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唐国的前几天，渊沐一直跟随着高句丽的和亲队伍，在唐国鸿胪寺官员的指引下认真参观了唐国的市井生活以及城市建设，认真分析了唐国与高句丽的不同之处，由此推测两个国家一强一弱的原因究竟在何处。但渊牧毕竟出生于农户世家，再加上又是女孩子，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够，即便后来遇上了渊盖苏文，左右算算，也不过是训练了大半个月多的时间，而这些训练的内容大多是围绕着武学展开，关于朝政方面，学习的内容大多是关于在高句丽朝廷上，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如果要让渊牧自己一个人来分析朝政的利弊问题，她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却分析不出来出现这些东西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渊牧看到的东西是，唐国百姓的安居乐业，看到的是欣欣向荣的国家气氛，最重要的是，透过这一派和平的气氛，她似乎看到了一年前的安市城，那个充满了刀光剑影的城市，那个流离失所的城市，百姓么麻木不仁的表情，以及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如果上位者是一个有才能的人，那么平头百姓的生活，一定会幸福上许多，高句丽之所以出现那样的人间惨剧，完全是因为上位者的无能吧！完全是因为高句丽贵族的无所作为吧！听说唐国的官员不全都是贵族，在朝堂之上也有出身于寒门的子弟，这就是为什么唐国欣欣向荣的原因吧？
  就这样逛了几天之后，鸿胪寺的官员始终以高句丽使臣还没有学会唐国的礼仪为理由，无数次拒绝了高句丽使臣的朝圣请求，武华公主终于坐不住了，在一次上街的时候，她特意挑了好几个好看的陶瓷罐，回到蕃坊的时候，以赏赐为借口，把上街买来的东西发了一部分给陪同她买东西的使臣，而渊牧拿到的就是一个长颈口的瓷罐。等回到了屋子里之后，渊牧晃动了一下那瓷罐，果然发现里面有小东西，她把东西倒出来，发现是一张纸，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高舞英明确的指出了现在的高句丽在唐国的地位，说如果真的按部就班走的话，说不定知道他们回到高句丽的时候也不能见上唐国皇帝一面，询问他们接下来下一步动作该如何，顺便还抱怨了几句关于明花和兰花的事情，说那两个丫头城府颇深，明花表面一片灿烂，但是对于她提出的要求却一直推三阻四的，妄图禁锢她的自由，甚至暗中勾搭鸿胪寺的官员，而兰花就更加了不得了，不管她要做什么，总是站在自己的身边，让她铭记自己高句丽公主的身份，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一板一眼的，把她的生活规定得清清楚楚。高舞英在信中指出，明花和兰花身为公主侍女，完全没有把自己当成下人，平日里端的是高高在上的态度，都让她开始怀疑这两个人其实并不是什么丫头，而是高句丽贵族之女。
  高舞英写出这么一封信，自然是为了催促渊牧早日履行她们之间的承诺，其中有许多话都是无心之言，但是偏偏落入了渊牧的眼中。
  其实之前渊牧也在怀疑，怀疑这明花和兰花并不是普通的丫头，这两个丫头看起来非常漂亮，肤如凝脂，唇若樱桃，高句丽的贵族培养这样的女孩子一般只是为了交易，渊牧在渊盖苏文的府邸上也见过不少，但是明花和兰花同那些女孩子都不一样。府邸上的那些是家妓，举手投足之间，虽然谦谦有礼，却会在无意间透出一股风尘之气来，明花和兰花却是落落大方，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一股贵女的作派来，之前她怀疑过，是不是渊盖苏文特意培养出来这样的女孩子，但是时间一长，她发现明花和兰花有些吃不了苦头。
  培养用来做家妓的女子，生来就是受苦受难，小时候吃不好，穿不暖，还要学习万般手段，等到大了一些，看出了点模样，这才开始登堂入室，府邸上培养这些人自然不是让她们来享福的，这也就意味着那些女子并不会从心里上嫌弃周围的环境，嘴上只是说说而已，在男人面前撒个娇，稍微矫揉造作一番。可是，明花和兰花这两个人，自打住进了蕃坊之后，鸿胪寺给安排了两间比较差的屋子，里面的东西简陋，自然是比不上公主的屋子，甚至也比不上高句丽普通的富裕人家，这些屋子对于渊牧来说自然是好的，而明花和兰花身为丫头，按理说也不会嫌弃这些屋子简陋才是，可是渊牧偏偏却发现了，这两个丫头嘴上没说什么，平常的一举一动，甚至包括了一个眼神都在嫌弃着她们住的屋子，基本上除了晚上睡觉的都不会在这间屋子里待着，而其中的那个明花更是别出心裁，居然从外面摘来了一朵水仙花，拿来了一个陶罐，加了点水，就把水仙花插了进去，放在屋子里，让整间屋子，看起来典雅上了不少，端是看看这两个丫头的审美水平，就知道她们绝对不一般。
  渊牧原本没有把他们往高句丽贵女的方向上去想，现在被高舞英这么一提醒，渊牧突然灵光一闪，嘴角带上了点冷笑。
  或许这一次，从高句丽出发的和亲队伍根本就不是为了让公主和唐国皇帝和亲，而是让这两个并蒂双花来勾引唐国的官员，甚至皇子，和亲的主角才不是公主，而是贵女，明花和兰花这两个丫头应该是渊盖苏文阵营中某一个官员比较受重视的庶女。
  春季的夜晚，格外寒冷，蕃坊地面上的砖瓦之间就一颗小草，生机勃勃，趁着夜色成长，空气中潮湿的水汽在嫩绿的叶子上凝结成霜，小小的霜花连接在一起，聚集成了水滴，摇摇晃晃。
  高墙之上，一个黑影落地，摇摇晃晃的水滴，彻底顺着狭长的叶子落下，消失在青砖之间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