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借图
作者:道貌岸然      更新:2021-05-09 21:10      字数:5594
  门开了。
  可是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倒吊着的新娘尸棺。在目力能视的范围里,只有暗悠悠的环形绕廓。
  孟晓堂用她的强光聚照手电跟当年日本鬼子探照灯似的扫了又扫,什么也没发现,她刚欲奋不顾身地第一个冲进去,却听黄教授大声喊道:“稍安毋躁,稍安毋躁,发掘方案还没定好,你们千万不可造次,这可是考古界几十年来所未遇的大事。”
  我于是好言劝道:“小同志,咱们这是考古,不是盗墓,咱们要从容不迫,文质彬彬,温良恭俭让,要象主席他老人家当年指挥大决战一样,挥斥方遒,体现咱们泱泱大国的风范。”
  孟晓堂听我之言,勉强按捺住发掘祖国文物宝藏的昂扬激动之心。
  又等了一个小时,那位考古队的外行书记带着十几位累类似飞虎队的精干力量,肩抗着飘扬的彩旗,做好了架势,站在三辆阅兵车似的敞篷吉普上,威风八面地驰过来。
  这帮人二话不说,喝令我们降下升降梯,毫不客气地让我们仨人闪到了一边,吩咐三位看起来颇能擒拿格斗的猛汉站上,立时呼呼地升起来。
  三位猛汉,老虎捕兔般疾扑进新娘棺洞里。
  孟晓堂气地不行,张口欲骂,却被黄教授投过来的眼光所制止。
  看教授那气定神闲的神态,我约摸估计出这里面可能暗含着某种官场的智斗。教授对我这么倚重,怕是要给那位只懂阶级斗争全力保卫自己官位瞎干蛮干的书记的一招杀棋。
  我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几位猛汉脸无血色地冲了出来,而且是连滚带爬。一个家伙下了升降梯,还心有余悸地的打着冷颤,嘴里喃喃:“鬼——鬼——全是鬼!”另两个家伙显是神志未清,两眼木木地呈目中无人状。
  黄教授目无表情地道:“立即执行第二套方案,行动一组监控女儿河与内流河接口处。二组架好震控装置,对山体的十一个塌陷点全时测控,其他人员立即架起另两架升降梯做好接应工作。”
  得到允许进到棺洞的是:我、孙老道、孟晓堂。
  黄教授一马当先,越是艰难越向前,脚步迈得特沉稳有力。
  我们遇到的第一具尸体是一个美丽的少妇被剖开了肚腹,伤口如新,鲜血似滴。
  就在我的后背再一次发出紫光,孙老道和孟晓堂同时发出惊叫时,整个山体震颤了一下,耳朵里立时传进了千人嚎哭的声音。真的是“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而且,感觉那惨哭凄嚎之人近在咫尺,或者说就站在我们中间手扯脚绊。
  那具躺卧的尸体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
  她开口说话了:我是道君太上皇后郑氏,贱躯不堪金兽群辱,自戗而保清节,有官冒言妾乃病死五国城,幸有慧苦大师摄魂以聚,方有今日回魂自言,妾心愿了矣。
  言毕,尸身平挺而倒。
  一阵机关转动之声响过,尸身落入下方的石棺中,石洞底壁恢复如初。
  缓过劲来的孟晓堂正要拿出相机,却被黄教授轻轻按住了:“让她安息吧,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各位先人的千年苦心。”
  第二具尸体是缠着锁链的高宗赵构册封的邢皇后。她的死型更为凄惨,两腿被缚于铜樽上,脸色却平然无惧,身旁有两具枯骨。
  经她鬼音自述后,才知那两具枯骨是两个欲行奸尸兽行的金人。福善公主与慧苦大师在邢皇后死去七日时赶到,遂让他们做了活葬。
  听完这位邢皇后的回魂之言,我们都没有勇气再往前一步。我和孟晓堂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默默地受着这隔世惨言的罩压,一时之间,意识似乎也停滞了。
  过了约莫有半个小时,黄教授对我道:“小悸,你按照书中所说,让所有的棺椁都沉下去,我们已经不需要再听了,”接着他双手合什:“……受苦受难的小悸汉祖民,你们都安息吧。”
  等他们三人出去后,我找到沉落棺木的几处机关,摁了下去。最后一具石棺落下时,遗下一幅卷轴和一块古符印。
  当时也没心情看,随便就塞到随身袋里。
  出到洞口时,天已经淋淋漓漓地下起了小雨,但是,下面却有黑压压的一群闻嚎哭声而来瞧热闹的人。
  不过,千人嚎哭之声已经止了,倒是山壁底下嘤嘤嗡嗡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下了升降梯,我没心情跟任何人说话,和黄教授还有daisy、孙老道、小晓堂一起上了车,回到了永信天师寺。
  连东西也没吃,我就开始睡觉。
  说是睡觉,其实是脑子里纷乱如麻地过电影。那千人怨哭的画面不断地闪啊闪的,每一幅都让人撕心裂肺。
  在墓道时,我粗略数了一下,第一重门与第二重门间是二十几具尸棺,要是这样计算的话,每开一门,都要接受二十几具怨魂对惨虐亡国历史的再现,人肯定要崩溃了。
  迷迷糊糊中,我听黄教授跟我招呼了一声,说是新疆甜水井附近又发现隋唐前期的一座古城遗址,要抓紧赶过去。
  到吃晚饭的时候,我被孙老道拍了起来,嬉黄笑脸地道:“小悸,快起来,老小悸的洋老婆跟你有不尴不尬的勾当。”
  睁眼一看,只孙老道在墙角边捣弄我随身袋里的那幅卷轴。
  我一个窜跳过去,劈手夺过,恶狠狠地道:“别人的贵重物事,为什么不经允许就乱掏乱摸。”
  孙老道一脸无辜的样子,“不关我的事,是晓堂干的,我老孙家,从祖辈子就传下来的规矩,非视勿视……”
  没等他说完,我赶紧打断道:“好了,不用你保证了,”我扬了扬手里的卷轴,“说说这玩意儿,怎么就让daisy女士上眼了?”
  孙老道脚踏在横条板凳上,嘴一歪,鼻子哼哼着连道了两声苍天何其不公,又跟占星遇到天狼星一样,咬牙道:“小子,你发达了,一夜之间成了暴发户……二千多万美金!”
  二千多万……我对这个数字有点发蒙。
  这么超越认知范围的数字,会让人象范进中举那样子发疯滴。
  孙老道见我对巨额财富一幅轻描淡写,无动于衷的样子,蹭到我身边,毫无章法地在我身上摸了两把,“你小子既然对珍宝古玩鄙之如浮云,干脆送我一两件得了。”
  “孙先生,有一个叫孙玉如的人叫我传话,跟你讨要十三年的抚养费呢?”daisy婀娜的身姿出现在门口,眉梢都显得楞喜庆。
  老师傅听了她的话,呼吸立感不畅,顾不得在我身上淘宝了,一撅屁股,一溜烟走了。
  daisy对我道:“余先生,你手中的《平江山水图》,我仅是借用,他现在在德国,正巧有画圣散佚在那里的十几幅作品要一验真伪,那个……晓堂的无心窥宝……我代她致歉了。”
  我打了几声哈哈,很谦虚地说对艺术品一窍不通,更不懂珍爱和收藏,你们要是喜欢,只管拿去好了。daisy倒是很爽朗,给了我一张五百万的现金支票,说是只借几个月就可以了。
  就这样,daisy当夜就带着孟晓堂飞了德国。
  我拿着那张五百万的现金支票,心里头开始琢磨考古盗墓以外的事。
  听三宝跟我说,我的家乡的人们响应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的号召,全力以赴地搞起了走私韩日汽车的宏图大业。西海市民在不到几个月时间里,有些已经提前进入私家车时代,几万块钱买一辆全新的南韩当代汽车牛黄哄哄地在街上乱跑,连车牌都不挂。
  “小悸仔……小悸仔……”三宝的声音。
  扭头看了一下,却没看到他,我喊道:“出来吧,干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
  三宝和一个小矮个从一个拐角出来,还不时警惕地四下看着。这小子几天不见,警惕性见长哦。
  他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有一批专门盗墓的日本娘们已经在沈家凹踩点了,她们准备象三七年对全国人民实行三光政策那样,再来一次文物掠夺。据特警们的调查,这批人为数不少,目前已经确定的有56人,支队已经接到上级命令,以隐蔽方式配合公安行动,务必将日本的文物盗匪一网打尽。
  怪不得这小子穿着便装,原来是秘密行动。三宝掀了掀上衣,露了一下藏在胁下的手枪,说了一句让我热血激荡的话:谁英雄谁好汉,秘密战线上比比看!
  没得说,我和三宝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铁到吐血。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还有了并肩与盗金贼们殊死战斗的光辉历程,这样的革命友谊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三宝从怀里掏出一瓶高梁烧,道:“一人三两。”他旁边的小矮个从挎包里提溜出两只烧鸡。
  我们仨正准备找个地方,痛快地开个小灶,却见孙老道大叔抱着头朝我们这边急窜,嘴里大叫:“小悸,快——快救我,我老闺女要杀亲爹了!”
  “你个老东西,生下我就不管了,自己天南海北的游山玩水,害得我和老娘常伴孤灯,我打死你我?”一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少女的声音。
  孙老道躲到我背后,颇有惧意地道:“我这闺女从小就死凶,小悸,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一定得替我挡一挡。”
  少女出现了!
  娉婷的身姿,飘逸的长发,一脸的慈眉善目。
  可是,声音为什么凶得跟三八婆似的?
  三条汉子挡在孙老道身前,少女仍毫无惧色,动如脱兔地一闪身,就要来一招黑虎掏心。
  我伸手一拦,出声制止道:“这位姑娘,孙先生重任在肩,你千万不可造次,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最好先暂时放下。”
  少女的善目变成了怒目,横道:“用你管,连个七重门都搞不定,臭吹什么!”
  孙老道见缝插针地道:“灵嫣,他是你小悸哥,本事大着呢,你娘可是给你定了娃娃亲的,以后要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一听这话,少女更是气冲云霄,两手顿成搏击散打之势,一个掏心脚就踹到了老师傅的大腿上。
  老师傅满以为有我们挡着,已经万无一失了,毫无防备之下,被踹得一个骨碌滚到了路旁的沟里。
  搞半天,是真打。
  而且,少女的腾挪和偷袭很有高手风范。
  孙老道大叔好可怜地被少女提溜起来,头上挨了几个暴栗。
  少女以胜利者的姿态道:“谁让你家丑外扬了,老娘早就说了,开放了搞活了,婚姻自由,恋爱自由,你懂不懂?”
  一番训斥后,暴力行动终于结束了。
  老孙如释重负,邀我赴他的半团圆家宴。看他那样子,是有意撮合我跟他老闺女孙玉如的姻缘。
  嘿,老辈人真是,忒喜欢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儿女的头上。
  我担心在家宴上这对宝贝父女会发生意料不到的情况,硬拉了三宝和矮兵章子牛一起到了沈家凹著名的风水居——孙记棺材铺后院。
  家宴进行得出奇得顺利。席间,我跟孙玉如连干了三杯,还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认了哥们。我称她灵嫣兄,她称我老余。
  酒过十巡以后,老孙、三宝、章子牛都醉得趴在炕上噜噜之声大作了,而灵嫣兄依然羽扇纶巾,炕席拍遍,大有煮酒论英雄,唯有饮者留其名的浩浩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光是饮酒我倒也不惧,可是,她偏偏又提出要趁夜进棺洞的要求,我欲待不理,却被她扯住胳膊,风一样地扯到摩托车上,不容我分说,呼呼地到了特考队驻地。
  我们就这么酒意熏熏地下到了二重门前的水道中,要比试谁最先摸到气脉机关。
  下到水里,浑身的酒火气降了不少。
  风水老前辈依山势开的内流河道是曝布型的,我仰着头闭着眼睛听翠水滴沥,而灵嫣却早已忙着开摸了。
  她好象准备得很充分,还带了一个青瓷水浮罗盘,不愧是《十六字阴阳秘术》的传人。
  不过,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只穿了个三点式水衣,怕是会阴气大盛,蒙住青龙穴的气脉,给本来就难的测探增加难度。
  第一重门开启后,正门两侧的山壁开了两个半米的天缝。按照机关秘学中所讲,子夜时分会有壁影指向开启墓门的青龙穴,所以,我乐得闲看曝布挂川,静候青龙星位的星光降临。
  灵嫣忽的一下从水中冒出水帽头,摘下吸氧罩,扑地一声朝我吐了一口恶浊的酒气,得意地道:“你完蛋了你,我老爹还说你是虎星降龙运……哈哈……看我的……”这蛮女人还真是有一把暴力气,猛的从水里撩起一根铜链子。
  “啊呀……不好……铜链锁蛟!”我怪吼一声,从水里弹出来,到了岸上。
  灵嫣听我一咋呼,抖手飞出五龙飞爪,钩住壁上的一根瀛洲沉木,嗖嗖地,抢到了岸上。
  水道平静无波,没有一点蛟龙出水的迹象。
  灵嫣拿着强光手电在水中照了几照,没发现危险因素,哂我道:“看你吓得那样,我还以为水下真有什么不祥之物。”
  她又掐指算了算:“今天是二十三日火神诞日,我的吉利市是海中金,海即水也,老爹老娘还真把我生对了日子,该着今天我到水底下掘金。”她又一看表,还差一分钟十二点,遂攀到木柱上点上了她的本命蜡烛,嘱我道:“一会儿要是看到火苗不规律窜动,就赶紧下水英雄救美,要不然我小命危矣。”
  我劝道:“再冷静观察一段时间也不迟,人说天时地利人和,再等等,说不定天上的星星会给咱们指明方向。”
  灵嫣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径自走到崖避边,一个飞鱼扑水没到了水里。
  午夜时分一到,崖壁了先显出了十二根柱影,接着一条龙影晃动,其头回伏于第七根柱影上,其尾盘翘于倒数第二根柱影上。
  看样子,青龙穴位应该是两个。
  我整了整水靠,将包好的火柴和松明油压到手腕的隔水袋里,将氧气瓶背到背上,戴上了吸氧罩。
  走到崖边,刚要下水,却见灵嫣猛地探出水面,没命价往崖边游。我赶紧扔出黄教授给我的攀登软梯,把灵嫣拉了上来。
  这丫头趴在地上哇哇直吐,小脸都吐绿了。
  我把她身上的装备取下,拍着她的背道:“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把胃里的秽物吐尽了,灵嫣软瘫在地上吐着长气,扭头看了我一眼,嗔道:“都怨你小子……”
  我不解地看着她:“……”
  灵嫣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一身光洁的肌肤,又把手凑到鼻子上闻了闻,“还好,没有臭味……刚才在水底下,我还以为是你小子耍流氓,摸我的大腿,蹬了几腿,见你没反应,正想回头闪你几个耳括子,没想到连胸也被缠上了,我抓起来一看,一把全是一身疙瘩的黑蛇……恶心死了。”
  我心道:还好不是我,要是被你那大力金刚掌闪中,脸上不定多少天还要印着五指山呢。
  灵嫣体力恢复后,我跟她讲了青龙穴位可能就在石柱子下面。为了让她相信,我简单画了一张草图,说是鬼卦六十象经刚才显灵,给我指的方位。
  她半信半疑,死活不跟我一块下水,只答应在岸上看着。不过,她脑袋还挺灵光,把教授的智能软梯吸盘附在我的背上,另一头缠在一根粗长的瀛洲木柱上,笑嘻嘻地祝我马到成功。在我还没准备好的的情况下,冷不防被她一把把我推到水里。
  怪不得爷爷经常会告诫我:沾什么也别沾女人。女人这东西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与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哥们原则太不相符了。
  不管怎么样,我得完成教授给我的这一单买卖,以使我这鬼菩萨传人名至实归,功成名就,然后,立即激流勇退,拿着daisy给我的五百万支票,到银行兑了现金,过他娘的高忱无忧的小康生活了。
  可是,我先后换了两个氧气瓶,依然没能在两根石柱子周围找到可以开启的机关。
  难道是要把两根直径达三十公分的石柱子拔起来?我用手推了推,石柱子稳丝不动,固若金汤。
  我升到水面上,让灵嫣架上绞盘,试着往起拔。
  依然没有奏效。