站在天曦身旁,轻声道:“师父是在为白天的事烦恼吗?”
  天曦慈爱地端详着徒儿,道:“怎么,又想起他了?”
  小道姑脸色一红,旋即悲戚如丧,泪珠儿险些又夺眶而出,哽咽道:“人死如灯灭,徒儿自知多思无益。只是王祁因我而死,这么多年连他的骸骨都没寻着,愧疚铭心,总也无法释怀。”
  天曦道:“那深崖中为师探了好几回,也知你暗地里去过很多次,这些年来来回回除了捡到几片碎布,别的什么也没寻到。你也知道南剑宗周围的山脉陵谷中野兽极多,那时又赶上凛冬,它们饿极了什么吃不下去。”
  小道姑“嘤嘤”抽泣,悲不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