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不懂
作者:金谷饮      更新:2021-05-06 19:16      字数:3590
  “瞧这事儿闹的,什么名堂嘛!”听得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在说,带着几分明显的不悦和不耐烦,“都知道了啊,什么叫各按伦份?成天就是打熬力气,旁的还懂点啥?”
  另一个略刺耳的尖细嗓音接道:“行了,别送了,莫要再节外生枝!”
  “两位中官慢走!”虎鹤堂里众人,朝那两人的背影略一拱手,便各自回到座位。罗开照旧立于铁万全一侧,而王星和薛毅则弯着腰,恭恭敬敬地一路将那两个內侍宦官送至官衙外的大轿上。
  铁万全一肚皮的火没处发,冲罗开嚷道:“不就是两个阉人,那么客气干什么!”罗开只是苦笑。
  “铁老鬼,你真是啥也不懂,咱们是对那两个阉人客气吗?”坐右手边那一脸络腮胡的汉子气道,“你要知道他俩是谁派来的,童太尉!你有种也当面喊童贯一声阉人,我郭奉春磕你三个响头!”
  “郭胡子!”铁万全一拍桌子,“我招你惹你了?是我要他们来的?”
  郭奉春愤然站起,刚要说话,另一头坐着的一位白面无须的中年汉子先开口了:“事是谁惹出来的谁清楚。人家在自家总舵,爱怎么打都随人家,你徒弟威风啊,铁大捕头刀法真传啊,一刀砍掉人家一只手,张迎祥是你谁啊?这么卖命?哦,对了,又是你徒弟,直接就成了人家副帮主……”
  “行了!”铁万全气得银牙咬碎,“我管教不严这我认,但说我有偏向,我不会认。昨日刑部议事你们都在,说来说去都是水蛟帮事关漕运,不容有失,唯独我,不赞同偏袒张迎祥。结果一回来,张迎祥就坐你现在的位子等我,手拿开封权知府大人的私信,让我怎么办?如今事儿又反过来了,撒手不管我求之不得,我睡大觉!”
  郭奉春只被说得哑口无言,而那白净面孔的汉子,长叹了一口气,回道:“铁兄!我等不过一介捕快,论官职那是卑微到底了,然打理江湖事,脏活累活,动辄牵扯达官显贵,如若只看表面文章,逃不脱背黑锅的下场。我只说两件事,其一,童贯年前得一稀罕玩物,海东青!你道是谁送……”
  “段时英!我没你脑子好,我不懂,老子也不想懂!”
  “那秦方玉你也不管了?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铁万全心头一凛,而罗开早已是汗流浃背。
  ※※※
  话说狡兔三窟,在张迎祥这儿,三窟怎么够用?现在,秦方玉正靠在一座酒楼二层的阑干边上,微笑着望向楼下一池湖水,只见垂杨环绕,凫雁悠游,好不闲适。他身后,两名精干的手下侍立一旁,听候调遣。
  秦方玉头也不回,淡然道:“想不到龙津桥西的清风楼,也是水蛟帮的产业,你们舵主是真喜欢开酒店,那么底下这‘迎祥池’呢?莫不是取的张迎祥名字里那两字?”
  两旁手下听了一时不知怎么回话,秦方玉接着道:“人都到齐了吧?”右边那个赶忙回道:“已经齐了,总舵主只等副总舵主落座,马上开始议事。”
  酒店整个二楼已让水蛟帮给清空,议事堂内人语嘈杂,等秦方玉踱步进去的时候,却反而安静下来。左右两列坐着的头领们,以一种异样的眼神,注视着他步过大堂中央,到头便是舵主的交椅,张迎祥早已落座。
  秦方玉也不推辞,径直走到张迎祥西首边的交椅坐下,与平日里一样,右肘斜搁椅子的一侧扶手,将两条长腿上下交替舒展开来。
  照例,张迎祥开口前打了个哈哈,他从左边一排一个个看过去,环视了整一圈,才斜着眼说道:“都来啦,老夫边上的秦副舵主,列位就算是头一回见,也该早有耳闻了吧。不过今日就不多说了,来日方长,咱们言归正传。”
  张迎祥咳嗽几声,两眼往左手边一瞪,继续道:“咱总舵头领们昨晚可是真风光,天鹰堂就来一个,结果呢?一溜烟都跑了个干干净净,老夫从雷家堡请来的强援——雷如刚,死得不明不白,我和雷战天怎么交代?幸得华山四剑鼎力相助……”说着,张迎祥往右手边靠前坐的那几位拱了拱手,“人家华山也有死有伤,但自掌门以下无一人退后,老夫佩服!谢晚棠虎父无犬女!”
  满座鸦雀无声,部分头领有不忿的神色,但无人敢反驳一字。
  谢华笙听张迎祥这样说,只好回道:“总舵主过誉,我华山清理门户乃分内之事,无奈功败垂成……”
  “不打紧,江湖争霸,不在于一城一池之得失,”张迎祥一下子豪气勃发,“我老张,武功平平,却执掌江湖第一大帮,靠的就是四个字——得道多助。管他天鹰堂狡诈多端,我自有高人相助,逢凶化吉。这不,虽主力远在扬州,却得华山战力,方玉贤侄入伙,天鹰堂高手再多,又奈我何?”
  “……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
  “总舵主,恕属下直言,此事我等早有判断,天鹰堂鞭长莫及,必不会舍近求远,他们放风出来主攻扬州,无非是不让我们调回狄玉京,”右边一排坐着的一名书生样貌的头领终于忍不住发难,“结果,我们非但没有调回狄玉京,还把雷如梦派到扬州去!这是中了人家的计!现在又飞书加急让雷如梦往回赶,这……”
  “胡扯!昨晚没听那药师说,天鹰堂是兵分两路,主攻扬州!你们也都看到他那嚣张的样儿,哪里会是假话?”左排坐首席的一位头领马上反驳。
  那书生似乎正等着这句话,他即刻回道:“陈护法,此言差矣!我一早说过,天鹰堂定计均出‘神相’之手,此人自比孔明,专授人以锦囊行事,药师蒙在鼓里也不为怪。我几番苦口婆心,孰轻孰重……”
  “什么话!”那位陈护法喝道,“力主保扬州的是我,又有何不妥?帮内我是左护法,孰轻孰重我分得清!扬州什么地方?本帮发家之地,连同总舵主在内,众头领家眷都在。如若扬州有失,本帮土崩瓦解!所谓宁信其有莫信其无!”
  那书生听罢,偷瞄了张迎祥一眼,闭嘴不言,而张迎祥那头却传来一道低沉而略带几分沙哑的冷漠嗓音:
  “失几个家眷就土崩瓦解了?我没有听错?不过,有家有口的倒是也不容易,万一丢了性命,岂非半生富贵一场空。”
  “你!”陈护法一时气结,而议事堂内已是交头接耳,众多头领皆有愠色。
  “说得好!秦副舵主见识绝伦,”陈护法冷笑不止,“不过,狄玉京留守扬州,雷如梦这两日也赶不回,我等有家有口,到底还是要仰仗副舵主神威,人称漠北神龙嘛。对了,李燕来好像还在开封城吧,哎,天鹰堂能打的还有谁来?”
  张迎祥已觉陈护法有些过头,本欲打圆场,谁知坐边上一个头领马上接茬道:“黑道排行第二,‘疯僧’宗海!”言毕,挑衅地看着秦方玉。
  “切,排行第二算什么?吓唬谁啊?”陈护法笑道,“秦副舵主本来一介捕快,如今临危受命,正待大展宏图,我等如仰观日月而已矣……”
  他突然就不说了,只因眼前人影一晃,杀气如狂风扑面。
  陈护法没有死,他第二天便不辞而别,卷铺盖回扬州种地带孩子了,据扬州那边说是惊吓过度,连着一个月熬药调理。
  怎么样的惊吓?
  狂风卷过之后,他看着一柄钢刀正劈架于面门!
  森冷的刀锋离他眉心之近,最多插进一根筷子,而一条血线自他前额至鼻梁浮现,血花望两边弥散开去。
  接着秦方玉收刀,随手将刀丢给坐边上那位头领,那头领手抖得不行,刀“当啷”一声砸地板上,惊起了整个议事堂的肃杀气氛。
  一众头领默默无语,从他跃起,到拔出旁人的刀,再劈刀,一连串的动作,竟无人反应得过,华山众人也是吃了一惊。
  “好……好刀法!”张迎祥满头是汗,一脸尴尬地带头拍了拍掌,“老陈啊,我就说嘛,莫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哎,方玉,一家人别往心里去,快坐下。”
  “得罪!”秦方玉朝陈护法一抱拳,但也没落座,而是负手立于大堂之中,笑道,“好久不摸刀,让各位见笑,这招要是我师傅来使的话,一定不见血。”
  “武功排名这种事,我不懂,我只知道,所谓武不善作,是要死人的。”他说罢,往座位走去。
  “副舵主高见!”又是那位书生开口了,言语间极为恳切,“属下确信,无论天鹰堂来者何人,我帮定有一战之力。然总舵主、副舵主,事有变数,不可不察。昨日幸得铁捕头门下几位高足相助脱险,只是铁捕头……”
  说到此,那书生看了秦方玉一眼,见秦方玉斜靠交椅,一脸漠然,遂往下说道:“副舵主的师傅昨日所为似已遭忌。今天一早,童太尉的两名內侍便到了虎鹤堂,铁、段、郭三大捕头齐集,属下担心所议之事对我帮不利!”
  张迎祥听罢大皱眉头,问道:“许账房,你看呢?该打点的也都打点了,老夫知道,如今的气候,蔡京回朝复相只待时日,些许宵小见风使舵罢了。哪都以为我和蔡京前度罢相有关系,扯淡嘛!这破事,几乎坏了我官府的护身符,近来处处掣肘。”
  那书生沉吟道:“总舵主,此事总是块心病。蔡京为人,凶狠狡谲、睚眦必报,我看在他回京复相之前,是必须要想办法澄清,必要时派使者赴杭亦可。”
  “当然这是后话,”书生注意到,张迎祥听到此处突然一声冷笑,赶紧转移话题,“大敌当前,倘若衙门插手,总舵主在城内亦不安全。”说着,那书生一边望向秦方玉。
  秦方玉转头看张迎祥,笑道:“总舵主,您这些头领有点意思,先是家眷要紧,接着是衙门要紧,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不是帮主,是员外郎呢。”
  “贤侄啊,老夫也是身不由己。”张迎祥只是苦笑,而议事堂内已是一片大哗,唯独那书生低头不语。
  秦方玉看了那书生一眼,又想了想,说道:“我以前是用刀的,后来不用了,为何?”
  堂内无人理会,仍议论不休。
  秦方玉不以为意,转向谢华笙,继续说:“我二弟也姓谢,五年前死在太原城外,你道他父亲是谁?”
  谢华笙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