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招，阳手进步劈掌，单掌尚未及身，凌厉的掌风直接挂倒了滕樱。
  第二招，双换掌分阴阳，掌力所及，看傻了眼的颜若蓝和谢华笙，如两片树叶一般被吹飞开去。接着，雷如梦回头，空手入白刃，夹住了背后攻来的一剑，真气震荡之下，魏少陵竟然持剑脱手！
  第三招，阴手顺步穿掌，这悄无声息的一掌印在了魏少陵的前胸，而掌劲从他后背爆发出来，魏少陵立时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雷如梦放倒四位高手，一共只用了三招。马车内的张迎祥见到此番情景，紧张得汗出如浆，捂住嘴一点声响都不敢发，生怕雷如梦把这马车也给拆了。不过，她随即转身，望向李燕来，而李燕来也在看她。
  仍趴在地上的狄玉京也在看，可只看到一眼，她便消失不见。没一会，狄玉京感到一股来自天上的重压，他猜测，雷如梦正飞临他头顶。接下来就简单了，这疯女人在空中两手上下各划了半周，双掌聚拢身前，往地面的李燕来，还有狄玉京，猛推了下来！
  事后有人问起狄玉京，他一脸尴尬地说自己竟是被李燕来给救了……还好李燕来就站他身边，否则，他即便没死李燕来手上，也会死雷如梦手上。
  李燕来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他深吸了一口环绕周身的寒气，睁开了眼，双目中又泛起淡金色的光芒。然后，他抬头，持剑横架于顶，硬接雷如梦这一掌……
  ※※※
  乱葬岗上，突然起风了，卷起沙草凌乱。
  狄玉京看着不远处的雷如梦，她整个人瑟缩成一团，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她一双眼不再是血红色，表明积郁的真气已泄尽，可紊乱的经脉仍在折磨着她。若是时间拖得过长，轻则武功尽废，重则有性命之忧！狄玉京急得满头大汗，他回头看向李燕来，满眼是求助的神色，而那人却懒洋洋地坐在地上，一边叹气一边在袖口上擦拭他那柄通体结霜的宝剑，根本无心理会。
  “好你个李燕来！敢打我女人，我和你没完！”
  狄玉京一听这粗野的吼声，心头又是一凉，有一种欲哭无泪之感，他抬眼看了看远处那架孤零零的马车，想必车内的岳丈和他是一样心情？可他怎会知道，张迎祥刚发现他这女婿也战败了，早已吓得晕厥，何来什么心情？
  天鹰堂赢了，这一场江湖争霸，他们水蛟帮全军尽墨，一败涂地。
  这一切，都因为那个人——李燕来！
  “你女人？行了，剩下的事儿交给你，这儿我已经不想呆了。”说罢，李燕来起身还剑归鞘，慢腾腾地往后走。
  “啥？这儿，这些人都交给我来办了？当真？”
  “谢华……华山的人，一根毫毛都不许动。”
  宗海虽然嘴硬，到底有点儿怵李燕来，他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地上的雷如梦，兴奋不已地搓着手，恨不能赶紧宰了张迎祥好办事。说话间他提起大铁枪，倒转枪身，拿枪柄朝雷如梦的膻中穴一敲，雷如梦立时失去知觉。
  “放心！美人儿，老子怎么舍得让你死？哈……”
  李燕来已经去牵马，看来他是真准备走。狄玉京恨得牙都痒了，这人连补自己一剑都欠奉，却把他们都留给了那个疯子！难道他认为自己不配他对手吗？狄玉京的两眼瞪出了血丝，他在持续聚气，无论如何都得冲破穴道，绝不受这奇耻大辱！
  那一边，只见宗海一手抓起了雷如梦，把她往肩上一扛，另一手提着枪，得意洋洋地往马车那儿走去。
  李燕来扶住马鞍，正待抬脚上马镫，动作却突然僵在那儿不动。
  “是你？”
  狄玉京冷汗直冒，莫非他发现了我在以内力冲关？
  李燕来猛一回头，前方那座坟包边上，早已闪过一个人影，高速向着马车冲去，其去势之快，原地仍有残影在晃动。
  李燕来愣了愣，大喊：“宗海——！”
  宗海一转身，便见到似大雁一般凌空掠至的那人，只见他两手紧扣，聚拢如爪，照着宗海身上各大穴道，如连珠炮一般不停地轰出六道指风，唯独避开了他肩上的雷如梦。宗海单手使枪，作磨盘状轮舞，却还是被两道指风穿透，正中他右胁与大腿处。宗海吃痛，单膝跪地，怒道：
  “你这厮，偷袭我！”
  对面那人也不搭话，他上前当胸一脚将宗海踹飞老远，接着抬右手凌空一抓，将摔落于地的雷如梦揽入怀中。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冲突，让雷如梦睁了睁眼，她看到的，是一双狭长的眉眼，透着浅银色的神光，她正枕在那男子宽阔的胸膛，心里头一回涌起一种似被庇护了的感觉。
  雷如梦知道，他便是秦方玉，徒有虚名的副舵主，她妹妹口中的负心汉，她从来对他也没好脸色，可他却救了她，使她免遭歹人之辱！
  只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因为随即她便感到身后凌厉的剑气，而她却也好奇，他这样紧搂着她，又如何与李燕来交手？
  秦方玉在对手的剑将要刺到身前之时，方才转身，只见他弹出一缕指劲，击偏了李燕来的剑锋，他趁势侧身闪过，顺手将怀里的雷如梦推给了正大口吐血的狄玉京。
  “你！不用我教吧！”
  狄玉京有些不忿，却也明白事态十万火急，他赶紧把雷如梦扶正，盘膝坐她身后将两掌贴上她后背。狄玉京的脑子很乱，他一边替雷如梦疗伤，一边梳理前因后果，他完全不懂秦方玉为何在此时此地出现，不过还好他在，而且他一眼便看出自己解穴成功了！
  难道他真的要比我强？
  ※※※
  这一回，已是秦方玉和李燕来第三次交手。若问这个世上，有没有谁是李燕来最想杀的人，也许秦方玉是其中之一。每一回交手，他都从李燕来手底救下了张迎祥，令之功亏一篑，而且似乎每一回交手，他都不落下风。
  平心而论，李燕来未必有多想杀张迎祥，只是但凡决定了的事，从来都必须做成，也不允许做不成！他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样脾气，也许他少年时见师傅从来如此，终于也成了他的习惯。
  谢晚棠的一生，就像李太白《侠客行》里写的那般恣意妄为，到死都为所欲为。这老头儿做到了，而他李燕来呢？
  眼前这人，会是他的障碍吗？两人几个来回之间，已过了七八招，李燕来见秦方玉眼底流淌着的浅银色光芒，已明白了八九分。很好！虽然不清楚你是从哪里习得，既然你我都练了《月华心经》，都练出了原典之外的境界，那么，今日分个胜负！
  “李燕来，这人必须交给我！”
  宗海最不能忍，便是在女人面前让秦方玉给打得面目无光，他一张脸恼羞成怒，从秃头直红到脖子，也不顾会否误伤李燕来，抡起铁枪便往两人中横扫过去！
  李燕来气得差点想连宗海一起杀了，也罢！不管那么多了，先做了对手再说。
  宗海一加入战团，登时局势大变，秦方玉以一敌二，陷入了这场谋划中，他最不愿意遭遇的境地，而却是他自找的。本来李燕来已经打算先走，他完全可以等，甚至李燕来走了他都未必露面，借宗海之手杀了张迎祥，他再和宗海一决胜负，又有何不可？
  谁知鬼使神差地，他抢先出手了。
  回想起来，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怜香惜玉呢，还是因为她是雷玫的姐姐？眼见宗海将雷如梦扛上肩头的那一刻，他竟无法转过脸去。
  ※※※
  江湖传说一般的三大战力，在这样一处不知名的乱葬岗，展开一场混战。幸好张迎祥的随从里，还有大着胆子没走的，躲在一边偷眼看完了整个战局。否则，武林战史中，岂非缺失了要紧的一节？
  后世说书的惯称此战为“枪剑换神钩”。
  饶是李燕来有伤，宗海也伤势不轻，否则秦方玉多少招以前，早已命丧两人之手。秦方玉不得不持续催动《月华心经》功力，经脉负荷愈重，嘴角、耳际都已鲜血淋漓，他不奢求打赢眼前两人，惟凭一腔热血，不甘心今日死于此地！
  然而，他面对是敌方的一杆铁枪和一柄宝剑，若是寻常之物，他赤手折断的兵刃都不知几许，可李燕来这柄剑，沾上便要见血！战至最后，他惟凭步法闪避，几无招架之功。转眼对手又是一剑袭来，他奋力避开，可眼前一花，宗海的抢尾已撩向他左腿，是再也闪避不及，他以一个极难看的姿势，躺倒在地上横滚了出去，而伏兔穴早已中招。秦方玉急着要起身，挣扎了两下，中枪的那条腿半分都动弹不得！
  李燕来早已耗尽耐性，他见秦方玉中招，当即汇聚全身功力，一个飞身跃起，欲再出重手一举格杀秦方玉！而宗海得手后，不待李燕来出招，急忙大力挺枪向前，意图先一步扎死此人为快。
  乱葬岗早已是沙土飞扬，难以视物，秦方玉心知前有宗海，上有李燕来，赤手空拳惟坐以待毙，正在焦头烂额之际，他却抬手摸着一样竖插在地面的兵刃，像是一柄细长的剑。他本能地拔“剑”在手，谁料真气灌注之下，此“剑”嗡地一声颤个不停，沙尘中忽现一抹青蓝色沿着“剑”身忽闪而过，直至前端的弯弧处。
  秦方玉无暇多想，就以“剑”为刀，双手握定剑柄，往侧后方斜举……
  迎向攻来的两大高手，他单足箭步跃起，凌空半个转身，递出了搏命一式——“病虎投崖”！
  终于还是用回了刀，用上了这最后一招。
  他想起铁万全给出的八字判语——“水尽山穷，烈士赴死”，依稀仿佛间，似又梦回五年前的太原。在那儿，他名扬黑白二道，那儿又是他的伤心地，谢远死了，而和他亲如“兄弟”的马帮少帮主，也死了。
  到头来，他除了一身血债，什么也没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