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贵帮肯借兵，事成之后，官渡集内，雷家堡的财货，两家平分，汴京城往西一路……”
  “这可是笔大买卖，”药师笑着顿了顿，又看了看那位也面带微笑的叶旗主，“京西的物资转运，往后全部交由贵帮来做！
  “诸位头领，不知意下如何？”
  青龙旗主，叶香农安坐在正当中的那把交椅上，笑而不语。
  “打下官渡集两家平分？”右边交椅上的宇文奉先抢先开口了，“药师，你这算盘打得也太精了点！听着很公平，咱们只需对付雷家堡，剩下都交给你天鹰堂，可谁不知道，雷家堡的战力岂是水蛟帮和华山派可比！哦，到头来，咱们只能分一半？扯淡！
  “要我说，官渡集整个归我马帮，没你天鹰堂的份！叶哥，你看呢？”
  叶香农没有答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药师。
  “呵呵，白虎旗主言之有理，倘若……马帮众位高手，真能以一家之力敌住雷家堡的攻势，”药师陪着笑脸，“官渡集拱手奉送又何妨？
  “我天鹰堂入关以来，只图破旧立新、再造乾坤，最不看重的就是钱！”
  “哦，药师兄弟，你一人做得了主？”叶香农笑道。
  “我之所言，即李燕来所言，而我家李少堂主，说一不二！”药师得意地回道，“叶兄如若不信，可以问桑小茹嘛。”
  桑小茹本来一直沉默不语，听药师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一脸尴尬，她抬起头笑了笑，便又低下头。叶香农一只独目不经意扫过桑小茹，却见桑小茹也在偷眼看他。
  “药师，你少给我提钱！满脑子钱的，那是宇文奉先，不是我！”此时，左边交椅上的雷玫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啊？”宇文奉先像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了，他冲雷玫吼道，“咱们谈的是打雷家堡，和你有什么关系啊？要去也是叶哥和我两旗兵力去，你留守总堂！”
  “放心！姐姐我既入伙马帮，便不吃回头草，我是一定会去！秦方玉在水蛟帮，他要交给我！”
  “雷玫，你好大胆！你怎么想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老实告诉你，别人你都打得，唯独秦方玉，你一根毫毛都不能碰！你是雷战天的亲女儿，一个外人何德何能也想……”
  “切！谁稀罕啊！宇文奉先，你不就是怕我杀了秦方玉当帮主吗？矫情！老帮主真看重你这个干儿子，死前为什么不直接传位给你？今日正好，帮内帮外都有人在，我就把话撂这儿了，即便是我的朱雀旗先手杀了秦方玉，这个帮主我也不当，我让叶哥当，轮不到你！蠢货！当年秦方玉的手下败将！”
  “你……这疯女人！来呀，拿我方天画戟来！”
  宇文奉先大吼着便要上前：“黑道第五很了不起，啊？我倒想见识一下，我这排第七的和你比要差多远！”
  “宇文贤弟！”
  叶香农从交椅上起身，大步迈到大堂之中站定，独目往两边都看了一眼，宇文奉先自知刚才失言，便别过脸去不说话。
  “雷玫啊，你的心意，当大哥的记下了。只是，帮规如军令，不可视同儿戏，刚才那些话，你俩往后都勿要再提……”
  叶香农好像想起了点什么，他朝药师一笑，接着道：“我叶某人，原在延安府刘经略帐下带兵，不问江湖事，无奈家兄乃马帮之主，总是身不由己。五年前太原一战，马帮元气大伤，我叶家的独苗死于秦方玉之手，而家兄本就重疾在身，遭此变故，病体不能事事，我只好出面主持大局。
  “要说我回来的本意，不过是对家兄和帮内上下要有个交待，全无半点冲着帮主之位的想法，好在近年来马帮算得上顺风顺水……”
  “叶哥你要是这么想，那我还偏要说了！”雷玫一不做二不休，故意大声道，“太原一战之后，帮内众人是各奔东西，只差没就地散伙，桑小茹，你不就是那时走的吗？
  “叶哥要不是你回来，我说不准也早走了……”
  “笑话！滑天下之大稽！哈……”宇文奉先突然大笑了起来，“太原那一战，你雷玫在哪里啊，你参加了吗？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你！”雷玫羞得满脸通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药师看着怒气冲冲的宇文奉先，倒有些糊涂了，他轻声问身边的桑小茹：“这……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桑小茹看了叶香农一眼，才要回话，却听叶香农朗声道：
  “岂能不知！小茹人虽然走了，还是我叶家的儿媳，家兄病故自然要知会她。当年的好多荒唐事，我回来以后才听说，小茹啊，我那傻侄儿不懂事，是小楼对不住你，也是我们叶家对不住你！”
  “叔叔，您……别说了。我最好把过去那些事儿忘得干干净净，可就像您说的，身不由己，我还是来了。叔叔，您是干大事的人，小楼他生前和我说过您好多事，他最佩服的便是您，您要在家，小楼也不会变成那样。”
  桑小茹双颊红得好似熟透的石榴，她后面的话越说越轻，轻似蚊子叫：“我那时要是知道您会回来，我哪儿也不会去……”
  叶香农一时有些痴了，他看着桑小茹，她是个好女子。多少年没见了，她那张俏丽的脸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而她一双眼依然澄澈得如同大漠深秋时节的天空。
  桑小茹和他侄儿叶小楼，本是叶、桑两大家族相约指腹为婚，小茹未及垂髫已入了叶家门。他看着小茹出落成一位远近闻名的美人，又看着她许嫁给了他侄儿，这些年，他一刻也忘不了她。没想到小茹也是如此，竟半点没受兄弟阋墙的传闻影响，仍是如此看重他这个叔叔。若是我当年不走呢？
  “什么叔叔！和宇文贤弟一样，往后都叫我叶哥……”
  “好，小茹说得好！叶兄，你是干大事的。”药师趁机顺水推舟，“眼下，各路豪杰云集京师，江湖争霸一触即发，便是天大的事！我们来借兵，也是天意……”
  “哎，你不是想知道家兄过世之前说了什么话吗？”叶香农笑着打断药师，他不紧不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但有人捉得秦方玉者，不拣是谁，便为马帮之主。”
  ※※※
  龙津阁内，刘子威正站在桌边，指着一幅铺满整张大桌的东京汴梁城之图，低声和秦方玉说着蔡河在都城内的走势，还有分舵所辖之地盘。秦方玉不动声色地听着，一边不住地大碗喝酒，朱顺站在桌子另一头，于图上摆放标记，杜猛则轮着替三人筛酒，更不忘大口往自己嘴里灌。
  “自建隆、淳化年间开浚河道，凿渠引水之后，历时几朝水工经营，蔡河水量早已不输汴河，叵耐那张迎祥为了他的淮扬水道，一直压着不让咱在京西南漕运上有所作为！若论把控京师之地利，咱们蔡河更有独到之处！
  “龙头请看，蔡河自城南戴楼门右边的广利水门入城，由南向北绕得半圈，流经龙津桥之后转而往南，还是从城南宣化门左边的普济水门出城，在都城内做成了一个河套，南熏门便是在河套之内……”
  “老刘说的一点不错！倘若咱们把控住整条水道，我蔡河势力便钳制了城南垣的三大出入口，进可攻，退可走！莫说水蛟帮，往后哪个势力进京，都得让咱三分！”
  秦方玉突然放下酒碗，抬头看向朱顺，皱眉问道：“怎么？城内这条水道还有地方不归蔡河分舵管？”
  朱顺和刘子威对视了一眼，只是苦笑，倒是正在给秦方玉筛酒的杜猛说话了：
  “龙头啊，个中利害，即便是瞒得过那位一心只在汴河水道的张总舵主，也逃不脱他家那刁钻女儿张莺莺的眼！这莺莺先是虚设了一个劳什子的开封分舵，狗屁！那还不都是她总舵的人。然后，她再定下规矩，说是以龙津桥为界，桥西河段归蔡河分舵，桥东河段则由开封分舵所辖。
  “好端端的河道，让她给硬拆成两截，咱们蔡河分舵只能囿于西南漕运，失了把控京师之地利！”
  “哈……有意思，老刘啊，你们几个能把分舵撑到现在还真是不易！”
  秦方玉已是半醉，他听罢纵声大笑，刘子威三人被他一句话说得也是苦笑不迭。秦方玉接着又是大碗饮尽，笑道：“那半条河道，给老子打下来！
  “今晚正好喝得痛快，走！现在就随我走！”
  刘子威和杜猛听罢顿觉豪情满怀，越发感到他们跟对了主子，登时便想着抄家伙上那开封分舵大干一场！三人里唯独朱顺喝得还算少，他猛然反应过来不能这样搞，急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声劝道：
  “别，别……龙头啊，使不得！你忘了今晚许总管还在清风楼和水蛟帮谈判呐！”
  “噢！那你现在就去，和许临川说清楚，水蛟帮若把另半条河道给老子让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子时一过，告诉那群杂碎，秦方玉便要血洗清风楼！”
  “好哇，痛快！弟兄们早就想教训总舵那帮子没胆儿的孬种，朱顺你快去！”
  “好，好，好！今晚不用龙头出手，就当是咱三兄弟入伙的投名状！”
  朱顺把心一横，受了那许多年窝囊气，是时候一吐为快了！想罢他再干一碗酒，提起朴刀便撞出门去，把守在门外的丫鬟们都给吓得花容失色。那些个丫鬟们，好容易苦候秦方玉回来，正想着和主子温存，谁知传言纷纷，说是她们主子自立门户，要和水蛟帮火并，如今又见是这般架势，个个面如土色，抖得不知如何是好……
  接着，便只听“哇”地一声，朱顺不知把什么人给撞翻了，他正待发作，却见地上躺着的那人，白白净净，书生打扮……
  这……不是许总管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